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兩人麵麵相窺片刻,葉淩先回神,環視屋中,並沒有其他人,眼前抱著被褥被葉淩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子,不正是白天對孟謹川大獻殷勤的黃衫姑娘楚念。


    葉淩撫額,原來就在他們眼前,也不知道這隻妖混跡人群多久,站在她和孟謹川麵前,兩人竟然都沒認出來。


    葉淩上前幾步,伸手掀開楚念抱著身前的被子,冷道:“還能是誰?你日思夜想的孟公子?”


    楚念本還想裝上片刻,見葉淩氣質不凡,渾然不怕,知道她是正道修仙人士,她的身份自然瞞不過,為今之計,隻有跑。


    當即甩開被子,拔腿就跑,誰知葉淩卻快她一步,站在窗前,幽幽一笑:“狐妖,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楚念偏偏不信,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雙手成爪,向葉淩襲去,葉淩輕飄飄一閃,瞬息移出楚念的攻擊範圍,問道:“為什麽害人?”


    一擊不中,楚念心生惱怒,身形如魅,閃在葉淩身前,指甲尖尖,往葉淩心中插去,葉淩嘴角微微上揚,楚念見了,心中一悸,收招已經來不及。


    隻見葉淩一手抬起,手下靈氣暴漲,就將楚念十根手指上的利器生生崩斷,十指連心,楚念還未來得及喊痛,就覺脖頸一涼,身體受到撞擊,迅速往後倒去。


    楚念倒在床上,柔軟的腰被床沿硌得生疼,脖頸被葉淩單手掐著,隻留一絲空氣容她呼吸,令她無比絕望的是,她的身體竟然不能動彈,葉淩的臉近在咫尺,皮膚白皙得沒有瑕疵,雙眸清明,含著笑意,美得那樣驚心動魄。


    葉淩笑意盈盈:“說,為什麽害人?”


    手指上的劇痛讓楚念冷汗直冒,哆哆嗦嗦道:“我沒有——害人。”


    葉淩唇角一揚,眸中微冷:“狡辯。”


    楚念幾乎要哭出來了,道:“我隻是個修為低下的小妖,就算是吸食/精氣,也隻敢吸一點點,哪敢吸完,那幾個姑娘不幹我的事,我沒有,我冤枉啊!”


    不管葉淩怎麽追問,楚念都喊冤枉,葉淩見她修為卻是低微,妖氣淺應該是多年混跡人群,沾染人氣所致,索性將她綁住,先去解了孟謹川的魅毒再說。


    葉淩將楚念捆得像粽子一樣,正要出門,就見窗外凝著一團黑影,頭發長長,衣裙飄飄,楚念嚇得“鬼啊”一聲大叫,直往葉淩背後躲。


    葉淩白了楚念一眼,心說這妖怪怎麽這麽膽小,走向窗前,道:“我現在和小孟公子一起,你先躲好,莫讓他發現你。”


    吊在窗前的女鬼陰惻惻的應了一聲,就此飄走。


    兩人回到先前房間,隻見地上數灘血跡,孟謹川平日帶的長劍隨意丟在地上,再看孟謹川,躺在床上,左臂血肉模糊一片,白衫盡染,雙眉緊皺,額上冷汗直冒,到有一種別樣的淒美風情,讓人想靠近。


    孟謹川見有人進來,雙眸幽寒,道:“滾!”但是聲音沙啞,連一個“滾”字都仿佛帶著撩人情意。


    葉淩見楚念的眼睛都直了,心中歎氣,擋在孟謹川前麵,道:“怎麽解?”


    楚念偏著頭看孟謹川,歎道:“沒想到孟公子的心性如此堅韌,寧願重傷自己,也不願委身求全,唉,真是世上難尋。”


    孟謹川這般驕傲的一個人,被瞧見最狼狽的模樣,隻怕心裏會受不了,葉淩卻想著,孟謹川清醒過後,為了不讓葉淩把這件事說出去,會不會割了她的舌頭,見楚念還在一旁感歎,道:“囉嗦什麽,快給解藥!”


