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身形微晃,喃喃道:“你……我在七十二寨……”


    阿負道:“假的,不過他人雖是假的,相助於你卻是真的,念在他幫你一把的份上,我隻毀了他那幾件招搖撞騙的法器,讓他嚐了嚐瀕死的滋味,卻並未要他性命。”


    陸白一臉難以置信,搖著頭喃喃說道:“你騙人,你定是為了救她,編出這套瞎話誆我的。”


    阿負冷笑道:“傳燈小仙子的心尖肉能引無量真火入精魂,焚盡三生罪業,魂魄超脫輪回永得自由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她對你不但沒有絲毫用處,依我看還被心懷叵測之人做了釣你上鉤的魚餌,害得這小仙自一路上幾次三番險些成了妖怪的盤中餐,你有沒有深究過心尖肉的說法究竟從何而起?”


    陸白臉色微微變了,喃喃說道:“未曾深究過,隻是病急亂投醫,聽到什麽便要試一試。”


    阿負道:“你不要再用迷魂之術,快些放了她,盡快同我們離開這裏。”


    阿負說罷又輕歎一聲,“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他話音未落,卻聽門外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十分耳熟,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我駭然望向星沉,與他目光相接的刹那便明白他與我想的是同一個人。


    阿負搖了搖頭,長歎一聲:“我這張烏鴉嘴啊……”


    我們望向門外,卻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飄然而至。


    陸白在阿負的勸說下本已猶猶豫豫想要收了對慢慢師姐的迷魂之術,一見到門前出現的這個人,登時便成了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一把將慢慢師姐抓到身前,扣著她的咽喉憤憤說道:“你們與他是一夥的,都想要我死,都想要我們死……”


    霽月師兄大駭之下臉都白了,掙紮著又要撲向陸白,星沉將霽月師兄交給景旭師兄拘束,錯身擋在了陸白和慢慢師姐麵前,對來者不冷不熱的說道:“仰山仙尊,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仰山朝房中之人拱了拱手,笑著說道:“小仙來此別無他事,隻是奉帝後之命捉拿要犯陸白,不期偶遇幾位殿下,真是幸甚至哉。”


    星沉淡淡問道:“不知陸白所犯何罪?”


    仰山仙尊回道:“他盜竊紫微宮珍寶,流竄人間拒不受捕,小仙奉帝後之命下界捉拿他半載有餘,被這廝狡猾的一逃再逃,所幸今日終於將他堵在了這裏,還請三位殿下搭把手,小仙也好盡快回去複命。”


    阿負突然笑道:“你是如何將他堵在這裏的,拿他手上那個小仙子做的餌嗎?”


    仰山仙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風陵上神好不容易從昆侖磐石下脫身,不找個山清水秀的之處頤養天年,跑來摻和紫微宮的事,不知有何居心?”


    阿負搖搖頭:“我隻尋人,未曾想過要摻和紫微宮的事。”


    仰山仙尊笑道:“那小仙鬥膽給您提個醒,沒憑沒據的話可不能胡亂說,當心閃了舌頭。”


    阿負笑道:“仙尊每日算計人已經夠辛苦了,怎還好意思勞你為我操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心領了。”


    房中幾人起初不甚明白阿負所言何意,但稍加細思便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拚湊個八九不離十,楚遙仙君已經站起身來不再哭哭啼啼,手卻死死抓住阿負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似的,他嘖嘖歎道:“仰山仙尊,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法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景旭師兄也霽月師兄目光也漸漸恍然明白過來,霽月憤然罵道:“好你個老匹夫,抓人便抓人,為何牽累無辜之人做誘餌,你要臉嗎?”


    景旭師兄上前對仰山仙尊說道:“舍弟無禮,還請仙尊不與他一般計較,陸白既是紫微宮重犯,恰巧我們兄弟三人又都在此,便請仙尊將陸白交給我們帶回紫微宮,仙尊大可放心,人我們定會盡快交給母後,仙尊的功勞苦勞也會一並上報母後……”


    仰山臉色驟然變得十分難看,搖搖頭說道:“殿下一番好意小仙心領了,無奈陸白所犯之罪關係重大,追捕他又幾經波折,帝後早已鳳顏不悅,此事既是小仙經手便斷無轉托旁人的道理,還請殿下恕小仙逾越之罪。”


    霽月冷冷說道:“你也知道自己逾越?我問你,紫微宮將來是誰執掌?你連繼任帝尊的話都敢抗命不遵,你想造反不成?”


