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謙自從知道梁雪然如今的住址之後,每天雷打不動地都讓花店送玫瑰花過來,拒收和打電話拒絕都沒有用;一連七天,梁雪然不為所動,但梁母終於按捺不住了:“雪然啊,這是誰送的?”


    梁雪然正在看鍾深給她留下的檔案資料,說:“一個男同學。”


    “你覺著那孩子怎麽樣?我看這天天送玫瑰花,心倒是挺誠的……怎麽不試著接觸接觸?”


    梁雪然放下手中的筆,訝然看自己的母親,微微皺眉:“您在說些什麽呢?”


    梁母摸摸她的頭發,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抱抱她,輕聲說:“媽媽隻是希望你能開心。”


    “我現在就挺開心的,”梁雪然順勢抱住自己的媽媽,蹭了蹭,說,“您別擔心,不是所有人都必須要依靠男人來證明自己。”


    梁母心裏麵發酸,摟著她,梁雪然絨乎乎的頭發抵著她的下巴,眼淚不停地想往下掉,又努力地眨了眨,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意,隻是更用力地抱緊女兒。


    她沒什麽資格說這些話。


    梁雪然是她唯一的孩子,跟著她,年紀小小就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長到這麽大,又因為她受人坑害。


    梁母自覺無顏做這個母親。


    -


    盡管魏鶴遠留下了手機號碼,但梁雪然一次也沒去撥打過。


    梁雪然親自登門,去拜訪華城每一個目標客戶,約時間談合同,從一開始的稍顯生澀,很快打磨的爐火純青,能夠在會議桌上侃侃而談,流利回答對方提出的各種問題。


    梁雪然的學習天賦本來就強,當初為了學法語,半年內背下一整部拉魯斯法漢雙解詞典;現在學習這些東西,也不是多麽頭疼的事情。


    這次終於成功又拿下一筆不大不小的訂單;部分服裝品牌對她表達出高度的讚賞,雖然這次不能一起合作,但也保存下來她的名片,表示下一季度的新品選擇工廠時會優先考慮她。


    結束之後,梁雪然離開,猝不及防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男人聲音冷峻:“為什麽不聯係我?”


    剛剛經曆過一場會談,梁雪然的腦子一時沒能轉過來:“你誰啊?”


    電話彼端的魏鶴遠遭受重擊,安靜說:“……我是魏鶴遠。”


    他萬萬沒想到,梁雪然竟然已經把他的號碼刪掉了。


    幸虧梁雪然沒有去問魏鶴遠是誰。


    她的聲音聽起來仍舊如常,平淡陌生到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生意夥伴:“魏先生,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為什麽不找c&o合作?”魏鶴遠問,“你的廠子需要一筆大的訂單。”


    “找了你你就會給我嗎?”


    “仍舊需要參加競選,但隻要樣品符合規定,我會為你多——”


    “魏先生,你有你的原則,我也有我的。”


    梁雪然拉開車門上車,駕駛座上,鍾深因為她的話而轉身看她,桃花眼中的笑意微微停歇,繼而若無其事轉過身去。


    梁雪然放下包,仍舊對著那邊講電話,她低頭,柔軟的發從肩胛處傾斜下來,上麵墜著溫暖而瑰麗的陽光:“我不想再白受人恩惠,魏先生,您這樣一直幫我,說真的,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回報給您。我們早就結束了,你現在的好意,對我而言更像是一種困擾,請您不要再為難我了,好嗎?”


    魏鶴遠良久沒有說話。


    半分鍾之後,電話掛斷。


    鍾深發動車子,笑著轉臉問她:“剛剛打電話來的人是魏鶴遠?”


    “嗯。”


    鍾深說:“梁阿姨最近在拜托我幫你尋找合適的、年紀相仿的男性好友,這是打算為你相親?”


