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他回道。


    湯言頁轉頭看他,“什麽時候?”


    “三年前吧。”梁懷洛垂眸,“在你放完河燈之後,我也放了一個。”


    湯言頁身子一愣,三年前,她記得那天自己是一個人來這城北放河燈,而那天她許的願望是——希望自己能成為守護這個洲城的人。


    “……”


    清歡渡便是在下一年初出現。


    她咬了咬下唇,問:“你許了什麽願?”


    梁懷洛突然停了下來,望著前方的鳳眸微微眯了起來,一隻藏在袖中的手半收攏,五指縫間的細石一觸即發,他握緊湯言頁的手,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沒許願,就學你放了一盞河燈。”


    “那你等會兒想許什麽願?”


    有陣陰風呼嘯而過,梁懷洛耳根動了動,語氣不變聲音卻冷上許多,“眼下就有一個……”湯言頁想問是什麽,但她很快也發覺了不對勁,下秒便聽身後傳來兩聲“嗖”,這是箭離弦而有的勁風聲。


    梁懷洛反應很快的抱著湯言頁,將她往下壓護在懷裏往一側滾了兩圈,他抬頭朝身後那人看去,來人隻身一人,半遮麵,手裏拿著一把紅顏色的獵豔弓及時在黑夜中也十分惹眼,梁懷洛視線在那把弓上停留一秒,不耐的“嘖”了一聲。


    竟有人雇了京城塵暘閣的人來殺他。


    第74章 暢懷


    74


    梁懷洛拉著湯言頁起身, 同時,來人抽箭再次抬起獵豔弓對準他們,梁懷洛護在湯言頁身前, 說道:“城北河邊我租了一艘船, 你過去找到後立馬開船。”


    “我很快就過去。”他又道。


    湯言頁猶豫了一秒, 便轉身往城北跑。


    身後傳來了兩種利器擊打之聲, 湯言頁沒敢回頭看,她相信梁懷洛會及時趕來。很快, 湯言頁來到城北,她看了眼人群的去向,回想梁懷洛的話,他應該不會把船租在人多的地方,最後她在一處視野很好但十分安靜的橋旁看見了那艘船。


    湯言頁看了一眼四周, 問了船夫確認後才上船。


    船很快開了起來。


    此時河上已經有幾盞河燈漂浮在上麵,船緩緩從它們側邊劃過, 四周星星點點的燈在河邊紛紛亮起,它們好似螢火,被人捧在手裏,再輕手輕腳的放在河麵上。再抬頭, 似乎有人放了孔明燈, 但那是更遠的地方了。


    湯言頁站在船頭呆呆的看了三秒,隨後她便隱約感覺到船微微下沉了一點,她還沒回頭,就聽梁懷洛來到她身邊, 把那盞藍色的花燈遞到湯言頁麵前, 溫聲道:“咱們也將它放了吧。”


    湯言頁看著眼前的花燈,楞了一下, 方才她忙著跑,竟然把花燈給忘記了,她接過來,捧在手裏,轉頭問他道:“方才那人是誰?你怎這快就過來了?”


    聽他的語氣,湯言頁其實知道他解決的很輕鬆。


    “一個京城來的雜碎罷了,不足掛齒。”


    梁懷洛說的也很輕鬆,湯言頁還是好奇的多說了一句:“我看他還挺厲害的。”在她心裏,玩箭弓的少,很少看見這樣的人。


    梁懷洛哼笑道:“他們很適合暗殺,之前有個人花了大量銀兩雇塵暘閣的人暗殺皇宮裏一個大臣,據說那人當時站在宮外,一箭便將宮裏正回程那位大臣。”


    “那方才那人……”


    梁懷洛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方才那人定是個新來的,或者其他原因,隻要他現身,那麽他便輸了,沒有弓的他們不過就是個活躍的平常人罷了。”


    其實他一開始也奇怪為何,但事情往簡單的想,他更願意相信是花錢雇傭殺手的人在這方麵不了解,所以隨便選了個人來,殊不知那人竟也是個新手,或許隻是剛練會了耍弓的,看了有錢賺就接下了。


    湯言頁淡淡“哦”了一聲,不再多問,隻要人沒事就行。船漸漸駛向河心,四周的河麵上已經放滿了密密麻麻各式各樣的花燈,河麵像鋪上一層暖黃色的光,猶如仙境,河岸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湯言頁看了梁懷洛一眼,說道:“我們把它放在這兒吧。”


    梁懷洛:“嗯。”


    湯言頁蹲下身,扶著船沿將手裏的藍色花燈點亮後放在河麵上,緩緩將它推了出去後她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站起身,去牽梁懷洛的手,看著他笑道:“你趕緊許願。”


    梁懷洛握緊她的手,“頁兒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他垂眸,問道:“頁兒方才許了什麽?”


