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再奇心中驀然一軟,“夫人,請稍候,待我問一聲你們小金少爺可好?”


    這句話一出,連大寶都看出了,這個嬤嬤聽到這一句話頓時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她上挑的劍眉下那一雙眼睛亮得疹人,


    “多......多謝......”女官語無論次地說,“我家郞君姓楊,他在山下修補天木,三個月才能換一次輪值時間,可是......我沒有下山的資格......”


    “楊嬤嬤,你慢點說,別著急,我媽媽也姓楊哦。”大寶對她更加有好感了,他安慰地拍拍女官的手,


    “我爸爸說了會幫你,就會幫你的,我爸爸很厲害的喲。”


    “我姓玄。”女官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你叫我玄嬤嬤吧,小少爺,我能不能請問一下,爸爸是不是爹爹是意思?上次我就極好奇了,我們夫妻倆這十幾年,也算是走過了千山萬水,也沒有聽到過有哪個地方是這麽稱呼父親的。”


    “嗯呐。”大寶笑得一雙大眼睛成了月牙,“我也走過很多地方,發現確實隻有我們那兒才怎麽喊的,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小璋,他還稱呼父親作爹地呢。”


    玄女官失神了片刻,“原來天下這麽大嗎?我們走了這麽多地方,竟然還有沒到過的地方,難道,果真是找不到了嗎?”


    這幾句話,她說得悵然若失,低徊婉轉,讓人忍不住鼻腔一酸,心中也悵惘起來。


    “嬤嬤,你在找什麽?你也丟了親人嗎?”大寶吸了吸鼻子,把心中那一股澀意壓了下去,“我也在找媽媽和妹妹哦。”


    說完這一句,他輕輕地唱了起來,“落雨也不怕,下雪也不怕……我要我要找我媽媽,去到哪裏也要找我媽媽,我的好媽媽沒找到……”


    他輕輕哼了幾句的時間,抬起頭看到這個玄女官已經淚流滿麵。


    她拿著一張帕子輕輕搵了一下眼淚,語帶哽咽緩緩說道,“我的……”


    她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門口被“咿呀”一聲推開,小金探出了一個頭來,


    “大寶,匹姑姑下山辦事,我們要不要去逛一圈?”


    大寶嘿嘿一笑,“真的是瞌睡碰到了枕頭,要去的,不過,我還要帶上這個玄嬤嬤,可不可以?”


    “我大寶都這麽說了,那還有什麽不可以的?”小金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玄女官,“走,聽說下麵有一家早點鋪子的早餐挺不錯,你們也別吃了,咱們下去吃。”


    *****


    下得山來,早餐沒吃著,他們被早餐鋪子門口的牌匾嚇傻了。


    “伍嘉曼早點鋪子......”小金摸著下巴,


    “照理說,我一條小龍,就算是看多了一些電影也不至於得了你們說的什麽近視眼吧?大寶,我竟然看到你妹妹的名字!”


    大寶皺眉回答他,“沒看錯,是寫著伍嘉曼,不過,恐怕是同名同姓而已。”


    “是啊。”伍再奇也惆悵地說,“這個地方那麽神秘,沒有人帶著,我們甚至不知道這片雪域深處有一座天龍山脈,更不可能知道這兒有個天龍城,他們怎麽可能踏足這兒?還在這裏賣起了早餐?”


    “看來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小金遺憾地摸了摸自己的壽桃頭,“不過一個賣早點的還能有什麽喜事?竟然不營業?”


    匹女官也疑惑不解,“”而且奇怪得很,城裏今天怎麽沒有人,一路走來就看見幾隻小動物。”


    ——就這幾隻還是被綁著跑不了的,那些能夠自由行動的貓貓狗狗早就跟著主人出門看熱鬧了。


    正滿心疑惑之間,一個男子快步朝他們跑了過來,“見過上使,我在仙域盟久候大駕不至,原來是到這裏來了呀。”


    “嚴觀。”匹女官沉著一張臉問,“今日天龍城裏為什麽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早點鋪子也不開門?”


    那個叫嚴觀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給她作了一個揖,“上使有所不知,今日炎漿池更換輪值人員,大家都跑到城門去迎接回城修士,而且,城門還有兩個小女娘在比鬥,大家都看熱鬧去了。”


    “有人打架呀?”小金很感興趣,“還是兩個小娘子?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嚴觀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龍神山上使帶來的兩個小男孩,他壓製不住心裏的好奇,接著問道,


    “你們幾位難道是來買珍珠奶茶的?他們今天關門到城門迎接從炎漿池回來的長輩,所以今天不營業。”


    他的話剛剛說完,就看見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你說什麽?珍珠奶茶?”


    小金因為極度震驚,他甚至忘記收斂龍威的鋒芒,刹那間,一股浩瀚充沛的巨大壓力將嚴觀震得連連後退幾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彣彣彧彧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彣彣彧彧


    過了良久,嚴觀才顫聲說道,“是啊,小大人,你不是來買珍珠奶茶的嗎?他們家的珍珠奶茶可好喝了。”


    大寶和父親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一抹狂喜。


    ——珍珠奶茶?他們無比篤定,這個大陸,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會做得出來。


    伍再奇身形一動,雙手急切地握著那個男子的肩膀,


    “這位兄台,早點鋪子的老板是不是叫楊雲霄或楊雲妮?伍嘉曼是不是一個四歲小女娃?這裏是不是還有一個叫楊狗蛋的小男孩子?”


