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那是顧招娣第一次挨打,第一次被一向疼愛自己的爸媽打。


    兩個人就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發泄到她身上一樣,到了最後,小女孩甚至分不清自己身上的,到底是爸爸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顧招娣不明白,即使是長大之後,她也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爸爸和媽媽會這樣對待自己。她隻知道從那以後,一切的一切都變了。


    爸爸變得多疑、敏感,每每走到街上,他都在懷疑別人是不是在戳著自己的脊梁骨罵他是個沒兒子的絕戶,除此之外,他還變得越發懶惰,脾氣也變得非常的壞,往往隻是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引起他的雷霆暴怒。


    一開始的時候,媽媽還會護著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媽媽也開始念叨:“如果你是個男孩就好了。”


    “你為什麽不是個男孩呢?”


    終於,小小的女孩知道,自己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都被爸爸媽媽收了回去。那個時候顧招娣以為,隻要表現的比男孩子好,比男孩子更出色,他們還會把那些東西再還給自己。


    如果能讓他們把幸福和快樂還給自己就好了。


    於是女孩等啊等啊,等啊等啊。她從冬天等到了夏天,又從夏天等到了秋天,一個季節又一個季節,一年又一年。


    終於,她一點一點長大了,爸爸媽媽怎麽還不把失去的愛還給她呢?看著身上越來越多的傷痕,顧招娣小小的腦袋裏總也想不明白。


    或許,她應該再優秀一點。


    或許,僅僅是自己不夠優秀吧。


    如果乖巧和懂事,還有優異的成績可以喚回曾經的美好,那麽她願意。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顧招娣都如此祈禱著、哀求著。


    可窗戶外麵的花都又凋了,樹也又禿了,這一天仍然躲藏著,不肯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鄭貝貝:嗚嗚嗚嗚嗚,媽媽好慘


    鄭袁昊:我也慘啊!


    顧招娣:沒我慘!


    鄭青峰:其實,我也……


    陸商:那個什麽,我……


    半片刀,我覺得你們還頂得住,所以下章繼續!


    紅包,明白?


    第45章 報複


    從記事開始, 顧招娣就知道自己稍微比別的孩子聰明一些,一篇不長不短的課文, 別的孩子背誦下來需要三五天, 而她僅僅隻需要一晚上。


    無數次,她都在暗自慶幸著這一點。


    小升初的時候,顧招娣輕輕鬆鬆的考上了市裏最好的初中。拿到錄取通知的時候,她帶著滿臉的笑容飛奔回了家。


    可等推門進去之後, 小女孩的表情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奶奶帶著大伯家的孩子來了。


    後來,每當回想到那一天的時候,顧招娣都覺得自己正在做一場不能醒來的噩夢。


    小堂弟, 也要來市裏上小學了。


    之前還打的不可開交的兩家人, 如今正和和氣氣的坐在一起。


    顧招娣看到,自己常年酗酒的父親把一貫捧著的酒杯丟到了一邊,而一向暴躁的媽媽呢,則小心翼翼的坐在小男孩旁邊,喂他吃葡萄。


    吃本該屬於她的, 葡萄。


    然而這不是讓顧招娣最難過的, 她最難過, 也是最不該的,是看到了媽媽臉上難以掩飾的討好。


    媽媽在討好自己的堂弟。


    幾乎是瞬間,女孩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扼住了喉嚨一般,艱難的連一個音節都難以發出。手中的錄取通知,就這樣一點一點被她捏成了紙團。


    顧招娣以為爸爸媽媽會高興,但到頭來, 他們卻連一句誇讚都吝嗇,哪怕隻是一句“不錯”都沒有。


    那個暑假,除了無盡的謾罵,還有令人絕望的無視。明明她就在這裏,但所有人都像是沒有看到似的,沒有人跟女孩講話,沒人關心女孩第一次來了初潮。


    顧招娣還記得當時的每一幀場景,自己的房間當晚就被堂弟一個人給占了,她隻能蜷縮在小小的沙發上。一夜過去,第二天早上看到了沙發上的汙漬,媽媽先是愣怔,接著就像是看到了什麽肮髒的東西一樣尖叫了起來。


    顧招娣又挨打了。一邊打,兩個大人一邊罵她“不要臉”、“婊/子”、“騷貨”,時間似乎隻過了十幾分鍾,又像過了十幾年,但對當時的顧招娣來說,一輩子大概也就這麽長了。


    最後的最後,爸爸媽媽實在是沒力氣了,就把她連同髒衣服一起丟出了家門。


    “這是你弟弟昨天換下來的,洗不好你晚上就不用吃晚飯了。”


    沒有人管心她疼不疼,沒有人管心她冷不冷,顧招娣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大海拋棄的孤島,一天一天的等待著或許不會再出現的奇跡。


    那天,她兩隻手一直浸泡在冰涼的井水裏,沒一會兒,溫溫熱熱的液體一直順著她的小腿低落到地麵上。


    感受到水房裏其他人或詫異或驚訝的目光,顧招娣既窘迫又難堪,她的心像是被刀子活生生剜了一塊下來一樣,哪裏都是鮮血淋漓。


    從那一秒鍾開始,十三歲的女孩,再沒什麽尊嚴可言。


    後來,還是一個臉上掛滿了皺紋的婆婆看不下去,回家裏找了自己孫女的衛生棉給了她一片,並且教會她怎麽用這種東西。


    “女孩子啊,一定要對自己好一些。”


    那一刻,天邊的太陽很溫暖,婆婆的臉也異常的慈祥。所以最後婆婆去世的時候,顧招娣還偷偷去她家上了一炷香。


    有的時候,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血親,竟然還不如一個陌生人來的和善。


    時間靜靜的流淌著,不緊不慢,最終還是將這一個小小的傷痕給抹平了。起碼表麵上,傷口已經愈合。


    一直到臨近開學的時候,顧招娣才明白,為什麽爸爸和媽媽會對自己堂弟這麽好,因為大伯說,隻要弟弟和弟妹供養自己兒子上大學,就允許堂弟給他們兩個養老。


    “咱們顧家就小寶一個男孩子,你們的東西不給他,給一個丫頭片子有用麽?”


