大雨瓢潑下,巴彥隻讓了那支隊伍為首的人來到雍親王馬車前。


    “草民前任錦州佐領,尹泰,叩見雍親王。”


    四阿哥掀開車窗,看見一個披著雨披的老人拿下帽子,跪拜在地上,雖然有些狼狽,但禮節卻分毫不錯。


    “原來是前任錦州佐領?”


    “是,”老人彎了彎腰,“草民在前麵有一別庒,早前得知王爺要祭祀昭陵,眼見天降大雨,特來此等候。此地荒蕪,到錦州還有段路程,王爺不如先到草民別庒暫宿,等明早天晴再走吧。”


    “這樣也好啊,王爺,”傅鼐在旁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道,“雨下的太大了,前麵的路怕會越來越難走了,咱們天黑要是進不了城,夜裏就太危險了。”


    “那也好,”雍親王點了點頭,“勞煩尹老佐領了。”


    “王爺客氣,草民在前頭帶路,”尹泰又行了一禮,自去前方引路。


    祭祀的隊伍跟隨尹泰一行人,下了官道,沒多遠真到了一處別庒。


    別庒不大,前後三進的院子,都是茅草屋,但建的寬闊,別庒周圍綠樹掩映,很有一副桃園風情。


    傅鼐等人不敢怠慢,分派守衛守護四周。


    雍親王一行進了正堂,尹泰連衣服都不及換,連忙讓人上了薑湯。


    “熱水都早早準備好了,隻是鄉下地方也沒什麽好吃的,隻怕要委屈王爺、貝子和世子了。”


    “尹老佐領客氣了,碰到如此大雨,我們能尋得一處安身之所已是大幸了,哪還能挑挑揀揀的?”十二阿哥笑著客氣道。


    給雍親王準備的房間裏,已經放了盛滿熱水的浴桶,傅鼐自帶人守在外麵。


    “快把濕衣服脫了,看看後麵的傷口有沒有碰到。”


    “沒有,沒有,早就長好了,碰到也沒事兒。”蘇偉大大咧咧地,還是被四阿哥拽著,脫了裏衣。


    “那個尹泰來的也真是時候,要不非得出事兒不可。”


    “是個會辦事的人,不過也要看看他是否另有目的,”四阿哥檢查了蘇偉背上的傷口,好在皮膚還嫩的傷疤上沒有碰出別的傷口來。


    “跟爺一塊兒洗洗吧,去去寒,別再病了。”


    “就隻是洗洗啊,你別想幹別的!”蘇大公公鄭重警告道。


    “爺剛祭祀完三陵,這又是在外麵,不會有那種心思的,”四阿哥表現的很正直。


    雍親王洗漱完畢,來到正堂時,已經一個時辰以後了。


    天色已經黑透,尹泰已讓下人準備好了晚膳,外麵輪值的侍衛也都喝了薑湯,換了幹爽的衣服。


    “尹老佐領真是想的周到,我們這麽多人,隻怕臨時到哪裏歇腳都會手忙腳亂的。沒想到你這別庒上,下人沒幾個,倒是井然有序的。”十二阿哥頗為驚歎。


    “讓幾位貴人笑話了,”尹泰在雍親王的強烈要求下,勉強與他們幾位同席而坐,“草民一貫重視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家裏妻兒老小皆是如此,下人們也都同樣要求。時間長了,自是會有些不同。”


    “尹老佐領是因何休沐了?”雍親王問道。


    “回王爺,草民是因病祈退的,在任錦州佐領前,草民曾在京就任國子監祭酒,三年期滿才調任錦州的。”


    “原來曾是國子監祭酒啊,怪不得老先生處處儒士風範,”十二阿哥樂嗬嗬地道。


    “貝子爺見笑了,”尹泰很是謙遜,頗得眾人好感。


    這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尹泰向雍親王介紹了很多錦州本地的風俗民況,言談間也很有見解。


    晚膳用完,雍親王想了想問道,“老先生可有子在京致仕?”


    “回稟王爺,草民五子尹繼善,正在京準備會試。”


    既在準備會試,那就是已經中了舉人了,四阿哥點了點頭,“當令我見。”


    尹泰連忙起身,躬身道,“多謝王爺,若小兒得中進士,一定祈見王爺,能聽王爺訓導,亦是小兒福氣。”


    四月十八,京城


    回雍親王府的馬車上,弘盼小心翼翼地抱著一隻木頭盒子。


    小書子一路盯著弘盼,隻知道這盒子是他中午時,從乾清宮抱出來的,卻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


    這陣子,弘盼阿哥總會時不時地跑出去找弘晳阿哥,也經常跟弘晳阿哥一起去陪萬歲爺用午膳。


    弘盼誰都沒跟誰說,小書子嘴巴也很嚴實。雖然兩個人都搞不懂這件事為什麽要保密,但還是下意識地覺得,說出去了恐怕會引來很多麻煩。


    “主子,你那盒子裏到底是什麽?”眼看著要到王府了,小書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弘盼“嘿嘿”笑了兩聲,衝小書子打開了盒蓋。


    裏麵是一隻描金繪彩的牡丹龍鳳紋青釉底兒筆筒。


    不過,讓小書子嚇了一跳的不是這隻筆筒過分誇張的顏色花紋,而是筆筒底部,蓋了“供禦”的底款。


    第476章 筆筒


    康熙五十年


    四月十八, 馬車上


    小書子看清木頭盒子裏的東西, 一時眼睛瞪得老大, “主子, 你,你不會偷來的吧?”


    “說什麽呢?怎麽可能?”


