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接過,剛想發問,祈元正轉身就走,任葉淩怎樣追喊,也不回頭。


    葉佩毅撥了一隊人馬給葉淩,連同孟氏的兩個弟子,按照祈元正所說,孟謹川從妖巢回來之後沒有去其他地方,那他應該還在落霞城,而且和妖巢鬼穴脫不了幹係。


    此時不同前幾日悠閑愜意,幾人星夜趕路,很快就到了落霞城。


    妖巢鬼穴已經被正派人士打擊一空,落霞城中的各大家離去,城中又恢複往日繁華,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幾人稍作休息,徑直趕往妖巢鬼穴。


    密林盡焚,鬼霧散盡,幾人走在到處都是漆黑木炭的林子中,地上不時出現一兩具被大火焚燒得扭曲的屍體,蜷成一團,看不出是什麽妖物。


    葉淩挎了一個小包,孟謹川每日就躺在包中,時而睡覺,時而將小腦袋冒出來,正走著,葉淩揉了揉孟謹川毛茸茸的腦袋,歎氣道:“還真是生靈塗炭。”


    聞言,與葉淩並肩而走的孟新覺孟康樂心中微怔,葉淩所言不錯,這些所謂正派人士來過之後,這片生機勃勃的密林生靈塗炭,化為焦土。


    林中妖物早已散去,沒來得及走的,已經變成了焦屍,一幹人在林子裏轉了很久,竟然沒發現一個活物。


    遍尋不著,幾人轉而下山。


    落霞城中,李氏母子還住在貧民區,對於突然出現的三人並不驚訝,一番追問,他們隻道不知,一概不說。


    總不能用刑,李氏母子還在,魘獸就一定不會離開,他總會再來找李老太的,所以幾人決定蹲守,在落霞城找客棧住下,每日派人輪流蹲守。


    一連幾日,李氏母子隻是簡單的上街買菜,或者送縫補的衣裳,並無異樣。


    一日,葉淩閑得坐在客棧長廊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葉淩,原來你在這兒?”


    這幾日和孟氏兩嫡子相處,逐漸親近,所以孟康樂對葉淩直呼姓名。


    葉淩聞言看去,隻見孟康樂懷裏抱著醜醜,一邊順著他的毛發,一邊道:“你這隻貓可真聰明,竟然還會在桌子上寫字。”


    葉淩本來以為醜醜隻會和她一個人親近,誰知遇到孟氏兩人後,也親近得不得了,葉淩心中有些不悅,旋即笑了,她居然吃一隻貓的醋。


    那日陽光正好,葉淩坐在廊上,眼光灑在她發間,折射出斑斕的光,孟謹川幾步跳進葉淩懷裏。


    葉淩笑眯了眼,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得意道:“那是,我家醜醜隨主人,可聰明了。”


    孟康樂不可置否。


    兩人正在說笑,忽有人來報,魘獸出現,孟新覺已經去追了。


    兩人當即去追,葉淩將醜醜放進包裏,到達李家時,孟新覺和駐守在此的人都去追了,好在提前約定沿路留下記號。


    兩人順著記號,一路追奔,走到一條無人街道時,發現兩個不同方向的路上,都有記號,魘獸變化多端,難以惻料,兩人隻有分開去追。


    葉淩速度極快,順著記號,一路追行,行到荒僻無人處,記號忽然斷了,正舉目四望,忽覺背後一涼。


    葉淩急忙回身,身後巨石上,立著一隻幽藍色的魘獸,目光不善:“多管閑事的跳梁小醜。”


    葉淩道:“孟謹川在哪裏?告訴我,饒你不死。”


    “好大的口氣。”魘獸說話,口中吐出一口清氣,葉淩早有防備,摸出一塊黑布,蒙在眼上,果然躲過魘獸計策。


    葉淩手下生力,靈氣外泄,往魘獸擊去,魘獸近戰不利,隻得躲閃,又吐了幾口清氣,對葉淩毫無作用。


    葉淩攻勢越猛,魘獸招架不住,受傷數處,隻得借勢逃竄。


    葉淩追了幾步,覺得頭暈目眩,看來多少有些影響,隻能作罷,魘獸被傷,應該逃不遠。


    葉淩回客棧時,孟新覺一行也回來了,他們竟然也遇到了魘獸,落霞城隻有一隻魘獸,他們遇見的,其中一隻,肯定是假的。


    魘獸失去蹤跡,葉淩隻能命令手下的人四處查找。


    兩日後,魘獸毫無蹤跡,孟謹川音訊全無,兩個孟公子的臉色越來越差,葉淩依然坐在長廊上,揉著醜醜的腦袋,這幾日她也在四處尋找,偶爾偷隙休息。


    孟新覺外出尋人剛歸,見葉淩在此,雖然沒尋到人,終是麻煩她,便道:“葉淩,這幾日辛苦你了。”


    葉淩確實疲倦,但還是強撐著笑意道:“不礙事,早日找到小孟公子要緊。”


    孟新覺慨然一笑,見葉淩手中的小貓可愛,便伸手去摸,誰知手剛伸到一半,就被狠狠抓了一爪,手背上立即起了三道血痕。


    葉淩急忙將醜醜放在一邊,道:“沒事吧?我家的貓頑皮得緊。”


    孟新覺用指腹將手背上冒出的血珠抹去,笑道:“沒事,我先去休息了。”


    孟新覺走後,葉淩又將醜醜抱回,順了順毛,道:“沒嚇著你吧?”