    被這句話蠱惑,以後的三年,沙發變成了顧招娣的床,每次換洗衣服的時候,她都要像老鼠一樣等夜深人靜的時候鑽進狹窄且散發著異味的廁所。


    這小小的房子,似乎不再是她的家了。


    那個時候,女孩什麽都不懂,無盡的壓迫與責打消磨了她反抗的勇氣,她變得自卑、沉默、陰冷。行走在校園裏,每每撞見自己神采飛揚的堂弟,顧招娣都會情不自禁的佝僂下背。


    那些偏見還有歧視,正一點點打碎一個女孩的脊梁。


    “招娣啊,有的時候我覺得你看著真猥瑣,像個喜歡打洞的老鼠成精了似的。”


    那天,站在鏡子前,顧招娣耳邊滿是自己同桌玩笑般的話。端詳鏡子裏的人許久,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同桌說的真對啊。


    那個時候,顧招娣依舊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如果真的夠好了,爸爸媽媽怎麽會同意大伯的要求呢?


    他們平常明明,是那樣的精明。


    就這樣,初中的三年裏,顧招娣比在小學的時候更加用功。從剛開始的年級前一百變成前五十,接著前三十、二十、十……最後她成了年級第一。那個時候,女孩還不明白,即使自己在學校享受了再多的讚譽,回到家中的時候,她依舊是令人厭惡的那個。


    就因為性別,僅僅是因為性別。


    堂弟考試倒數顧招娣挨打,堂弟逃課去網吧通宵顧招娣挨打,就連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批評了幾句,顧招娣都會挨打,最嚴重的一次,甚至都驚動了附近的派出所和居委會。然而作為一個未成年,顧招娣的監護權被捏在自己父母的手上,除了口頭教育,警察和居委會的也沒有別的辦法。


    如果把顧父和顧母抓進去,萬一留下什麽案底,一家人失去了經濟來源,顧招娣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那個時候,女孩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你長大就好了,等你長大就好了。”


    等長大了,真的還會好麽?


    可她已經等太久,忍太久,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啊。


    如果一開始不曾得到過,她或許還不會難過。但嚐過了甜蜜的滋味之後,便跟成了癮似的,再也戒不掉。越得不到的,就讓人越渴望。人越渴望,卻又越得不到,最後全部變成了執念。


    顧招娣聽人說,賭博讓人上癮,可她卻覺得,愛才更讓人欲罷不能。


    你看,為了追求最開始快樂幸福的三年,自己幾乎將餘下的時光都葬送。


    最後一次,顧招娣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麽會跟堂弟起衝突,她隻知道踢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真重啊,還有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家,是真的好冷。


    深夜時分倒在地上喘息,女孩終於在絕望之中流盡了最後一滴眼淚。命都快沒了,其他也就不再重要了。


    努力學習不能拉她出泥潭,隻有拳頭,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堅硬的武器。


    後來,中考成績出來之後,顧招娣選擇了最亂的三中。而堂弟呢,則因為成績實在太差,加上又嫌學習太累、不自由,初中畢業就去南方打工了。諷刺的是,臨行的時候,爸爸媽媽把家裏僅剩的一點錢全塞給了他,讓他當路費用了。


    開學僅僅過了一個月,顧招娣就從三中一些學生學會了很多。她第一次在家裏模仿那些小混混的時候,雖然同樣挨了打,但父母手上的遲疑,卻做不得假。


    後來顧招娣染了頭發,又打了耳釘。沒有人知道,因為衛生條件太差,她的兩隻耳朵差點潰爛,碘伏擦了一個又一個,足足兩個月才算是完全長好。


    不過好在,她的日子終於好過了起來。


    隨著顧招娣越來越逞強鬥狠,長得也越來越高,顧父和顧母再下手的時候,莫名就會變得猶豫。


    女孩之前唯唯諾諾的雙眼,逐漸變得像外麵的野狗一樣。她開始反抗,即使不敵兩個人聯手,她也會看準機會咬著一塊肉不鬆口。


    有的時候是胳膊,有的時候是腿,就連滿是泥巴的腳,顧招娣也敢下嘴。


    她疼了,爸爸媽媽也要跟著她疼才好。


    畢竟隻有這樣,才公平。


    漸漸的,濃重的眼影和塗的死白的臉成了顧招娣的麵具,胸中洶湧的戾氣,則被她鑄就成防禦的盔甲。


    十七歲的顧招娣,字典裏再沒有“畏懼”二字。


    她冷漠,她癲狂,她心堅如鐵。最終,顧招娣變成了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模樣,她可以悍然無畏的跟真正混社會的人打架,也可以麵不改色的嘲諷一切與她為敵的人。


    就像現在。


    晚上十點,從房間裏走出去,見原本正在看電視的父母聽到這個動靜,表情都不約而同的變得僵硬,顧招娣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你看,得不到他們的愛,讓他們因為自己存在感到害怕也不錯。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去了趟洗手間,又倒了杯水給自己,至始至終,顧招娣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變化。重新回到房間,她又開始低頭看桌子上擺放的筆記本了。


    另一邊,客廳裏。


    “咚”的一聲悶響,看到大女兒的房間門被徹底關上了,顧母終於忍不住了,“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我就不信,我們活了小四十年,到頭來還真要被她壓製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鄭貝貝:媽媽賽高!


    顧招娣:基本操作,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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