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隊伍大半月前就去了豫南,昨日已接回新娘到達城外,吉時將至時,蕭榮傻笑著翻上馬,在眾人起哄聲中,誌得意滿地去了城外迎親。


    蕭莨牽著祝雁停坐上主座,珩兒閑不住,已與蕭玒還有其他認識的小孩,一塊去了外頭玩。


    祝雁停四處看了看,小聲與身側的蕭莨道:“這可比當日,我們成親時,還熱鬧得多。”


    那是自然的,蕭榮如今是親王,又有他們一帝一後帶著太子來捧場,京中但凡收到請帖的,無論是誰,就沒有不給麵子的,隻怕大半個京城的官紳勳貴,今日都來了這康王府喝喜酒。


    蕭莨捏了捏祝雁停的手,沒說什麽,順手拿了顆花生剝了,放到他麵前。


    祝雁停的笑聲跟低,提醒他:“陛下,很多人在看呢。”


    那些來喝喜宴的蕭氏族親和朝中官員,這會兒俱都陪坐在下頭,蕭莨渾不在意,又剝了一顆,再放到他手邊。


    祝雁停將花生粒扔進嘴裏,眉開眼笑。


    眼見著蕭莨與祝雁停兩個旁若無人,就沒將他們當回事,眾人都放開了手腳,聽著鼓瑟笙簫,吃著零嘴說笑閑聊,隻等迎親隊伍回來。


    期間賀熤特地過來與蕭莨請安,他是幾日前才剛到的,“護送”著淥王,也就是那退了位的小皇帝來京中,才剛在京中安頓好,之後也不算走了。


    賀熤承襲了定國公的爵位,先前他是小皇帝身邊的太傅,如今蕭莨隻讓他做戶部尚書,品級其實還低了,賀熤倒沒什麽不滿,太傅什麽的,本就隻是他挾製小皇帝的一個名頭,他才二十幾歲,何必樹大招風,待日後,早晚有機會入內閣,以後死了還愁不能追贈個太傅麽。


    祝雁停笑吟吟地問他:“定國公似乎比阿榮還大個幾歲吧,好似沒聽人提起過,定國公已娶妻否?”


    賀熤笑著打哈哈:“勞殿下惦記,先前大業未成,臣哪敢娶妻,就怕拖累了人。”


    “那倒也是,可如今天下都太平了,定國公還不打算考慮終身大事麽?先前我在太後那裏,倒是見過有幾家的小娘子不錯,若是你有意,不妨去相看相看,再與陛下討個恩典,請陛下給你指婚多好。”


    祝雁停難得有興致,還起了給人說媒的心思,蕭莨淡淡看他一眼,未說什麽。


    賀熤一臉訕然,欲言又止:“……沒呢,哪能啊,那些京中的小娘子,臣一個都不認識,臣哪好意思打她們的主意。”


    祝雁停笑:“想認識自然就認識了,單看你自個怎麽想了,你若真有意,我請太後幫你辦個相親宴倒是可以,太後她老人家鎮日無聊,想必很高興操持這事。”


    賀熤話到嘴邊,想了想,到底又咽回去,沒再多說,謝絕了祝雁停這位皇後殿下的好意,坐回去與同僚喝酒去了。


    祝雁停與蕭莨擠了擠眼睛,樂不可支,蕭莨瞅著他,眼神示意他自己交代。


    祝雁停輕咳一聲,壓低聲音與他道:“陛下,你沒發現,你朝中官員裏頭,除了這位賀尚書,還有一位二十好幾都沒娶親的老大難嗎?”


    蕭莨想了想,遲疑道:“你是說,……柳如許?”


    祝雁停哼哼兩聲:“柳翰林可比賀尚書還要艱難些,隻怕陛下不給他指婚,他這輩子都得打光棍了。”


    蕭莨的臉上有轉瞬即逝的尷尬,不用祝雁停說得更明白,他也知道,柳如許從前是他的未婚妻,人盡皆知。哪怕他們早已退了婚,可畢竟是曾經許給過他這位皇帝陛下的人,誰敢去碰,誰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將人收了的心思?


    祝雁停酸溜溜道:“陛下特地將人從西北帶回來,還破格安排進翰林院當差,多少人都看在眼中呢,以為陛下與他餘情未了,不定哪天這後宮裏就又要多位男妃,誰敢跟陛下搶人啊。”


    蕭莨抬手,捏了捏他的臉,目光裏多了些危險之意:“還要說麽?”


    祝雁停的聲音更低,與他討饒:“表哥我錯了,我跟你說笑的。”


    說是這麽說,祝雁停的眼中俱是揶揄促狹的笑意,蕭莨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祝雁停笑得愈加燦爛,他很懷疑,若非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的陛下一準要將他扛回寢殿去,跟他慢慢算賬。


    蕭莨放開他,又握住他的手,沒好氣道:“這事是我考慮不周,疏忽了,你是什麽想法?將他與賀熤送作堆?那也得他們自個願意,總不好亂點鴛鴦譜。”


    “哪能呢?”祝雁停衝那頭與人喝酒的賀熤努了努嘴,示意蕭莨看,“你瞧他那副苦悶樣,他剛才在你麵前不一直欲言又止麽,其實他早看上柳如許了,從前柳如許是你未婚妻,他隻能斷了念想,後頭柳如許家裏出事,他在南邊,等知道事情時,柳家已經發配,柳如許在雍州,他其實也一直有派人私下接濟。”