    仰山麵露難色,但仍牢牢堵在門口不讓半步。


    雙方相持不下,仰山仙君提議道:“人可以交給三位殿下,但是可否容小仙一並回去複命?”


    景旭師兄看了星沉一眼,一時有些舉棋不定,陸白的事星沉大概還未來得及告知景旭師兄,加之阿負搖身一變成了風陵上神,景旭師兄此刻腦子裏應是一頭霧水,卻還得保持著穩重如山的態度,他大概能瞧得出星沉想要從仰山仙尊手中救下陸白,故而才會阻止仰山仙尊將陸白帶走,可此刻仰山仙君的提議挑不出半分不是,陸白也確是在逃要犯,他似乎沒什麽理由拒絕仰山仙尊。


    陸白似乎察覺到情勢微妙的變化,扣在慢慢師姐脖頸間的手加了幾分力道,慢慢師姐痛苦的扭了扭身子,眼神卻仍是空空蕩蕩的。


    霽月師兄忙對陸白叫道:“你別傷她,我不會讓人帶你走,不然你對我用攝魂術,把她先換下來,我發誓絕不反抗,母後看到我在你手上,定然會更加有所顧忌。”


    陸白十分小心,又向後退了一步,幽幽說道:“你們……我一個都信不過。”


    阿負突然笑道:“信他們做什麽,信我便夠了。”


    他說著袖袍微動,須臾已在陸白麵前,仰山仙尊見勢不妙,亦閃電般搶了過來,兩人眨眼睛已過了數十招。


    仰山仙尊冷冷說道:“上神的仙力雖然震撼天地,可惜被昆侖磐石日日蠶食,到如今也已是強弩之末,何故為一個小毛賊把自己搭進去。”


    阿負笑道:“雖是強弩之末,料理你還是綽綽有餘,不勞費心了。”


    仰山唇上浮起一抹陰笑,阿負一邊與他過招,一邊歎道:“我似乎還是大意了,忘記你最慣用的伎倆便是背後陰人,比如趁人不備時將一道霹靂引上人家的天靈蓋……”


    仰山仙尊臉上驚怒交加,冷冷說道:“少在這裏血口噴人。”


    說罷一掌揮下,一道驚雷穿透破舊的房頂,直朝阿負頭上追去。


    阿負笑道:“我說什麽來著,你還冤枉我血口噴人,不過這道雷電比起昆侖磐石裏的雷陣可差得遠了,你需借來那裏的霹靂火雷,並且趁我一點防備都沒有時,才能一招將我斃命,就像當年你劈死這三個孩子的父親一樣……”


    第79章 托付


    驚雷將地麵炸得土石飛濺,本就破爛不堪的四壁在巨震中更加搖搖欲墜,可就在這樣天崩地裂般的震顫中,四下卻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我震驚的看著星沉,星沉與他的兩個兄長震驚的看向阿負,連陸白都似乎忘了自己身處絕境之中,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殿中打鬥的二人。


    我悄悄抓住星沉的手,一隻手的溫度太過單薄,我又加上了另一隻手,暖意卻仍是染不上他冰涼的五指,他仍在微微抖著。


    我小聲叫道:“師兄……”


    他微微怔了怔,這才如夢方醒般突然攥緊我的手,透窗而入的月光照在他緊繃的麵頰上,他眼尾那抹駭人的戾氣終於淡了些……


    阿負一邊與仰山過招,一邊遊刃有餘的說道:“讓我猜猜,此番你定然不會獨自前來,若有人從這間破廟裏出去,雲頭上的天兵天將必然便會現身,可是你大概沒有料到我們這麽快能找過來,按照你之前的計劃,待我們找到這裏時,陸白已經將這位小仙子的心刨了出來,如此一來這隻小狐狸便真的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就算你驅動十萬天兵追捕他,都不會引來仙界的猜測和非議。”