    湯言頁轉頭看向河岸邊的人,說道:“許他們事事如願。”


    “頁兒當真是很喜歡他們了。”梁懷洛說道。


    “有時候我在想,上輩子我一定是幹了什麽事得罪了他們,所以這輩子才會時時刻刻將他們掛念在心上,喜洲是生我的地方,他們都是這個地方不可缺少的一份子,我想守護好這裏。”湯言頁說道。


    梁懷洛看著姑娘一臉認真的模樣,突然好笑起來,還起了點壞心思,“頁兒可不能守護他們一輩子,你既不是當州知府,也不是權臣,既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本事。”


    湯言頁轉頭瞪他,“這我當然知道!”


    她著實被他這話給氣到了,不是她不知自身輕重,隻是梁懷洛這麽明白的說出這話,便是將她心裏最脆弱的地方打開想要她看清,也是她一直埋怨自己不足的地方,有時她總是為自己不能成為這樣的人而感到失落。


    梁懷洛將湯言頁身子轉過來麵朝自己,盯著她的雙眸看了一會兒,才說道:“你還有我。”


    湯言頁皺了皺眉,一時沒聽明白。


    “我會替你守護好這片洲城。”


    梁懷洛眉梢帶著笑,看著她道:“那些事情就讓我來吧,好玩的事好喝的酒,世上所有讓頁兒開心的事情,你隻用想好怎麽開心便好。”說完,他在她額上輕輕落了一吻,“都有我呢。”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梁懷洛怕外頭風大,便帶著湯言頁進了船內歇著,河邊的人散去許多,船開始漸漸駛向河岸,湯言頁露出半個頭遠遠望去,隱約看見那河岸邊竟要比之前的燈火更亮了。


    梁懷洛似是今晨同她起早了,坐在這搖搖晃晃的船上就來了困意,在她身側杵著腦袋合眼假寐,湯言頁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我的欄盒呢?!”


    梁懷洛緩緩睜開眼,也想起了這件事,似乎在被人襲擊時撒了,他說道:“不如頁兒回去再做一份,為夫還沒來得及嚐過……”他語氣中帶著些許期許。


    雖然他今晨已經偷偷嚐過了,但他還是想讓湯言頁再做一份,早知會這樣,當時他就該再偷吃幾塊。


    湯言頁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那我回去再做一份。”


    梁懷洛勾了勾唇,正準備繼續合眼休息,船外的人聲很快讓他打消了困意,船外的人喊道:“逆子!還不快出來束手就擒!”


    這樣的稱呼讓湯言頁沒太在意,船即將到岸,她站起身,看著梁懷洛,正想說什麽,便見他望著那道簾,臉色沉了幾分,就聽外頭的人再次喊道:“再躲裏麵,我便不再對你客氣了!”


    湯言頁這回認真聽了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便見梁懷洛站起身,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她跟在後麵,抬眼便看見梁懷陽帶著一群人,將這塊江河都圍了起來。


    梁懷陽見人出來,立馬指著梁懷洛,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梁懷洛負手下了船,來到他麵前,神情懨懨的問道:“哥哥是以何人名義,敢再此喊我逆子?”


    梁懷陽:“自然是父親!”


    “哦。”梁懷洛又問道:“那哥哥還真是把自己當人了。”


    “你!”梁懷陽懶得跟他兜圈子,怒道:“你可別演了,我們在東岸發現了一個荷包,是從清歡渡身上落下的,好弟弟可否解釋一下,為何咱們府裏又有人看見這東西曾在你身上出現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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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暢懷


    75


    “荷包”兩字讓湯言頁瞬間提起了興趣, 別說是梁懷陽了,就連她都不曾在梁懷洛身上看見一點荷包的影子,她站在梁懷洛身後, 抬眼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 很快便見他朝梁懷陽伸手, 說道:“荷包, 還我。”


    湯言頁看不見梁懷洛此時的表情,但她又可以從梁懷陽有些害怕的表情上看出, 他一定沒給啥好臉色。梁懷陽雖然怕,還是哼笑了一聲,說道:“東西當然會還,不過要你現在隨我回府,爹他老人家會親自還你!”


    梁懷陽露出一副得意的嘴臉, 就像梁懷洛已經被他降服了似的。湯言頁知道梁懷洛一定不會答應,乖乖聽話回去了, 相當於他不僅當著梁顫的麵承認荷包是他的,還承認了清歡渡也是他。


    “算了。”


    梁懷洛放下手,轉身牽起湯言頁的手繞過梁懷陽,似乎並不打算搭理這個人, 而梁懷陽帶來的人也是怕梁懷洛的, 見人要離開,他們很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湯言頁被他牽著的時候發現,自己跟他出去,好像去哪兒都很方便。


    梁懷陽氣急, 瞪著這些人吼道:“不是讓你們來看戲的!給我攔著他們啊!”


