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發燒。”他解釋道。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在意這傳不傳染的。


    宋以嵐眉一擰,自己湊過去,跟他的鼻尖碰在了一起,“又不想我了?”


    話音剛落,就被他側身吻住。


    他吻得很有耐心,一分一秒地,當真把這麽久以來的思念都傳遞給她。


    她不敢抱他,隻能牢牢握著他的手。


    失而複得的心情湧進她的大腦,門外的敲門聲聽得都不真切了。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真的有人在敲門聲,宋以嵐大驚,猛地鬆開他,自己站起來。


    徐忠臉色一變,接著閉上了眼。


    “碰到了?”宋以嵐緊張地問。


    他另一處槍傷在肩上,做什麽事都容易碰到扯到,來來回回地滲血,難以愈合。


    “沒事……”徐忠緩過來,搖了搖頭,示意她去開門。


    他們自己不覺得,一下午轉眼過去一半,到了該打針的時間。


    小護士進來掛上兩瓶新的藥水,匆匆離開。


    房間裏又隻剩下他們兩個,徐忠的槍傷在右肩,針打在了左手上,隻能躺著叫她,“過來。”


    氣氛已破,剛才又不小心撞到他的傷口,宋以嵐說什麽也不再靠近他了。


    “坐著,不碰你了。”徐忠讓步。


    宋以嵐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還是給他牽住了手。


    “忠哥。”她用笑掩飾著心裏的擔憂,“你答應我,不管再發生什麽,都不能離開我。”


    徐忠以為她在後怕這次的經曆,誠懇地回答,“我答應你。”


    宋以嵐剛到東北的時候,就算計著時間,覺得冬天不會持續很久,以至於後來去商場添置衣服,也隻買了件防風的大衣。


    等來等去,春天沒等到,反而等來了一場雪。


    “都入四月了,竟然還下雪。”宋以嵐把傘收起來立在一邊,打開空的行李箱,開始收拾病房裏的東西。“希望這雪不會影響明天回去的航班。”


    “不會,下的小,落地就化了。”徐忠看著窗外,“下午就會停。”


    宋以嵐抬頭笑他,“裝得跟個本地人似的,你知道哈爾濱的雪什麽脾性?”


    徐忠剛醒的時候,見得多是宋以嵐泛紅的眼圈,最近才見她笑的多一些。


    他也跟著笑,“算半個本地人。”


    他們的行李並不多,很多臨時添置的物件也沒打算往回帶,收拾來收拾去,隻裝滿了半個箱子。


    宋以嵐合上箱子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怎麽說?”


    “齊皓那小子老家是海南的,一到冬天就嚷嚷怕冷,每年冬訓恨不得扒他一層皮。有一年為了治他這毛病,我申請合並秋冬訓,全隊帶去漠河待了半年。那次回來,他就再沒提過怕冷的事。”徐忠話鋒一轉,“也是那年,我摸透了這雪的脾性,算得上半個本地人。”


    但凡扯到過去的事,即便不礙於保密協議,他也喜歡有選擇的講。


    陸訓海訓,致寒致熱,年年的訓練都是如此,誰不是扒了幾層皮才能在中隊留下的。


    那年在漠河,漫長的冬季,拉練行軍,除冰排爆。防紅外的時候連水都短缺,趴在地上以雪解渴。零下四十幾度的天氣,冰冷的雪水灌到胃裏,由內而外的冷,又何止齊皓一個人遭罪。


    這些,徐忠不說,宋以嵐也明白。光是她知道的看到的,就已經能拚成他生死一線的過去。


    走在懸崖邊上,怎麽可能有哪段故事是輕鬆的。


    “我要是齊皓,肯定恨死你了。”


    宋以嵐話接得不連貫,曇花一現的情緒被徐忠聽出來了。


    她這人太聰明,很多事徐忠想瞞也瞞不住。


    徐忠沉默著想,過去的事,以後能不提就不提了。等烈虎的案子結了,他轉去公安報道,生活也跟過去天差地別,沒有再提的必要。


    他做這個決定不到半小時,譚宗南帶著兩個穿著陸軍常服的人來,把這種預想裏的平淡毀了。


    徐忠覺得兩人有些麵熟,印象裏是軍區的人,看氣質像是文職。再看兩人的肩章,兩道杠,一個星星。


    宋以嵐一看這架勢,立馬明白過來將要發生什麽,警惕地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一屋子人的神色都變了,徐忠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撐起自己想從床上下來。


    “徐隊長,”其中一位開了口,用了以前的稱呼。“還是躺著吧,不要緊。”


    另一位看了看譚宗南,眼神往宋以嵐的方向瞥了一下。


    “我不用,我……手續都批了,我有知情權。”宋以嵐看出他的意思,把椅子往徐忠旁邊挪近了些。


    “宋小姐,您的心情我們理解,但還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波瀾不驚的語氣,公式般的套話,跟機器人似的。


    這種人,怎麽可能理解她的心情?