    楚念被葉淩綁成粽子,動作滑稽的從衣袖中滑出一顆烏黑藥丸,葉淩拿了,送到孟謹川麵前,不小心看到他的眼神,又駭人又恐怖,仿佛要幫葉淩生吞活剝,葉淩心想,這下完了,以前的事,孟謹川還能容她,現在決不能讓她留下活口了。


    孟謹川服下藥丸,魅毒褪去,手臂上的疼痛才逐漸襲來,但是傷在手臂,他一人又不好包紮。


    葉淩懂得孟謹川難處,知道自己要想活命,就必須把他伺候好,於是殷勤的拿來藥箱,替他包紮。


    楚念站在一旁,想跑也跑不掉,索性直勾勾看著孟謹川,大飽眼福。


    孟謹川頓時不悅,葉淩會意,上前將楚念的眼睛蒙住。


    孟謹川這才閉目養神,葉淩剪開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血肉模糊的小臂,每一道都深可見骨,葉淩一數,竟然有九道,整隻小臂,幾乎沒有完整的皮膚,葉淩暗暗心驚,抬頭看向孟謹川,他眉頭緊皺,唇抿成一條線,神情疲憊。


    與他相識數天,葉淩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種神色,默然不語,蹲在地上,埋著頭將傷口處的髒血擦去,動作輕柔,柔順烏黑的青絲披散在肩上,與剛才獰笑的怪誕少女完全不同,說不出的清婉可人。


    葉淩撒上止血的藥粉,好不容易將血止了,纏上一圈一圈的白紗,葉淩動作極度輕柔,隻怕一輩子的溫柔都在這裏了。


    “葉淩,”頭頂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葉淩吃了一驚,孟謹川這麽久沒說話,葉淩還以為他睡著了:“我向你賠罪,剛才是我的不是,衝撞了你,還請見諒。”


    孟謹川的聲音清瘦,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十分清晰,落在葉淩耳中,抬頭一看,孟謹川雙眸清明,臉色蒼白,眸中是一團化不開的黑,仿佛洞察人生的幽暗。


    葉淩咧開嘴,笑得一派天真:“小孟公子,我的名聲可都被你毀了。”


    孟謹川眸色微黯,手臂細不可查的顫了一下,道:“是我對不住你,我——隨你處置。”


    葉淩喜道:“果真隨我處置嗎?”


    “是。”孟謹川語氣堅定,不似說笑。


    “那你娶了我罷。”葉淩話說得快,臉上還是天真可人的笑容,仿佛終身大事隻是一句隨口笑言,但眸色深深,教人捉摸不透。


    孟謹川眸色微動,看向葉淩,半響,搖了搖頭:“我自幼修行,心無旁騖,情愛之事,於我而言,隻是累贅,你我二人之間,並無男女之情,若我娶你,恐誤你終身,葉淩,你找旁的方法吧,想要什麽,都可以給你,隻有這件,不能允你。”


    孟謹川這句話很長,但條理清晰,停頓得當,說完下來,葉淩已將他要表達的意思領略完整,還未回答,就聽見旁邊一聲嘲笑。


    “你想嫁給孟公子,孟公子卻不要呢,一個姑娘家家,羞也不羞。”楚念眼睛雖然蒙上,但其他四官還在。


    葉淩隻覺聒噪,眸色一寒,單手一揮,楚念的嘴便被塞上一團碎布,隻能發出些嗚嗚咽咽的怪響。


    葉淩已經將孟謹川的手臂包紮好,仰頭一笑:“小孟公子,我與你說笑呢,我知道,剛才你被狐妖所害,情非得已,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隻是親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孟謹川看向葉淩,眸光微動,似要言語。


    葉淩起身,揉了揉發麻的大腿,笑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孟謹川垂眸:“多謝。”


