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判決一度讓他絕望地想要自殺,可是想到母親,想到鄭遠超那張可恨的得意的嘴臉,他又覺得自己如果自殺那是親者痛仇者快,所以還是努力振作起來,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然而盡管擁有一身才華,空有一腔抱負,普通單親家庭出身的他,還是鬥不過生意逐漸蒸蒸日上的鄭遠超。每當他前腳即將找到一個工作,他後腳就一通電話過來,讓他即將到手的offer消失。


    數次打擊之後,他完全找不到一個對口的工作,偷偷跟幾個朋友一起創業,結果還是在鄭遠超的破壞下以失敗收場。他逐漸落魄,被打壓得喘不過氣。微言,那個他的被偷走的心血,在鄭遠超手上逐漸壯大,開始成長為社交網絡行業的龍頭老大。


    而他在母親擔憂的目光和滿頭的白發下,終究還是向生活低下頭,打起了一些沒有技術含量勉強糊口的工作。他終於放棄了,鄭遠超也終於滿意了。


    這個操蛋的世界,卑鄙的惡人總能過得比腳踏實地的好人好。


    他的手指,漸漸的,還是縮起來,攏在了掌心。他看著薄以媃,“你是什麽意思?”


    “是這樣的,我這人正義感比較強,不喜歡看到不公正的時候發生,卻緘默對待。而且,”薄以媃微笑著說:“你如果有上網,應該知道,鄭遠超得罪了我。一個卑鄙的賊,怎麽能拿著贓物耀武揚威呢。”


    文彥林一怔,看著薄以媃那張極具攻擊性的美麗麵孔,那雙烏黑的雙眸中閃爍著自信到傲慢的光芒。他的心髒突然一跳,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唇瓣艱難地張開,“你……”


    “我打賭,你手上應該有比微言更好的社交軟件。”薄以媃說。


    “……以你的財力和能力,可以自己做一個app,沒有必要找我。”他艱澀地道。有,他手上有一個比微言更好的社交app,他竭盡全力為了打敗鄭遠超為了複仇而熬出來的心血。但是後來他知道,他的心血在成長起來之前就會被鄭遠超毀掉。他也可以賣給其他人的,可是他心裏的不甘心,讓他遲遲沒有賣出去,寧願爛在手裏,他也不願意賣給其他人。


    薄以媃:“以牙還牙,不是我的風格。雙倍奉還,才是。”


    鄭遠超看到他昔日內心恐懼又心虛,以至於接連打壓,生怕一不小心就讓他冒出頭的人,終究還是踩在了他的頭頂,取代了他的位置,那時候的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吧。


    ……


    文彥林離開了彩虹電子,回到了他家所在的老住宅區。


    “喲,彥林,回來了?之前那些人誰啊?”正在樓下帶孩子玩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連忙問。來人西裝鞋子看著都很貴,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不關你的事。”文彥林低低地說。


    中年男人頓時臉色有些不好看,“你什麽態度,要不是看在一起長大的份上,誰管你?”


    文彥林沒有理他,兀自往樓上走,仍然能聽到中年男人冷嘲熱諷:“還以為自己還是當年受追捧的校園風雲人物呢,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樣,一把年紀,沒車沒房,一事無成,就是孤苦終老的命!”


    “行了,你別說了。”中年男子的老婆說。


    “我就說怎麽了?你還惦記著他?”


    “胡說八道什麽呢?”口氣裏充滿了嫌惡,她老公這句話是在侮辱她,這種廢物有什麽值得她惦記的?


    文彥林腳步頓了頓,複又繼續上樓梯。


    這裏環境不好,他當年很想帶著母親從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搬出去,想在市裏買一個新房子,但最終他還是從哪裏長大,回歸到了哪裏。他當年風頭太盛,長得好看,成績又出眾,追他的女孩從樓上都樓下,每層都至少有一個。因此招了不少人嫉妒,所有如今每個人都覺得比他過得好,都忍不住跑來他麵前耀武揚威,好像這樣在當年慘敗於他的結局就扭轉了,他們就勝利了。


    “阿林,你回來了?怎麽回事啊?”他打開家門,客廳的母親馬上擔憂地站起身迎上來。


    他在此前心情一直都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平靜裏,直到看到母親擔憂的目光,他滿腔的情緒忽然爆發出來。他抱住她,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出來,“媽……我還活著,真的太好了。”


    他無數次想要自殺,站在陽台上想跳下去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是最終他一次次地勸服了自己,想想母親看到自己屍體時會是什麽模樣,想想仇人會如何暢懷大笑,把自己的死當成茶餘飯後。他一次次救下了自己,然後,終於等到了。


    人努力活著,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吧。


    ……


    就在智腦發布會結束不久,有不少大公司內發出了驚叫:“董事長!”


    “老板!”


    “快快快,急救速心丸!”


    “老板別激動啊!”