    “去吧,沒事。”徐忠開口勸她。


    宋以嵐盯著徐忠看了幾秒,站起來,推門出了病房。


    早一天,她還有時間可以勸他寬慰他;晚一天,到了軍總院,有魏哲峰在她也能踏實點。


    他身體剛有起色,將要長時間飛行,這種節骨眼上,舉報的消息說來就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宋以嵐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看著來來回回的人,說不上心裏的感覺。


    說心慌吧,他重傷失蹤半個月,天上地下消失得幹幹淨淨,回來接連八張病危通知書,那段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這個坎,不管怎麽說,他都能好好地活著。


    哪怕判決出來,她也有時間和決心為他翻案。他堂堂正正,被人潑了髒水而已,沒什麽可慌的。


    可說不慌吧,他走的那段日子,她查了所有找到的新聞。雪鷹搜不到搜特種,特種也搜不到的時候就搜武警,相似的職業她都翻遍了。真槍實彈,跨國救援,他的過去隻會比新聞裏能報道的更驚險。


    他提著命去維護的信仰,被人這麽撕下來踩在地上全盤否定;他恨之入骨寧願拿命去換的烈虎,現在被誣陷與他勾結,這樣的打擊和折磨,隻會比□□的傷痛更強烈。


    宋以嵐站起來,隔著房門上的玻璃往裏看,隻看得見兩位軍官模糊的側臉。


    第50章 立馬昆侖(2)


    他們談得不久,走出來的時候,宋以嵐連禮貌的客套話都不想說了,看著兩人端端正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心裏升起莫名的敵意。


    她走進病房,自然地坐下,又去拉徐忠的手。


    他額頭上起了薄薄一層汗,眼神裏有細微的痛苦,抬眼見她的瞬間,才忽然壓下去。


    “一點小事。”徐忠怕她問得深了自己不忍心騙她,想提前敷衍過去。


    “那就好。”宋以嵐沒戳破他,小心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她一隻手在徐忠手裏,被暖暖地包裹著,一隻手在自己大衣口袋裏,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宋以嵐。”


    她偏過臉去看他,聽見他的問題,“你信不信我?”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因為知道這背後的意思,差點又讓她說不出話來。


    “我信你。”她清了清嗓子,壓下突然的哽咽,重複了一遍,“誰都不信也信你。”


    徐忠聽出來了,猜到是譚宗南提前跟她說過什麽,重新組織好語言安慰她,“沒事,查清楚就好了,不會影響什麽。”


    他說得輕鬆,宋以嵐跟譚宗南查了這麽久,豈會不知道現在的線索對他有多不利。


    宋以嵐點點頭,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見門口值班的戰士被新的麵孔換下來,心裏的酸澀感更重。


    以前的人是譚宗南派來的,負責屋內的安全。現在的戰士是軍區送來的,任務更在看守,不讓裏麵的人出來。


    一整天下來,徐忠沒怎麽再說話,宋以嵐不敢勸他,怕一次次提醒他,像揭人傷疤。


    那天下午,雪果然如徐忠所說地停了,沒有影響他們第二天的行程。


    重重的心事,一直到轉院進了軍總也沒能放下。


    徐忠從上了飛機就合著眼,卻像沒真的睡著,睫毛一直上下顫抖著,看起來並不好受。


    中途醒了兩次,一次是下飛機,自己走上在機場候著的救護車,還有一次是到醫院以後,被推著進了新的病房。


    魏哲峰胸口掛著個牌子匆匆趕到,進了門,才把牌子收起來。


    宋以嵐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他通過門口兩個看守的憑證。


    徐忠現在身份特殊,要不是身體還有危險離不開醫院,恐怕已經被押解帶走,她見他一麵都如登天。


    魏哲峰做完了基礎檢查,徐忠還是沒醒。


    “睡了多久?”魏哲峰翻動著他在哈爾濱的治療記錄。


    “從上飛機開始,快六個小時了。”


    魏哲峰皺起眉頭,指揮護士過來紮針輸液,觀察了一會兒徐忠的反應,才轉過來安慰宋以嵐,“嫂子,你別擔心。”


    他停住,都覺得這話怎麽都不夠有說服力。


    宋以嵐搖頭,眼裏的擔憂都湧動上來,“他怎麽樣?”


    “傷口恢複得比我預想好一些,先觀察著。”


    “子彈呢?”她又問。


    魏哲峰想說暫時沒事,話還沒說出口,想起宋以嵐不像那些脆弱的女人,與其瞞著騙著,不如早點交待了。


    “這邊會診的結果是建議手術,等養好了傷我安排。”


    想探視的人都被拒了回去,他的父母也被譚宗南找了個借口送回家。整個病房裏除了偶爾查房換藥的護士醫生,就隻剩她和徐忠兩個人。


    有了大把的獨處時間,卻沒了心情。


    子彈、手術、舉報、勾結……


    她原以為他們之間最大的坎就是這次任務,好不容易熬過去,她連結婚用的戶口本都準備好了,又被這一個接一個的坎攔住。


    宋以嵐愣了半天,等到床上開始有動靜,她才猛地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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