    葉淩又是一笑,單手抓住楚念的後襟,道:“天也不早了,小孟公子早點休息吧,我帶她出去,明日再審。”


    孟謹川聞言點點頭。


    當晚,一隻藍衣水鬼在含春樓屋頂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兩人當作沒事人一樣,帶著書翠去見老鴇。


    楚念是妖,老鴇說什麽都不信,楚念十六歲跟著她,現在二十歲,整整四年,長得好看,又會討人歡喜,在含春樓裏的姑娘中,老鴇最喜歡的就是她,起初老鴇還在擔心楚念安危,誰知葉淩竟說楚念是妖怪。


    葉淩和孟謹川在一旁,楚念自然不敢說謊,當即什麽都說了,她在落霞城中,待了一百來年,在這一百年裏,化成不同的相貌和身份,做過農婦,當過繡娘,也曾嫁人,相夫教子,隻因喜歡人間的煙火氣息,所以隱了妖術,藏身人間。


    但害人之事從未做過,就算吸食/精氣,也隻吸一點點,被吸的人,嚴重的隻會生幾天病,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楚念言辭懇切,不像說謊,問她城中還有其他什麽妖怪,她閉口不談。


    在葉淩威逼之下,才向幾人提供線索,她道,青樓姑娘裏出現的情況,早在十年前就出現過,那時她為繡娘,賣繡品為生,有一天,但凡手藝好一些的繡娘,全部一夜老去,城中人心惶惶,找人來看,終是無果。


    城中數十個手藝絕倫的繡娘死去之後,城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時間一長,就逐漸被人淡忘,後來再出現,就是那戶劉姓人家,間隔五年,那戶人家風評又差,自然沒人將兩件案子聯係在一起。


    葉淩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既然你心裏沒鬼,整天在我們窗前晃什麽?”


    楚念急忙擺手:“不是我,誰有空去聽你們的牆角,我可沒那癖好。”


    第十三章 白僵抬轎


    依楚念言,那妖物恐怕也是藏身人間多年,這可不好尋找,而且那晚在他們窗前晃的,不是楚念,還能有誰?


    楚念雖排除嫌疑,但始終是妖,孟謹川畫了一個陣,將她鎖住。


    兩人決定外出找線索,街上人來人往,商販無數,葉淩沒走幾步就停住:“小孟公子,你身上還有銀子嗎?”


    孟謹川臉色還有些蒼白,聞言轉過身,看向葉淩,見她一臉希冀,就知道她是老毛病犯了,她這幾天整日待在青樓,好生技癢。


    “捉妖要緊。”孟謹川依然淡淡道。


    葉淩抿了抿嘴,道:“小孟公子,我就去一會兒,你先去劉府看吧,要是我三個時辰後沒來找你,你就帶著銀子來贖我,我身上可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當了。”


    孟謹川道:“葉淩,現在是捉妖的關鍵時刻,你卻還想著玩。”


    葉淩笑道:“你不來也可以,等我回雲中,就把昨天晚上的事說出去,說你輕薄我,還不打算負責。”


    孟謹川隻道昨晚的事已經過去了,他還是錯信了葉淩,她何時有過那種覺悟,孟謹川沉聲道:“葉淩,你欺人太甚。”


    葉淩仰頭道:“你欺我在先!”


    僵持片刻,孟謹川冷著臉把錢袋扔給葉淩,道:“全部在這裏了,我不會來贖你,好自為之。”說完,即刻轉身,拂袖而去。


    葉淩美滋滋的抱著錢袋,不管轉身而去孟謹川,往最大的賭坊走去。


    難得葉淩手氣好,兩個時辰過去,本錢已經翻了一翻,葉淩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眼看三個時辰將近,要是往常,葉淩贏了錢早就找機會遁了,現在卻還在賭桌上坐著,不時往門口望去。


    賭錢的眾人見這姑娘打扮不凡,氣質不俗,偏偏手氣又好,不過贏了錢就心神不定,老是往外麵看,莫非是贏了錢就想走?想到此,急忙催道:“小姑娘,快下注,往外麵看什麽,贏了錢就想跑不成?”


