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桂蘭臉上掛著幾分虛偽的笑,幾步走到了譚玉玲身邊。


    “大丫頭這是幾個月啦?怎麽沒看到女婿陪你回來啊?”


    “打住,石頭可不是你的女婿。還有我的事早就跟你沒關係了。有事說事,沒事就趕緊走,我婆婆隻是砍個菜,很快就會回來了。”


    譚玉玲知道她多半是來找自己要錢的,心裏頭厭煩的很,說話也是很不客氣。


    若是以前,薑桂蘭被這麽一懟,那是立刻就要炸鍋的,可今天,她忍了。


    “大丫頭,你看你現在嫁的這麽好。二丫頭也上了大學。你們日子過的這麽好那也是有我一半的功勞的不是。眼看著你弟弟這馬上就要上一年級了,你這個當姐姐的不得拿點東西出來?”


    “你還好意思提他?”


    譚玉玲想起來就是氣。前年過年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見了這個弟弟,當時她想著大人的恩怨沒必要牽扯到孩子,本想把在鎮上買的糖果分他一些,結果那小子上來就狠狠推了她一把。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了她一頓。


    一聽就是在家跟他媽學的。


    要不是當時石頭手快,自己就得磕到石溝裏去了。這樣的弟弟,她可要不起。


    “你平時在家裏沒少罵我吧?什麽白眼狼,掃把星,短命鬼,全是你那好兒子罵我的。這種人怎麽可能是我弟弟。我這輩子啊一共就兩妹妹,沒有什麽弟弟。你要錢,找錯人了。”


    譚玉玲也不吃飯了,起身回了臥室順手就拴上了門。


    薑桂蘭這下不高興了,跟上去推了推門沒開,立刻破口大罵起來。


    “你個沒心肝的白眼狼,真真是白養你那十幾年了!人家喂條狗都還知道報恩呢!就你這樣的還是要快當媽的,你也配,生出來也是個沒心肝的東西!”


    “你說誰生出來沒心肝呢?!”


    張小麗在外著就聽見了,一進門就把手裏的菜給扔了。擼上了袖子,提著把刀,兩眼瞪的薑桂蘭心虛極了。


    “我,我,你聽錯了。我剛跟玉玲隨便聊聊呢。你先忙,你先忙,我回去了。”


    薑桂蘭以前沒少和張小麗吵架,無一不是敗陣而歸。這會又見她提著刀,哪還敢上前撩什麽虎須。跑的比兔子還快。


    張小麗見她跑遠了,才嘁了一聲鎖上了院門去敲譚玉玲的門。


    “玉玲啊,她有沒有跟你動手啊?有沒有嚇到?”


    “沒有,媽你放心吧,我沒理她直接拴門了。”


    張小麗這才放下了心。


    薑桂蘭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進門就被院子裏的雞拉了泡屎。那隻大公雞拉了屎還撲騰了兩下翅膀,仿佛很開心的樣子,氣得她立刻拿著笤帚追著它打。


    結果追著滿院子跑了好幾圈,那雞噗哧幾下飛到了柴垛裏,打也打不著了。


    譚寶兒聽到動靜,揉著眼睛出來一瞧是他媽,立刻不耐煩道:


    “媽,你幹啥去了,我餓了,快煮飯。”


    薑桂蘭心頭有那麽一絲涼意,不過很快又被對兒子的憐愛壓了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給你做。”


    “我要吃雞蛋麵條,再炒點肉臊子。做快點啊。”


    譚寶兒那一副命令的口氣,是個人聽了都會不舒服。偏薑桂蘭仿佛是習慣了,連連應了。


    一旁曬太陽的譚育財被吵醒了,起來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問道:“你去要的錢呢?”


    “沒有。”


    對著自己的男人,薑桂蘭顯然沒那麽好的態度了。回了個沒有就去了廚房,準備給兒子做飯。


    自從生兒子那次,她就看白了。這個男人靠不住,以後還是得靠兒子。


    薑桂蘭把家裏僅有的那點兒肉沫拿了出來,混著酸豇豆炒了半碗臊子,又敲了兩雞蛋煎了煮好了麵這才端進了屋子。


    自己和丈夫的晚飯則是一鍋紅薯稀飯配鹹菜。譚育財心裏不高興,可架不住自己沒錢,說話也沒底氣。


    ‘賣’女兒的那幾百快錢前兩年早就用光了,現在都是靠媳婦兒偶爾去打打零工掙點錢過日子。地裏的話他都懶得去,山上的活兒他又覺得去了沒麵子。


    明明是同母的兄弟,現在譚育民是村裏的富戶,女兒還嫁了個有錢人。日子過的滋潤的不得了。


    再看自己,三個女兒都過繼出去了,一點彩禮錢都沒撈著不說,還成了仇人,見麵都不會打招呼的那種。


    大女兒嫁了個當兵的,每次瞧見她回來都是大包小包的往羅春花家拿。二女兒去年跳級考上了省城的師範大學,以後前途自然也是一片光明。三女兒,雖然現在看不出啥來,但她有這兩個姐姐照應著,又和大哥家的關係好,以後想來也是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的。


