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和楚遙仙君拜別阿負的畫麵,我連稍稍回憶的勇氣都沒有。


    雖說總在一方蒼穹之下,可永不再見,不就是訣別嗎?


    師父雖心懷無量大智慧,卻證不得這一絲難舍的不必,他既如此,又何況我這個不入流的小仙。


    星沉一路有些沉默,快到阿負的小院時突然牽住我的手說道:“我明日……要一趟遠門。”


    我茫然問道:“遠門?要去哪裏?”


    星沉說:“去一個世外之地,阿負說那裏能找到一種靈物,可代替內丹……”


    我幾乎被天上掉下來的驚喜砸懵了,半晌才難以置信的問道:“真……真的?”


    星沉點點頭,“真的……”


    我有些語無倫次,又有些手足無措,磕磕絆絆的問他:“內丹……內……內丹?可以讓你好起來的內丹?”


    星沉嗯了一聲,笑著摸了摸我的臉……


    我險些被歡喜衝昏了頭腦,他指尖上的冰涼突然喚回了一絲理智,我遲疑著問:“可是……危險嗎?”


    星沉搖搖頭,“不危險,隻是要走上幾日,你要好好等我。”


    我攀著他的胳膊晃了晃,“我陪你去便是。”


    他卻搖搖頭說:“不行。”


    一顆心興衝衝的,卻被他一瓢涼水當頭澆下,我有些不悅的問:“為何不行?”


    他說:“看守那靈物的據說是個善妒的女神仙,見到比她貌美的女子便氣不打一處來,我怕你去了會把她氣死,害我白跑一趟。”


    我遲疑著問:“你怎曉得我會比她貌美?”


    他笑了笑,“我自然曉得……”


    我漸漸回過神來,覺得他方才的理由是信口胡扯搪塞我的。


    我仔仔細細看進他的眼睛裏,卻看不到一絲揶揄和不正經。


    我遲疑著問:“真的?”


    他點點頭,表情十分認真,“你乖乖等我回來便好……”


    第85章 丹爐


    清晨的斷崖上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阿負與我一同送星沉出門,身後跟著陸白和小狐狸。


    我們還未說什麽,小狐狸先撲進星沉懷裏,嗚嗚的依依惜別起來。


    由於我昨晚比小狐狸此刻出息不到哪去,先是遭到了星沉的無情調侃,後又遭到了他的無良挑逗,險些被他扛進臥房,最後還被散步回來的阿負撞了正著……


    我摸了摸到現在還餘熱未消的臉頰,努力保持著冷靜端方……


    他說的,不出幾日便會回來……


    送走星沉,阿負和昨晚一樣讓我與陸白先回去,他還要在斷崖上呆一會兒。


    仿佛幽幽遠山白雲間,還有離人尚未淡去的影子……


    他還可以再送一送……


    我回到臥房,躺在床上翻了個身,不知不覺在枕頭下摸出一個秀氣的小荷包。


    是星沉在七十二寨買的那個,我盯著荷包看了一會兒,心中漸漸泛起一絲甜意。


    或許那日他買下整個貨架的雞零狗碎,也不全然是因為受到了賣貨婆婆的糾纏……


    我臉埋在枕頭裏,反省自己是不是越來越愛多想了。


    手伸進荷包裏摸了摸,摸出一個涼涼的小物件。


    舉到眼前一看,是一隻金燦燦的小鈴鐺,與我那日從荷包裏摸出來的是同一件東西,鈴鐺的另一半好像還在星沉那裏。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隨手將鈴鐺放在唇邊,小聲叫了一句:“師兄……”


    並未期待什麽。


    手裏的鈴鐺卻傳來一聲低低的:“嗯……”


    我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感覺頭皮都因為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嗯”字麻了一大片。


    我忙抓著鈴鐺叫道:“師兄,你怎麽能聽到?”


    鈴鐺傳來低低的笑,“想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對著一個鈴鐺臉紅什麽,片刻後察覺到自己不但臉紅,眼睛似乎也紅了,我忙故作淡然的說:“怎麽會,你才剛走。”


    鈴鐺沒回話,我卻覺得它好似生出了表情,淺笑不語,帶一絲揶揄。


    我問:“你到哪了?”


    他說:“不遠,走得有些慢。”


    我問:“怎麽走得慢?”