    葉淩笑而不語。


    一直到夜幕,葉淩的錢輸了又贏,贏了又輸,賭桌上的人換了好幾批,葉淩聲音有些沙啞,喝了一口熱茶,顛顛錢袋,總體算來,還是贏,葉淩笑著向桌上的人道告辭,徑直出門,也不回含春樓,在路邊商鋪買了些蜜餞零嘴,拐進一片低矮的房屋群中。


    越是繁華的城鎮,貧富差距就越明顯,落霞城亦然,葉淩所行之處,就是落霞城的窮人區。


    這裏不比主街燈火輝煌,隻有些人家前麵,掛著兩盞昏黃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晃晃。


    葉淩邊吃邊走,忽然看見前麵的一戶人家前,站著一個錦衣白衣公子,公子手裏抱著一匹淡紫色的布,與周圍昏暗的環境形成強烈對比。


    葉淩上前幾步,拍了一下白衣公子的肩膀:“小孟公子,好巧啊。”


    孟謹川回身看她,臉蛋白淨,笑得一派天真,手裏拿著一包零嘴,像極了養在深家大院裏不諳世事的小姐。


    兩人在這裏相遇,便知對方心裏所想,心照不宣,孟謹川將淡紫布匹交給葉淩,道:“你來。”


    葉淩接過布匹,抱在懷中,零嘴拿著礙事,就遞給孟謹川。


    孟謹川猶豫片刻,接過,替葉淩扣響房門。


    片刻,門被打開,站在裏麵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臉上還掛著傷,見兩人衣著不凡,問道:“二位做衣裳嗎?”


    不正是前幾日在含春樓裏白嫖的李全,他手上纏著厚厚的白布,就連脖子上也是,白布纏滿了身體,隻能看見一張鼻青臉腫的臉。


    葉淩盈盈一笑:“對,不知道可以在衣服上繡花嗎?”


    李全愣了半瞬,道:“隻能做衣裳,繡花去別家吧。”說完就要關門。


    兩人被關在門外,葉淩卻不惱,拉著孟謹川躲在暗處。


    天色將暗,夜市開始,喧鬧聲陣陣,穿過無數高牆樓閣傳來,這片低矮的屋叢格外靜謐,忽然,沉寂的暮色中出現數抹白色,抬著一頂轎子,動作飛快,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牆間跳來跳去。


    葉淩和孟謹川隱在暗處,抬頭看著立在牆上的白衣人,臉色異常蒼白,肌肉僵硬,仿佛雕塑,立在牆頭,微風陣陣,衣角卻不被掀起半分,眼珠四下轉動,臉和脖子不移動半分,就算是在觀察情況,見無異狀,跳入李老太家的院中。


    那日隔得遠,並未看清,原來是四隻白僵。


    半響,四個白衣人才從李老太家出來,還是抬著一頂血紅的轎子,穩穩的站在牆頭,屆時一陣微風拂來,轎簾微掀,端坐在內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神情祥和,似在安睡,正是李老太。


    抬著一個大活人,四隻白僵穩穩當當的在牆頭跳來跳去,兩人遠遠跟在後麵,布匹早被葉扔了,她拿著零嘴,不時扔一顆在嘴裏。


    白僵抬著李老太,出落霞城,往山上去,山路崎嶇難行,四隻白僵如履平地,健步如飛。


    皓月當空,迷迷蒙蒙的夜色中,四隻白僵抬著一頂轎子,詭異在山路上跳動,一跳就是尋常人的好幾步。


    行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處,白僵停下,將轎子穩穩放在地上,然後一蹦一跳的離開,跳進周圍黑黝黝的山林中。


    兩人伏在低矮的灌叢後,遠遠觀察轎子邊的情形。


    葉淩坐在地上,往嘴裏扔一顆零嘴,嚼得吱吱作響,道:“小孟公子,你是怎麽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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