    可是沒人敢動。他們相互對望一眼, 沉默的低下頭。梁懷陽氣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別說帶來的幾十個巡兵, 他一個不會武功的也就敢在嘴皮上逞能,隻能眼睜睜看著梁懷洛牽著姑娘離開。


    “一群沒用的廢物!”梁懷陽罵完,甩袖獨自離開。他在心裏咂舌,恨自己不早治治這個弟弟,怪就怪他兒時沒把梁懷洛放在眼裏,所以梁懷洛現在才敢如此囂張。


    還有湯府……梁懷陽想起此事更是氣的連路都不想走,這幾日他每天陪著梁顫往範大人那裏跑,在範安安麵前基本是把他這二十多年的笑臉都陪足了,結果昨日被他看見湯珧這臭小子居然想搶這門親。


    昨日梁懷陽跟了兩人一路,親眼看見範安安為湯珧擦去湯珧嘴角的糖漬,十分親密,梁懷陽立馬回府讓梁顫下聘禮提親,誰來了範大人當言拒了這門親事。


    梁懷陽心知自己沒什麽本事,但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一事未報又一事起,母親的死他也一直將此恨記在心裏,梁顫派他調查有關清歡渡的事他也比之前積極了,誰知機緣巧合下又讓他偶然聽見府裏的下人探討幾日前梁懷洛失蹤一事。


    老天也是眷顧他的,讓他在東岸荒涼之地發現了一個紋繡奇醜的荷包,原本他沒在意,可跟來的人隨口提了句眼熟,他便開始懷疑,將荷包帶回了府裏。


    其實他在沒確定是梁懷洛的情況下,便將這東西交給了梁顫,豈料今晚一來堵人,梁懷洛竟當真承認了他丟了一個荷包。


    梁懷陽一邊走,在手裏拍著疊扇,一邊想著該如何再在梁顫麵前挑撥離間,該怎樣徹底把這個人解決了以絕後患。梁懷陽卻沒發現,從他離開巡兵那刻起有一個人悄然跟上了他,而這個人,此時腦子裏想的竟同他一樣。


    隻是這個人想的是,該如何將梁府趕盡殺絕。


    湯言頁在回府的路上猶豫著開口讓梁懷洛先同她回湯府避一避,萬一梁顫當真懷疑了,此時梁懷洛再回梁府就是羊入虎口。


    而且她發現,自他們成婚以後,清歡渡這個身份總是暴露在眾人視野中,若不是這樣,清歡渡還會是原來那個神秘的俠客,梁懷洛照樣是梁府閑散不羈的二公子,不會有人會將這兩個人往一處想,就像之前的她一樣。


    但換作此時的她認真想了想,其實兩個人之間的聯係和相似點還是很多,梁懷洛說過清歡渡愛吃魚,嗯,湯言頁知道他確實愛吃,回想之前總總,其實他在她麵前還是透露過很多的。


    “頁兒其實不用太過擔心。”


    梁懷洛走著,突然開口道:“梁顫也不是一兩次懷疑我了,但他們就是找不到證據。這次僅僅一個荷包,算不上什麽證據。”


    “你不怕嗎?”湯言頁問。


    梁懷洛笑了一下,“怕什麽?怕他將我趕出府還是降我罪?其實隻要我親口承認,他都不會拿我怎樣,他需要有個人繼承他的一切。而這個人不會是梁懷陽。”


    湯言頁道:“其實梁懷陽罪不至死。”


    梁懷洛垂眸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這世上很多人都是罪不至死,可若是他們不死,活著殘害更多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


    湯言頁有些為難的扯了扯嘴角,這話他說的並無道理,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她還是有那麽些不爽快。兩人走了很久,湯言頁才開口說道:“你能別再亂殺人了嗎?”


    這時,梁懷洛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十分認真的說道:“頁兒,我若告訴你,其實我沒有有意去殺過任何一個人,你信我嗎?”


    湯言頁抬眼望著他一雙沉靜的眼眸,猶疑了半晌,她說道:“我信,可是有好多個人都是因為你……”


    “我知道。”他又轉過身,繼續牽著湯言頁的手慢步邊走邊解釋道:“不瞞你說,兩年前薑劉三的死算是個意外。我那時閑來無事,便躺在紅繡梁房上曬太陽……也是年少手無輕重,本想丟個石頭逗逗薑劉三,一失手就……”


    湯言頁不知為何,聽了這話竟有些想笑,薑劉三雖然是個人人喊打盼著早死的人,但笑一個死去的人總歸不妥,可她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是這樣的死法,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梁懷洛又道;“之後的事我也挺無辜的,頁兒,你還記得當時我在酒樓講的故事嗎?當時死的那個盜匪,其實是他太害怕了,急著逃跑掉河裏淹死的。”


    湯言頁:“……太可惜了。”


    他笑道:“其他情況都差不多,不過因為那說書的女兒被扣上一個采花賊的名頭,我一直都挺抗拒,總怕你會因為這事兒更加討厭我。”他轉頭看著湯言頁,“還好我及時抓住你了。”


    湯言頁目視著前方沒看他,但嘴角帶著笑,她手指在梁懷洛的手背上似有似無的劃了兩下,當作回應了。


    梁懷洛最後還是隨湯言頁回了湯府,他主要是怕回梁府後將要發生的一切不確定性會殃及到湯言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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