    這些,原本都該是自已的。


    譚育財心裏那個悔自然是不必說了。可就算他後來再怎麽去修複父女關係,幾個丫頭也長了記性沒有理他。實在讓他很是惱火。


    昨天聽說大女兒回來了,他就攛掇著媳婦兒去要錢,事事都拿兒子來說,她果然點頭肯去了。


    隻是沒想到,她居然沒要來錢。那自己欠的那些錢該怎麽辦呢……


    譚育財吃著碗裏的飯,真是越吃越不是滋味兒,最後把目光落到了兒子的房間。


    這個小混蛋,從小就鬧心的很,長大了也不省心,天天不是要吃肉就是要吃蛋。家裏一點錢全花在他身上了,自己活得還不如那圈裏的豬。


    要是把他賣了……


    譚育財一個激靈,立刻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兒子,要是賣了,那自己不就又成了絕戶了。


    這小混蛋雖然人不怎麽樣,但好歹是個男丁。能讓他不再被村裏嘲笑,所以不能賣。


    譚育財又把目光轉向了正大口喝稀飯的媳婦兒。心裏又冒出了個荒唐的想法。


    這下飯也吃不下去了,扔了碗就出了門。


    薑桂蘭本來也沒放在心上,直到下午的時候她娘家嫂子蔡小花突然有些急吼吼的跑來找她了。


    “桂蘭!桂蘭!”


    “咋了嫂子?出什麽事兒了?”


    蔡小花進門一屁股坐到了門檻上,累了不行。朝小姑子招了招手。


    “我,我剛剛,在鎮上看到你男人了。”


    “他?他去鎮上做啥?”


    自己男人手裏頭有沒有錢,薑桂蘭還是清楚的。


    “我看到他跟馬老二走在一起。”


    蔡小花到現在都還有些驚疑不定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馬老二?”


    薑桂蘭是知道這個人的,當時想賣大丫頭的時候,還特地去找過他,不過後來價錢沒談攏。


    “他要把你賣啦!我看見他跟那馬老二走一起就覺得奇怪,等他走了就去問了問。開始馬老二還不肯說,後來收了我五塊錢才張口了。你男人和他談好的價錢,約好了三天後上你家來帶你走。”


    “啥?!”


    薑桂蘭被自己嫂子這話給驚到了。


    “反正我從馬老二那兒打聽來的就是這樣,是直是假我也不清楚,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兒吧。”


    蔡小花傳了話,心頭踏實了不少。喝了些水就回家去了。


    薑桂蘭一個人在院子裏坐了很久,雞沒喂,豬也沒喂。餓得圈裏兩頭豬直嚎。


    譚寶兒不在家,總是要玩到晚上才回家。譚育財先回到家,聽著院子裏的動靜不對。


    “這是咋回事,豬咋叫喚的這麽厲害?”


    “哦,可能餓了。”


    薑桂蘭起身去了剁豬草的地方,拿著那刀咚咚咚剁的飛快。


    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聽慣了的剁草聲,今天聽起來格外瘮人。


    譚育財到底有些虧心,立刻主動做起了喂雞的事。連晚飯都主動去燒了火。


    秦桂蘭本來還有些懷疑的,現在一下信了。心真是涼透了。


    二十來年的夫妻了,自己跟著他都從十八歲的大姑娘變成了四十出頭的黃臉婆了,他居然要把自己賣了!


    秦桂蘭眼裏凶光一閃,看著牆角的農藥一時衝動把它拿了出來。


    飯已經煮好了,也乘了起來。


    你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有條件的人家都牽了電燈。但她家沒有,隻有一根蠟燭在桌上燃燒著。


    “寶兒說不定要很晚才回來,咱們先吃吧。”


    秦桂蘭的表情和平日裏沒什麽兩樣,譚育財怎麽也沒想到媳婦兒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計劃,端起碗就吃起來。


    他的習慣都是先咬一口鹹菜嚼著再喝稀飯,今天也不例外。雖然感覺到有點味道,但嚼著鹹菜很快就感覺不出來了。


    就這麽喝了大半碗,漸漸的感覺出不對勁來。喉嚨吞起東西越來越費力,頭也暈乎乎的,直犯惡心。


    “快,快,去幫我叫,叫醫生!”


    譚育財還沒想到是媳婦兒下的手,還以為是自己吃錯了東西。


    薑桂蘭坐著紋絲不動,依舊吃著鹹菜喝著粥。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下譚育財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妙了。


    “是,是你!”


    他扣著喉嚨想把剛剛吃的飯吐出來。扣了半天吐是吐了,整個人也沒了力氣,倒在地上直抽抽。


    “救,救,救命……”


    薑桂蘭把他剛吃的那個碗砸得稀巴爛,扔進了灶裏。又把桌子上的飯菜收拾了。才走到他麵前蹲下。


    “聽說你想把我賣了啊。真是沒看出來,你的心可真毒。”


    譚育財:“……”


    毒的到底是誰啊!!


    他想大喊,可惜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沒一會兒眼前就開始發黑暈了過去。


    薑桂蘭把他拖到了柴房,這地方除了自己也沒別人會去了。


    晚上很晚譚寶兒回來了,也沒打招呼,自顧自己的去房間睡了覺。


    等第二天天亮了,薑桂蘭再去柴房的時候。發現自己這丈夫還有氣兒。眼睜得大大的,還挺嚇人。就是不能說話,不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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