    弘盼白了小書子一眼, “這可是禦用品,我哪有那麽大的膽子?這是皇瑪法賜給我的。”


    “賜給您的?”小書子還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我今天看到皇瑪法的書桌上擺了這個筆筒,就很喜歡。”


    弘盼把筆筒抱了出來,給小書子顯擺, “你看,咱們府上很少有顏色和花紋這麽漂亮的東西。我平時看著那些青花瓷的, 白釉的早都看膩了。今天中午, 皇瑪法見我一直盯著這個筆筒看, 就問我是不是喜歡。我點頭了, 皇瑪法就賜給我了,他老人家又用他自己那隻紫檀木的了。”


    “可, 這是禦用品啊,宮裏和咱們府裏都得入賬的。”小書子有些苦惱,“王爺又不在,主子要告訴福晉嗎?”


    “不要告訴福晉, 就是一隻筆筒嘛。今天皇瑪法賞賜我的時候,也就讓魏公公給裝了個木頭盒子,沒說其他的啊。”


    “可是, 禦賜的東西不比平常,丟失或損壞都要受罰的。更不要說,您這隻筆筒還是禦用之物了,咱們要是不說,回頭被別人發現了,麻煩就更大了!”小書子在管理東西這方麵,是師承他師父李英的,比較靠譜。


    “那,那還是等阿瑪回來吧。”


    弘盼多少對福晉有些膽怯,“阿瑪沒回來前,咱們保護好這隻筆筒不就行了嗎?”


    小書子了解弘盼的擔憂,想了想,也跟著點了點頭。


    馬車停到了雍親王府門旁,三位小阿哥都各自下了車。


    弘昀轉頭看到抱著個木頭盒子的弘盼,眉頭皺了皺,“你這幾天中午怎麽總往外跑?額娘說過,咱們在宮裏得守宮裏的規矩,沒事兒不能四處亂逛的。”


    “我沒有四處亂逛……”弘盼嘟噥了兩句,跟著大家進了府門。


    “平時出去連哈哈珠子都不帶,就帶著個小太監,說你不是四處亂逛誰信啊?”


    弘昀一肚子埋怨,“咱們可因為你被師父責備過好幾次了,你要是再這麽頑劣,我可要告訴額娘了!”


    “我功課又不差,是師父太嚴格了。再說,我聽蘇公公說過,阿瑪小時候還被罰過跪呢,咱們被說幾次又怎麽了?”


    “你哪裏來的那麽多歪理啊?”


    弘昀氣不打一處來,幹脆堵住弘盼,不走了,“那你說,你中午都跑哪兒去了?大家都好好的用膳,怎麽就你待不住呢?”


    “師父又沒說中午不能出去,我出去透透氣不行啊?”弘盼也跟著火了。


    弘時連忙攔到中間,卻一時笨口拙舌的,“兩位哥哥,別吵架,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怎麽好好說啊?整座懋勤殿屬他最多事,額娘天天叮囑我們不要給王府丟臉,偏他天天找麻煩!”


    “誰找麻煩了?我有問題當然要問明白,都像你們一樣木木呆呆的就好了?”弘盼火氣上來了,是一句也不讓的。


    “你說誰木木呆呆的?”


    “說的就是你!”


    弘時攔不住了,一旁伺候的奴才們還沒反應過來。


    兩位小阿哥離得本來就近,弘盼還一手抱著木頭盒子,說話時狠狠挺著胸脯,結果被氣紅了眼的弘昀猛地一推。


    “啊!”


    弘盼連退幾步,被哈哈珠子們扶住,小書子飛身出去撈木頭盒子,結果晚了一步。


    盒子摔在地上,裏麵的筆筒“嘩啦”一聲脆響!


    弘盼和小書子同時聽到了彼此心碎的聲音。


    “我的筆筒……”


    弘盼衝到木頭盒子前,小書子連忙撿起蓋子蓋住了一盒子的碎片。


    “不就是隻筆筒嗎?”


    弘昀此時氣也消了,多少有點心虛,“我那兒有都是,你想要什麽樣的,隨便你挑!”


    入夜,


    鈕祜祿氏和詩玥來到了弘盼的小院,見到了正被罰抄寫的小祖宗。


    “福晉倒會辦事,兩個孩子一塊挨罰,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就是小孩子打架,本來也沒多大的事兒,”詩玥走到書桌邊,看了看一臉鬱悶的弘盼。


    “好好的,怎麽跟弘昀阿哥打起來了?”詩玥很了解弘盼,他不是個小肚雞腸的孩子,更不會輕易跟兄弟打架。


    “弘昀他整天找我的茬,他自己樂意和那一幫說話假惺惺的孩子在一起玩,就想讓我也和他們一樣,我才不要呢。”弘盼狠狠拍了拍鋪不平的宣紙。


    “我以後跟他絕交,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鈕祜祿氏聽到“撲哧”一樂,“你還有那個記性?告訴你多少次了,離弘昀遠一點兒,人家傷到、碰到了,咱們可賠不起。偏你不聽啊,每次都巴巴地湊上去。”


    “好了,你怎麽教導孩子呢?”詩玥瞪了鈕祜祿氏一眼,伸手摸了摸弘盼的後腦勺。


    “弘昀阿哥就是性子拘束了些,心地還是好的。我們從福晉那兒來的時候,他正央著福晉給你挑筆筒呢,說是要賠你個最好的。”


    “切,我用不著,”一提筆筒,弘盼更來氣了,“我的筆筒他賠不起!”


    “哪來的小家子氣?”鈕祜祿氏有些生氣了,“你就一點錯沒有嗎?你到底比弘昀大了幾個月呢,真是越長越回去了!”


    弘盼一肚子委屈,偏還不能說,重新埋頭抄寫,因為手抖,在紙上甩出了好幾個墨點兒。


    兩位小阿哥一言不合,打了一架的事兒,因為福晉沒有過多追究,很快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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