    他說:“再遠些就聽不到了……”


    我愣了愣,又連忙說:“那你再慢一些。”


    鈴鐺笑,說好。


    我也無甚特別想要說的話,隻是東拉西扯,和往常在晨鍾峰上聒噪他時一樣。


    他變了些,比從前話多了,看到一朵雲彩的形狀像棉花也會講給我。


    我心中吃吃的笑,哪朵雲彩不像棉花啊……


    不過嘴上還是新奇的附和著:“棉花啊,真稀奇……”


    我突然問他:“你從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他問:“哪一句?”


    我說:“要娶我的那句。”


    鈴鐺似是小小的呼吸一滯,繼而連忙說:“算數,當然算數。”


    我心中歡喜,又覺有些悵然,這輩子終是沒能走出他的五指山啊……


    沉默的鈴鐺又傳來他的聲音,“從今以後,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等我回來之後哪裏都不去了,隻在你身邊……”


    我笑了……


    原來我也是他的五指山啊……


    睡過一個長長的午覺,我聽阿負在窗下喚我出來閑坐,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出得門來,見他在已在屋簷下煮上了茶,兩把舒服的藤椅,他一把我一把。


    我聞到一陣奇異的清香,恍然發現他煮的是霜前雨上。


    我在藤椅上坐下,小心的問:“是霜前雨上嗎?”


    阿負笑著點點頭,“隻剩這些了,拿來招待你。”


    我頗是感動,忽又想起他在迷陣裏消失時恍若在我耳邊說過的一句話,於是問他:“你是不是在迷陣裏對我說過,暮晚峰上有塊石頭下麵壓著一片楓葉,是你留給我一些話?”


    他先是點點頭,繼而笑著搖搖頭,“既然還有機會當麵說與你聽,那片葉子自然也沒什麽用處了。”


    我有些好奇的問:“你有什麽話要說與我聽呢?”


    阿負將煮沸的清茶倒進樸素的小茶盅裏遞給我,我接過來小心抿了一口,覺得這茶比上次喝時要清甜一些。


    大概是在他們無憂無慮的那一世裏種下的茶吧……


    阿負不緊不慢的喝茶,不緊不慢的放下小茶盅,這才開口說道:“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離開昆侖磐石的嗎?”


    我略有些詫異,為何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雖然我是很好奇他如何從昆侖磐石下脫身,但記得上回他說過,這件事他沒辦法說出口,因為說出口了,就會打破他立下的血誓,會付出打破誓言的代價。


    我搖搖頭,“你不要說,說了不是會付出代價的嗎,所以我不想知道。”


    阿負笑了,“那時的話,你到還記得……”


    我說:“又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玩笑話,當然是會好好記得。”


    阿負卻淡淡的說:“無妨,無妨……”


    他幫我往小盅裏添上茶,自顧自的說道:“你那時問我,難道不是憑一己之力逃出來的嗎?還真被你歪打正著的問對了。”


    我捧著飄香的清茶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他為何非要提起這麽危險的話題,萬一不小心破了血誓該如何是好。


    他淡淡道:“我的確不是靠一己之力逃出來的,沒有人能從昆侖磐石下逃出來,我其實是被景旭的母後放走的。”


    我點點頭,喝了一小口茶,繼而又噗的噴了出來。


    “什麽?”


    我一邊抹著裙子上的水漬,一邊難以置信的問。


    阿負點點頭,“你沒聽錯,我是被她放出來的。”


    我結結巴巴的問:“為……她為何要放你出來?”


    阿負說:“因為她與我一番長談後,想要我的一件神器。”


    我努力回憶阿負在客棧裏說過的話,嘴裏念叨著:“神器,是你之前講給我們聽的那四件神器嗎?”


    阿負點點頭。


    我好奇的問:“是哪件神器呢?帝後要神器做什麽?”


    阿負看著我,似乎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我便掰著指頭自己數了起來,“怨憎還在七十二寨,死生泉在迷陣裏,剩下的隻有鬢如霜和那件你稱作邪器的東西。”


    阿負看著我,目光認真的有些陌生,他說:“鬢如霜已經毀了,我隻剩那件邪器。”


    我遲疑著問,“帝後想要那件邪器?”


    這樣一說倒也不甚意外了,帝後那樣的人,心中不知擱著多少件刻骨銘心的求不得。


    我又好奇的湊近些問:“她想求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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