    “你怎麽知道?”這一連串的“是不是”讓嚴觀脫口而出,


    “沒錯,鋪子東家是叫楊雲霄,不過,他幹的是夥計的活,楊雲妮是賬房,伍家曼是一個小女娃娃,鋪子裏也確實有一個叫楊狗蛋的男孩子,但他壯碩得很,看著可不像是小男孩了。”


    伍再奇茫然無措地將手從別人的肩膀上放開。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間綠蘿纏繞,景色優美的古建築,心底裏漫起了無邊的歡喜。


    這一刻,他隻覺得世上最美的風景就在此間!


    這才真的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


    伍再奇激動之下,不往地問著嚴觀,卻沒人注意到那個玄女官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


    這時候,她全身靠在那塊寫著伍嘉曼名字的牌匾上,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小金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忽然覺得,絮兒姑姑拍了那麽多電影,都沒有我們經曆的這件事那麽具有戲劇性。”


    大寶則直接在原地蹦了老高,“這位叔叔,請問你,城門口在哪裏?我要去接我妹妹了!”


    自從雲妮離開他之後、越來越顯得老成的大寶激動之下,終於露出自己孩子的本性,他高興得已經有點語無論次,


    “叔叔,你知不知道?楊雲霄是我伯伯,楊雲妮是我媽媽,伍嘉曼是我妹妹......”


    他後麵還說了一大串人名,靠在牆上的玄女官卻再也聽不見了,她被震撼得暈乎乎的腦子裏不住地回響大寶前麵那兩句。


    ——楊雲霄是我伯伯,楊雲霓是我媽媽......


    他們說的人名裏如果沒有楊雲霄,她還會覺得不過是巧合而已,她跨越千山萬水,找到叫“楊雲霓”的女孩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是,還有雲霄......


    玄女官扶著牆壁顫巍巍地想說些什麽,一種足以讓她喉嚨堵住的哽咽卻讓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匹女官有些擔心卻又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


    “玄彧,我明明告訴你要吃些飯菜,你偏偏那麽拗!你一個金丹修士長年累月隻吃辟穀丹怎麽能維持體力?你看看自己,站都站不穩了!這種樣子還怎麽服侍神龍殿下和夫人?”


    “玄玉?”大寶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即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笑容,


    “玄嬤嬤,你是用玉佩的玉字嗎?我媽給我說過,我外婆叫玄彧,‘ 彣彣彧彧’的彧,跟你同一個讀音哦。”


    這兩個字,雲妮手把手教過他,他記性那麽好,怎麽也不可能會忘記。


    玄女官隻覺得眼睛一陣潮意上湧,眼眶澀澀似乎有淚水要滑落,她眨了眨眼,把水光漫下,而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叫玄彧,玄是玄機變幻的玄,彧是彣彣彧彧的彧,我家住在禦獸山脈最高那座禦獸峰,我有個女兒叫楊雲霓……不過,我把她搞丟了……”


    眼眶通紅、語氣哽咽的中年婦女挺直腰背,一字一句地將自己的名字和住址說得十分緩慢,卻無比清晰。


    這一刻,伍再奇呆了,伍嘉寶張大了嘴巴,小金卻笑了。


    人生就是這麽奇妙,伍再奇朦朦朧朧中想起一句話:你隻管做好自己,終有一天,老天會把你想要的通通送到你麵前。


    ——不錯,這就是我最想要的!


    我心心念念,無比期盼的,歸納起來也不過是十個字而已: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玄嬤嬤,原來,你就是我外婆呀?”大寶終於回過神來了,


    “天哪擼......我們今天走了什麽運?不但找到了妹妹,還碰見了外婆?小金哥哥,你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這麽說來,你們豈不是一家人?”一旁的嚴觀笑了出來,


    “這就叫,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楊姑娘帶上小曼說要去城門接她爹,沒想到在那裏與聖姑的弟子葉璿璣一言不合打了起來,現在我們全城的人都圍在那裏看熱鬧,你們趕緊也過去看看吧。”


    “闕夜歌!”玄彧的嘴裏恨恨地吐出這三個字,“她竟然還敢欺負我兒,我要跟她拚了!”


    十幾年錐心刺骨的傷心,十幾年風塵仆仆的找尋,就隻因為這個女子對她的一腔嫉恨,現在,縱然女兒失而複得,玄彧也對她積蓄了滿腔刻骨仇恨。


    “這些賬肯定要算,不過,娘,你和爹為什麽會在這裏?”伍再奇轉臉問玄彧道。


    這兩聲“爹、娘”他喊起來如同行雲流水、毫不違和,他喊了楊秋收和王蘭芳那麽多年的“爸、媽”可不是白喊的,臉皮那是早已經練出來的了。


    ——他喊起自己一點不帶猶豫,玄彧卻不由得又想流淚。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般。


    自己不但找回了失去的女兒,還平白多了一個女婿和兩個外孫,她定了一下心神方才說道,


    “天劍宗蕭昊天那個賊胚子,騙我們夫妻倆,說這兒有一個女子長得跟霓兒很像,他有七成把握是她,我們倆跟隨他過來,誰知道被闕夜歌扣在這兒,她還要挾你爹……”


    隔了這麽久,她說起這件事還是覺得怒不可遏,


    “她讓你爹……”


    大寶著急了,“外婆,人家都做得出來了,你怎麽連說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廉恥,讓你外公休妻再娶她!”玄彧扭捏了一下,終於說出來了。


    大寶明白了,“哦……她是想做我外婆?我可不要,她這麽壞……不對,就算她是好人我要不要,玄嬤嬤,我隻要你哈。”


    ——他機靈得很,在一瞬間趕緊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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