    梁母的交際麵窄,就算是委托舅舅,也介紹不到什麽能夠和梁雪然相襯的人;在梁母如今認識的人中,鍾深算是和梁雪然相配的了,但試探下來發現鍾深不情願,自然會想著讓鍾深介紹同一圈子裏的人給她認識。


    梁雪然喟歎:“你就說在找就行,她心髒不舒服,先拖一拖,等她過了這頭腦發熱的一陣,休養好了,我再和她談談。”


    鍾深問:“這麽排斥相親?難道你現在是獨身主義者?”


    “那倒不是,”梁雪然閉眼,“如果有溫柔正直的男性可以交往的話,我大概也會動搖。”


    車猛然熄火。


    梁雪然拿下蓋在臉上的雜誌,訝然看他。


    鍾深把車停穩,手搭在方向盤上,緩緩摘下眼鏡:“上次說的那句話,我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想要結婚或者選擇一個人度過下半生的話,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我。”


    第37章 二十三顆鑽石


    梁雪然知道鍾深沒有言明的過往。


    他跟隨梁老先生離開之後,梁老先生錦衣玉食地供養他,送他去讀明京最好的學校;但畢竟基礎太差,在此之前鍾深甚至連字都識不了多少,從初中到高中,再到現在,朋友寥寥無幾。


    他真的是一步一步從泥沼裏走出來的。


    鍾深似是能看透她內心想法,笑:“我曾經有過一段感情史,像我這個年紀,初戀還能夠保存的男人,不多吧?”


    梁雪然調整好座椅後的靠墊,想了想:“我倒是知道一個。”


    她沒提名字,鍾深卻已了然。


    他說:“像他一樣什麽也不缺的人也不多,並非所有人都能夠嚴律守己。”


    “我說這些話,也並非想對你造成困擾,隻是一個提議,決策權在你,”鍾深慢慢地說,“你我都是同樣的人,如今也沒有利益糾葛,我不會騙你。”


    梁雪然笑:“所以一開始你過來幫我打理資產也是有私心的?”


    “那倒是沒有,”鍾深回答,“我隻是在完成梁老先生遺願而已。梁老先生當時說,如果你不能堪當大任,那麽你得到的也僅僅是那部分資產,足夠衣食無憂,但也不能保證你能豪奢一輩子。既然你已經通過考驗,那麽我也會把應得的那一部分全部都交給你。隻是轉移資產的動靜太大,或許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梁雪然坐正身體,好笑:“為什麽我感覺你在說謊?”


    “半真半假,”鍾深誠實承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話或許會更開心。”


    梁雪然失笑:“那你現在為什麽又這樣誠實?”


    鍾深歎氣:“或許是我今日說謊話的額度已經用光。”


    “我不喜歡被人給予希望之後又親手毀滅,”鍾深收斂笑意,靜靜凝望她,眸中情意晦澀,“如果不能全部給予,那我寧可什麽都拿不到。雪然,你想清楚再給我答複。拋開你我二人的關係,這隻是很正常的一句表白,不要有絲毫壓力,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和決定。”


    說完這些,他才重新戴上眼鏡。


    梁雪然愣了半天,才說:“但是咱們倆不可能。”


    鍾深歎氣:“你拒絕人也太快了。”


    梁雪然笑:“雖然都說‘徹底遺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開始新的感情’,但是這樣對自己、對重新開始的那個人太不負責任了。我現在最喜歡的應該就是賺錢了。”