    陸白的臉色愈發白得嚇人,扣在慢慢師姐脖子上的手漸漸鬆了下來,阿負朝陸白淡淡說道:“你若還想全身而退,今晚便護好這位仙子吧,她也是倒黴透頂,因你遭了這許多無妄之災……”


    霽月師兄趁陸白發愣的片刻,轉瞬間已從陸白手中奪過慢慢師姐,一把抱進懷中,飛快閃到離陸白盡可能遠的地方。


    我猛的鬆了口氣。


    阿負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道:“可你沒料到我們這麽快就趕來了,更沒料到其中一個人是我,你方才在門外定然已聽到,我從昆侖磐石出來不為別的,隻為找到陸白,我想找他,你也想找他,似乎帝後也很想找他,我的好奇心真是越來越經不住折磨了,他偷走的那個婉悅仙子,究竟為何讓你們如此大動幹戈?”


    霽月師兄隻顧查看慢慢師姐的傷勢,並未聽到阿負的話。


    景旭師兄卻震驚的看向陸白,喃喃問道:“婉娘娘在你那裏?”


    陸白含淚點了點頭,景旭茫然又有些惱火的問星沉:“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為何不曾告訴我?”


    星沉略有愧色的說:“我們在途中遇到陸白,此事一言難盡,前日在鳳羽山巔隻顧得上向你提起我要娶娉娉一事……”


    我啞然,難怪前日他毀了那麵小鏡子之後便鑽進景旭師兄房裏大半晚才出來,原來是去說這個……


    景旭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前一步對阿負和仰山仙尊說道:“二位請各退一步,此事定然有些誤會在其中,還請二位就此收手,將陸白交給我們兄弟三人,母後那邊景旭自有交代。”


    阿負和仰山仙尊哪裏肯依,招招都直取對方性命,搖搖欲墜的破廟終於在一陣陣上下躥飛的罡風中轟然倒塌,眾人在飛沙走石中騰雲而上,我驚見一道赤紅的結界籠在頭頂上空,好似一個燒紅了個鍋蓋。


    阿負貧了一晚上,直到此時麵色才稍稍認真了起來,他冷然說道:“我小瞧你了,你竟能布下昆侖磐石裏的雷陣。”


    旋即他又恍然大悟的說道:“昆侖磐石裏的雷火永世不滅,你該不是從他們父親的屍體裏取走的這一簇雷火吧?難怪你在巫山之亂時還是個隻會溜須拍馬的草包,百年不見竟能布下天地間最強悍的雷陣,當年你謀害他性命難道是為了這一簇不滅的雷火,還是另有其他圖謀?”


    我一邊震驚的七零八落,一邊感慨師祖的嘴皮子比小刀還鋒利,一刀一刀把個道貌岸然的仰山仙尊片得體無完膚。


    阿負一邊奚落仰山仙尊,一邊身形極快的閃到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聲道:“回到流波即刻去迷陣找弱水仙子,問她要一杯死生泉。”


    說完一把將我推開。


    仰山仙尊果然氣急敗壞的朝他撲來,露出明顯的一處破綻,這個時候阿負若搶上一招,或許能將他壓製住,可阿負非但沒有接招,反而轉身拿自己後背大大咧咧衝著仰山仙尊,空出來的兩隻手朝我們幾個重重揮了過來。


    我還未弄清是怎麽回事,懷裏的銅錢陡然騰起一團明亮的赤焰,頃刻間將我全身包裹起來,火焰熊熊燃繞,身上卻隻覺得溫暖,繼而整個身子好似被狂風卷著朝那赤紅色的結界撞去,我駭然叫著星沉名字,天旋地轉間隻見他也被一團明亮的火焰裹著撞向結界。


    我似乎明白了阿負為何將自己的後背毫無保留的晾給了仰山仙尊……


    我掙紮著叫他:“阿負……師祖……”


    他似乎朝我裂開嘴笑了笑,和往日一樣沒個正形……


    仰山仙尊一掌落下,結界中瞬間彌漫起殷紅的血霧,阿負動作毫無停滯,抬手朝陸白揮去,一層明亮的火焰順著他掌心撲向不知所措的陸白,頃刻間也將他裹挾著撞向了結界。


    仰山仙尊瞬間明白過來,大驚之下驅動萬千驚雷朝我們劈頭蓋臉追來,他還是晚了那麽一點點,一道駭人的炸雷與我擦身而過,而我已跌落在雷陣之外的荒草地上。


    “阿負……”