    蕭莨有些微的詫異,賀熤當年來京中國子監念過幾年書,他與賀熤也是那會兒相識的,賀熤對柳如許有意思麽?他仔細回想當年,竟是半點印象都沒有,又或許,他那會兒確實沒有真正將柳如許放進心底過,故也未發現還有其他人,對之生了念想。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蕭莨疑惑望向祝雁停。


    “賀熤也以為你想收柳如許,前兩日他剛到京中,阿榮給他接風洗塵,喝酒喝醉了,才在阿榮麵前吐露了心聲,阿榮不敢來直接跟你說,就告訴到我這裏了。”


    蕭莨無言以對:“……若是柳如許願意,我會指婚。”


    祝雁停笑著點頭:“好。”


    蕭莨又看他一眼,猶豫道:“我與柳如許,我早與你說過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祝雁停一愣,頓時樂了:“陛下,你不會當真以為,我是擔心你會收了他,才急著將他送出去吧?”


    蕭莨撇開眼,有一點尷尬。


    “表哥……”祝雁停拖長聲音,笑著去撓蕭莨手心,故意鬧他。


    他自然一點不擔心這個,不過是故意酸蕭莨,與他逗趣罷了,蕭莨若真會這麽做,那也就不是他一心一意愛戀著的表哥了。


    蕭莨按住他的手,故作嚴肅提醒他:“下頭人在看,不許鬧。”


    祝雁停眼中笑意愈濃,先頭上手就捏自己臉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蕭莨想了想,忽地又皺起眉:“你在太後那裏,見過好幾家的小娘子不錯?”


    祝雁停啞然:“……那是前幾日我帶著珩兒去給太後請安,她老人家招待了京中各府的命婦娘子們喝茶賞花,我也就看了一眼,請完安就走了。”


    他一個男皇後,怎麽都不可能跟那些女眷走太近,蕭莨連這都要拈酸呷醋,未免太小心眼了。


    蕭莨捏住他手指,摩挲片刻指腹,未再多說什麽。


    祝雁停笑著湊近過去:“表哥,生氣了?”


    蕭莨又給他剝了顆花生:“吃東西。”


    好嘛,吃東西就吃東西。


    晚霞滿天之時,外頭爆竹聲響,蕭榮牽著他的新娘,在無數人的簇擁笑鬧中進門,拜天地,再拜君上和兄長,最後是夫妻對拜。


    祝雁停不由憶起當年,他與蕭莨,也是在這樣的紅燭畫堂中,盈盈對拜,互許終身。


    交握在一塊的手互相摩挲著手心,祝雁停感受著蕭莨手掌間的溫度,垂眸輕笑。


    戌時末,喜宴散場前,蕭莨沒有讓那些喝得東倒西歪的人送駕,帶著祝雁停和幾個孩子,先一步離開回宮。


    走之前,祝雁停特地命人,去將還在裏頭吃酒的柳如許叫出來。


    柳如許匆匆過來,祝雁停就站在禦輦邊等他,打斷了他的見禮,開門見山道:“陛下想給你指一門婚事,那位戶部賀尚書,你也認識的,他傾慕你已久,你若是願意,過兩日,陛下便會下旨。”


    柳如許怔然一瞬,微微紅了臉,賀熤對他的心思哪怕他從前不知道,這麽多年,也早看明白了。


    祝雁停見他這樣,心知有戲,笑道:“你和他都不容易,你若是有這個心思,就別再多猶豫了。”


    柳如許與他謝恩:“下臣願意,多謝陛下和殿下厚愛。”


    祝雁停笑著點頭:“好。”


    讓之回去繼續喝酒,祝雁停上了車,珩兒和他的哥哥姐姐在後麵車上,車裏隻有一個蕭莨,蕭莨酒喝得有些多,又上了頭,正呆呆坐著在發呆,祝雁停靠過去,幫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輕聲喚他:“表哥。”


    蕭莨捉住祝雁停的手,送到嘴邊親了一下,迷朦的雙眼望著他。


    祝雁停在他嘴唇上點了點,笑問:“還認識我是誰麽?”


    蕭莨抬手撫了撫他的臉,呢喃喊他的名字:“雁停。”


    祝雁停低笑:“看來還沒醉糊塗啊。”


    蕭莨將他擁進懷裏。


    耳鬢廝磨地抱了片刻,祝雁停在蕭莨耳畔小聲提醒他:“你躺下來,我幫你揉揉頭吧,要不一會兒夜裏又要頭疼了。”


    蕭莨不肯,嘟噥道:“我好了。”


    他頭疼的毛病,確實好了,已有許久未再犯過。


    祝雁停還是不放心:“表哥不要撒嬌,你躺下來吧,嗯?”


    祝雁停堅持,蕭莨不再拒絕,聽話地枕著他的大腿躺下 身,閉起眼,祝雁停輕輕幫他揉按頭部,動作輕緩且溫柔。


    蕭莨的閉著眼不再出聲,眉目完全地舒展開,祝雁停垂眼安靜看著他,輕聲問:“表哥,今日高興麽?”


    “嗯。”


    “高興就好,以後每日都要這麽高興。”


    “嗯。”


    車行得緩慢,窗外有淺淺的月色映進,今日是十五,正是春日花好月圓時。


    祝雁停低了頭,一個輕吻落在蕭莨的唇間,無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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