    葉淩正說著,孟康樂從一頭走來,將手中的肉幹遞給醜醜:“我師兄呢?”


    “去休息了,這幾天累壞了。”葉淩回道,忽又想起方才孟新覺無緣無故被抓了幾爪,渾然不怒,又想起前幾日在街上見到的事,心想孟新覺當真性格溫和,容易相處:“前幾日在街上,我看見有人吐了一口痰在新覺師兄腳上,他連眼皮都跳一下,他的為人可真好。”


    見有人誇自己的師兄,孟康樂自是高興附和,電光火石般想起什麽,道:“你說有人吐了一口痰在新覺師兄腳上?他都沒生氣?”


    葉淩點點頭:“他剛才被我的貓抓了一爪,也沒有生氣。”


    孟康樂道:“我師兄素有潔癖,鞋子被人踩了一腳立刻就要換掉,最見不得就是口痰,有一次,一個弟子不小心把口水吐在了師兄身上,師兄暴跳如雷,以挑戰的名義將那個弟子打得滿地找牙,平時更是不喜歡貓貓狗狗,連碰都不碰。”


    怪不得,前幾日醜醜有意和他親近,他雖勉力答應,很快就把貓扔給孟康樂,方才卻主動摸貓。


    入夜,孟新覺還在房間休息,葉淩和孟康樂在樓下吃晚飯,忽有人來報,李老太死了。活了一百來歲的李老太死了。


    事發突然,兩人來不及考慮,魘獸極有可能出現,飛速趕去。


    是夜,星光慘淡,涼風習習,李老太家門口,立著一隻幽藍色的小獸,看著趕來的兩人,獸口親啟,道:“她人呢?”


    孟新覺果然是假的,李老太的死是葉淩放出的假消息,如果孟新覺不是真的,就一定會告知魘獸,果然,消息剛一放出,魘獸就來了,真正的李氏母子自然被葉淩藏起來了。


    葉淩輕羅白衫在風中上下舞動,道:“用孟新覺孟謹川來換。”


    “交出他們,我自然放人。”魘獸道。


    葉淩勾唇一笑:“由不得你。”


    話音剛落,暗處湧現出無數葉氏弟子,將小小的李家宅院團團圍住:“你逃不了,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他們在哪裏?”


    魘獸來回渡了幾步,看似很不耐煩:“你為什麽要逼我?為什麽?”


    葉淩剛想再說,一個葉氏弟子走上前,在葉淩耳邊輕聲道:“李老太死了。”


    葉淩心中微怔。


    忽聞一聲長嘯,魘獸半跪在地上,嘴中吐出一團團紫氣,渾身幽藍散去,毛發變成黯淡的灰色,他的眸子光芒猶在,似有淚光浮動:“她死了,對不對?”


    葉淩不知道他和李老太之間有什麽聯係,他既知道,便不再隱瞞,隻能點點頭。


    魘獸想從地上站起來,誰知一個不穩,竟然直接撲在地上,頭骨和地麵接觸發出一聲鈍響,狼狽不堪:“我隻想她好好的活著,為什麽,為什麽?”


    魘獸看向葉淩,又好像不是,葉淩覺得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仿佛——葉淩揉了揉醜醜的腦袋,發現那隻活蹦亂跳的貓已經停止了呼吸。


    葉淩心中一頓,仿佛被人用刀子剜掉一般,仿佛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葉淩小心翼翼的把醜醜從包裏取出來,手微微顫抖,眼淚毫無征兆的流出。


    第二十三章 花落誰家


    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靈魂寄生,那日孟謹川受了魘獸攻擊,靈體出竅,身體被魘獸藏了起來,靈魂寄生在小動物身上。


    獸族之類,一直以來被人類欺壓,所以魘獸把孟謹川變成毫無攻擊性的小獸,讓他知道為獸辛苦,不過孟謹川遇到了葉淩,情況則另當別論。


    這種邪法詛咒,世界上隻有魘獸會,而且極費靈氣,一次隻能攻擊一個人,魘獸和李老太之間存在某種聯係,李老太身上承了很多人的陽壽精氣,在轉渡過程中,魘獸自己的氣韻和李老太連接起來。