    兩人都不是多麽優柔寡斷的人,心平氣和談完,鍾深送梁雪然回家,順便告訴她,證監會那邊的審查已經通過,不必再擔心,隻需要準備好錢就可以。


    梁母今晚上又要包水餃吃,最傳統的白菜豬肉餡,細細剁成茸,和著炒熟的芝麻一起調成餡兒。


    梁雪然一連見了好幾個甲方公司,嗓子痛,剛剛坐下,梁母就端來蜂蜜燉雪梨,讓她潤潤嗓子。


    梁雪然抱抱她,提醒她記得下次及時去醫院中複診;需要看的資料實在太多太多,她轉動手腕,感覺腦子有點混亂。


    一連幾天的忙碌,梁雪然感覺自己或多或少能夠理解當初魏鶴遠的狀況,她隻是一個小工廠就忙碌成這個樣子,更何況他如今是那樣龐大集團的掌權者。


    但她也很清楚,魏鶴遠並沒有那麽愛她。


    或許隻是喜歡她的乖巧順從,但那並不是她的全部。


    建立在欺騙基礎上的愛,和裁下枝子泡進花瓶中的玫瑰花其實也沒什麽太大區別;光鮮亮麗濃情蜜意隻是一時,腐爛衰敗的更快。


    梁雪然去小雪球的房間休息一陣,同一開始的巴掌大小不同,現在的小雪球吃的肚子圓滾滾,毛發柔軟,喵嗚喵嗚地叫著,踩在梁雪然腿上,小尾巴甩啊甩。


    梁雪然原本想給小雪球改個名字,很快又覺著沒必要;都已經放下,沒必要再通過這個方式來證明自己真的要同他再無瓜葛。


    連夜看資料看的太多,連續幾天的熬夜消耗掉她大量的精力,梁雪然次日感冒鼻塞,不得已打電話讓工廠負責人和廠長代自己去談合同,吃了藥和早飯後躺下,一直睡到中午才慢悠悠醒來。


    汗已經褪了不少,梁雪然本想繼續去書房工作,卻聽到了書房內傳來梁母和魏容與的交談聲和笑聲。


    這人怎麽來了?


    梁雪然推開門。


    魏容與坐在沙發上,梁母笑吟吟地同他聊天,瞧見她進來,笑吟吟地招手:“雪然,你快過來,這位魏先生找你有事情。”


    梁雪然可不覺著自己和魏容與之間能有什麽。


    魏容與目前主要做金融,她一個小工廠,岌岌可危了,哪裏還有心情去弄股票?


    然而梁母看魏容與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在她心裏麵,魏容與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相貌不錯,和雪然也算相襯;說話時候也從不擺什麽架子,教養良好;剛剛亦坦言,自己想追求梁雪然。


    這麽直白的孩子不多見了,難得的是有這份心意。


    與後麵這些優點相比較,年紀大就不算什麽事了。


    然而梁雪然顯然不太高興,訝然地看著魏容與,問:“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魏容與從容不迫地站起來,微笑:“我想和梁小姐談一談關於近期梁小姐想要收購股權的事情。”


    梁母立刻站起來,笑著說:“你們聊,我回避。”


    這事情做的靜悄悄,隻是梁雪然沒想到魏容與竟然知道,微微蹙眉,她請魏容與坐下,問:“這和魏先生又有什麽關係?”


    她可不記得董事會中有魏容與的名字。


    魏容與笑:“梁小姐寧可去大費周章這麽做,也不肯接受鶴遠的幫助,是為了什麽?”


    兩人中間隔著茶幾,梁雪然姿態優雅地為魏容與斟好茶,茶湯幽香,她眉目淡然:“不想再和你們魏家人扯上關係。”


    “不要一棒子打死一船人啊,”魏容與喟歎,他說,“我以為梁小姐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梁雪然抬眼看他。


    魏容與與魏鶴遠有種說不上來的相似,但這種相似卻不是指相貌或者氣質,兩人一個散漫一個嚴謹,直到現在,梁雪然終於明白了兩人的相似點。


    是那種居高位已久,高高在上的態度。


    兩個人都可以算的上是天選之子,梁雪然還在為溫飽而發愁的時候,能讓他們憂愁的大概是一個棘手的項目,或者是新投資的風險測評。


    “我與鶴遠不同,小姑娘,”魏容與似乎極愛這個稱呼,眉眼溫潤,“我希望在你心裏麵,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追求者,而非魏鶴遠的堂叔。”


    話音剛落,書房門被人敲響,傭人說:“梁小姐,門外有個自稱宋烈的人過來找您。”


    梁雪然看看魏容與,魏容與無奈攤手:“抱歉,家裏熊孩子年紀大了,實在不聽話,我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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