    我已淚如雨下,朝那刺眼的結界跑去。


    耳邊是楚遙仙君撕心裂肺的叫喊:“師父……”


    阿負的聲音從轟隆隆的雷陣衝傳出來,聽著與他平日裏嘻嘻哈哈的調子那麽不同,他說:“帶陸白走,拜托……”


    星沉從身後拽住了我,我眼淚流得太凶,看不清前麵是什麽光景了,隻隱隱約約聽到阿負的聲音:“打發走你們這群拖油瓶的,我才能好好對付他,我還有話沒問陸白,不會那麽容易死……”


    須臾間,雲層中仰山仙尊的親信已將我們團團圍住,我隻覺得又是一陣狂風朝我們席卷而來,當我再看清楚周圍的情形時,已不知離汴梁有多遠了。


    而籠罩在身上的赤焰也燃盡了最後一絲溫熱……


    楚遙仙君不由分說,掙脫景旭師兄的阻攔,風馳電掣的往回趕去,我看著他須臾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突然間有些明白了失而複得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大概不論是何種失而複得,都經不起再一次的失去吧,哪怕是想一想也是經不起的。


    我抓起袖子抹了一把淚眼,想起阿負最後看向我的那一眼,盡管我眼淚滂沱,模糊了視線,但我知道他那一眼定是看向我的,他有重要的事交代我去做,他希望我能夠拎得清輕重。


    我於是搖搖晃晃從星沉這個落地常備肉墊上起身,踉踉蹌蹌跑到陸白身邊對他說:“我師祖要我們帶你走,你可願意?”


    陸白仍是有些遲疑的問道:“他……真的是風陵上神?”


    我心中氣悶,語氣便不怎麽好,“你不信便接著找去。”


    陸白不再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星沉走過來蹲下問道:“婉娘娘在哪裏?”


    陸白遲疑著不肯說。


    景旭師兄亦走來蹲在了陸白身旁,他說:“你先跟我們回流波,其他的事都可從長再議,我多年未見婉娘娘,不知你們和母後之間究竟有什麽化解不了的仇怨,待我好生勸一勸母後,此事未必不能和和氣氣的解決……”


    景旭師兄漸漸說不下去了,大概是我們三個人此刻的神情令他感覺到了什麽。


    他語氣漸漸沉重下來,問陸白婉約仙子在哪裏,可否出來與他見一見。


    陸白久久沒有說話,隻望著地麵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才抬起頭來看著星沉,一字一句的說:“我把她交給你,你能發誓就算灰飛煙滅也不會把她交給帝後嗎?”


    星沉點點頭,二話不說便指天發了個毒誓。


    陸白站起來,朝黑魆魆的山穀裏吹了一聲口哨,不會兒便聽漆黑的草叢裏響起細微的動靜,一隻小狐狸叼著一個破口袋探頭探腦的從草叢裏鑽了出來。


    看到我詫異的神色,陸白解釋道:“我幫過他一次,便被他黏上了,放著陽關道不走,偏要陪我走夜路……”


    那小狐狸看到陸白,兩眼登時光芒四射,屁顛屁顛的朝我們跑來,無奈那口袋與他體型幾乎差不多大,他一邊跑一邊控製不住前栽,一路磕著頭跑到我們跟前。


    這大除夕的,我不由自主想從身上搜個紅包出來給他……


    小狐狸將口袋小心放在地上,這才急不可待的撲向陸白,陸白紅著臉把他掀在了一邊,小狐狸也不生氣,起來貼著陸白站好,仰頭看著我們,一臉天真的警惕。


    陸白俯身將口袋拉開,景旭師兄看了那口袋裏的東西一眼,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向四下望了望,茫然問道:“不是說可以讓我們見一見婉娘娘嗎?”


    我與星沉無語,景旭師兄狐疑的看了我們一眼,漸漸好似明白了什麽,他再次看向口袋裏血肉模糊的東西,極度驚駭之下表情幾乎碎裂。


    霽月抱著迷迷糊糊的慢慢師姐走了過來,看了口袋裏的東西也登時震驚成了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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