    逆天改命,終遭天譴,李老太故去,魘獸也受到反噬,孟謹川趁機逃出,魂魄靈體離開狸花貓,回到自己的身體上。


    李老太在鄰裏頗受敬重,趕來幫忙,很快支起了靈堂,慘白一片,魘獸失去攻擊性,隻有一個要求,送完李老太,孟新覺和孟謹川自然平安歸來。


    葉淩找了一片僻靜的林子,把醜醜埋在一株桃樹下,春日融融,桃花夭夭,繽紛一片,葉淩坐在桃樹下,不言不語,眼睛微紅。


    那株桃花爭妍的枝丫上,坐著一個藍衣女鬼,哼著一隻無名小調。


    書翠嘴裏的調子忽然止住,看向遠處,走來一位白衣公子,書翠身形如風,即刻遁入黑暗。


    孟謹川的身體被魘獸藏在一個隱蔽的山洞中,孟新覺也在那裏,他衝破詛咒,就回孟新覺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找葉淩。


    星光慘淡,夜色朦朧,桃花撲撲簌簌,墜在葉淩身上,葉淩身著淡藍衣裙,長紗曳地,眉目精致可人,但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憂色,像一個天生憂傷的花中精靈。


    孟謹川伸手捏去卡在葉淩發間的桃粉花瓣,握在手中,沉聲道:“葉淩,我回來了。”


    葉淩聞言抬頭,一片慘淡的眸子中看著孟謹川,他瘦了,臉色蒼白,可還是掩不住周身氣度,明明分別了好久,葉淩卻覺得昨天剛見過一樣。


    葉淩站起身,慘淡一笑:“小孟公子?回來就好。”


    孟謹川一向處變不驚的心,兀自發疼。


    兩人回到李家,到處慘白,鄰裏,燈籠折射出慘淡的光,李全渾身還裹著白布,坐在門檻上,雙眼無神。


    孟謹川一回來就被孟康樂拉去詢問情況。


    葉淩見李全形單影隻,他剛剛失去至親,葉淩似乎和他有同樣的感覺,走上前坐在他身邊,手裏玩著一片帶血的紅布,是先前孟謹川給他的,醜醜對他似乎十分喜愛。


    李全伸出手指,在有些許灰塵的地上畫圈:“終於死了。”


    帶血的布條在葉淩手中纏繞,聞言一頓,看向李全,不自覺被他手畫的圈吸引。


    李全笑了,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白布,裏麵的皮膚深深淺淺,大片大片的暗紅色的屍斑,同時,發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活得太久了,我隻想去死。但是沒有勇氣,我娘也沒有勇氣,我們就一直耗,耗到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去死了,葉姑娘,你能不能幫幫我。”


    李全是活鬼,他的魂魄被魘獸用方法鎖在身體裏,雖然意識活著,但改變不了身體的腐化,五十年的時間,魘獸一定找到辦法控製腐化,但是前陣子李全在青樓被打,所以浮現出大片的屍斑。


    李全想讓葉淩毀掉他的屍體,他現在的狀態,和行屍走肉沒有分別。


    葉淩沉默片刻,應下。


    眼前一片濃稠暮色,高牆重重疊疊,仿佛立在黑暗中的巨獸,凝視著這片慘白。


    過了許久,天色拂曉,遠處傳來幾聲雞鳴。


    葉淩將布條纏在手腕上,道:“五十年前,是你做的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是不是我,又有什麽關係?”


    李老太送走之後,魘獸就沒了蹤跡,孟新覺受了輕傷,但是無礙,既然孟謹川救出來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葉淩悶悶不樂,不像平常歡聲笑語,眾人都知,是那隻貓的緣故,但同行都是男子,沒一個會安慰人,孟謹川亦然,隻是多照顧一點。


    回到雲中,葉淩就回了扶風崖,一直都沒出來,祈元正所說的重金酬謝果然不假,不管葉淩如何追問,對於他們為何再次進入妖巢鬼穴,他隻字不提。


    再次見到孟謹川,是所有世家嫡子的歡送宴,為期兩月的設學結束,外來弟子都要離開葉家,在離開的前一晚,又設宴。


    葉淩又是最晚趕到的,到那裏時,隻有孟謹川身邊還留了一個空位,葉淩笑著向他找了招呼,就坐下來大快朵頤。


    席上又玩起擊鼓傳花的遊戲,還是梅興思擊鼓,這次換了一個紅布挽的絹花,幾輪下來,笑語陣陣,眾人興致高漲。


    葉淩渾然不管,這幾日書翠不在,葉淩的吃食清淡如多,見這席上酒肉迷人,在保證吃相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遞進嘴裏,渾然不覺孟謹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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