    正是當初收到薄以媃發出的邀請函,卻沒當回事,連禮貌性派個人過去參加都未曾的老板們。此時此刻,他們才終於明白自己當時對薄以媃的輕視,導致他們失去了什麽。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崩潰。


    而與他們相反,當初去赴約的那些公司老板喜氣洋洋的互通著電話,“喂,陳總啊,今天看了發布會沒有?晚上一起吃飯嘮嘮唄。”


    “行啊,晚上有個飯局,也不太重要,我推了去跟你吃飯。”


    “喂,海董?忙呢?”


    “哈哈哈不忙不忙……”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和《神洲》一樣,智腦擁有的也是全球市場,甚至可以說,還是會有人不買《神洲》,可沒有人會不想買智腦。薄以媃分了一點蛋糕給他們吃,足夠他們飽腹不說,也給了他們時間去緩衝和改變,尋找新的方向和機會,不至於被時代的浪潮拋下。


    通信行業更新換代的時候到了,沒能搭上這艘船的人,終究會被浪潮吞沒。真是萬幸,他們去參加了那場改變命運的會議。


    “微言那邊實在太過分了,我們這邊要不要表示一下?”


    “實際上我已經問過薄總了,她讓我們不用插手。”


    “哦……那我們拭目以待吧。”


    微言在圈內樹敵不少,誰讓他掌握了先機,占有了全國社交網絡市場,他們這些搞手機的,也在他身上吃過不少癟。曾經也有一款得罪了鄭遠超的手機品牌被搞死了,因為微言不允許那款手機係統下載app,導致購買手機的用戶急劇下降,最終那個品牌公司破產倒閉了。


    鄭遠超現在還敢撤薄以媃的熱搜,顯然是想跟她杠到底,很可能想繼續使用這個手段,讓智腦係統下載不了微言app。


    鄭遠超確實是這樣打算的,這是他的終極武器,他堅信人們已經離開不了微言。智腦確實讓人很有安全感,但是安全感和上網刷社交平台搜集信息吃瓜看戲追星是兩碼事。


    再怎麽的,人們也是把智腦當成安全保障工具,但為了微言,仍然使用手拿機。


    ……


    因為薄以媃分了蛋糕給一些大佬一起吃,所以智腦的庫存比當初的《神洲》要多了不少,卻仍然在瞬間賣了個精光,剩下的訂單和《神洲》一樣,接受預訂單,按照下單時間順序陸續發貨。


    從智腦發布會的第二天開始,陸陸續續有人開始收到貨,非常不可思議,非常之湊巧,第一個收到貨的主播(請注意,是第一個收到貨的【主播】!!!)竟然是當初第一個收到《神洲》的李秀。


    李秀當初還隻是個粉絲四位數的小主播,由於蹭到了《神洲》的熱度,如今已經是一個粉絲百萬的大主播了。


    今天仍然是工作日,他也和上次一樣專門請假一天在家,給觀眾們直播收貨。


    “我好緊張,要來了。”李秀看了看表,激動地對直播間的觀眾朋友們說,如今直播間內已經有兩百萬的粉絲,而且正在很快攀升。


    【這主播是歐皇啊!第一個收到《神洲》的人,第一個收到智腦的主播,注定你要火】


    【不如c位出道吧】


    【蹭蹭蹭!】


    李秀:“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估計我跟女皇有緣哈哈。”


    這時,門鈴響了,李秀連忙站起身去開門,不一會兒就拿著快遞盒回到了鏡頭前,一邊拆一邊說:“我好激動哦,我選的是黑色的,給我女朋友買了個白色的,不過她在另一個城市,估計得過幾天才能收到……哇,挺漂亮的,還有花紋,看著就是個普通的手鐲,誰能想到它居然這麽牛逼!讓我們來看看說明書,怎麽操作……”


    李秀一邊念著說明書,一邊給自己戴上子腦,“剛剛貼合皮膚的時候,有感到一點輕微的刺痛,像是被電了一下的感覺,不過很快這感覺就沒了,不敢相信,居然這樣就連接了我的那麽多神經……現在我要開始設置我最最期待的‘正義者聯盟’了。


    “實話告訴你們,我昨天看發布會的時候,看到女皇對正義者聯盟的介紹,都看哭了,太感動了,我真的在那個時候就徹底淪陷了,我是她的腦殘粉了現在,所以在我直播間罵她的黑子們不好意思,我看到一個踢一個……”


    “‘是否打開子腦自動保護功能?’,當然當然,這可是神仙設定!‘是否打開接收他人求救信息功能?’,廢話廢話,我肯定要打開,我要成為正義者聯盟的一員。我得承認我並不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我從來沒有過毫不猶豫的路見不平一聲吼過,但是我不能讓我的女皇失望……”


    【xxx市xxx區莫西小區a座2101號房。a029號智腦擁有者發出緊急求救信號!!!子腦已報警。是否接收求救?!】


    “我日!”李秀瞬間嚇傻了。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啊喂!而且這個地址,這他媽就在他樓上?!


    【??主播怎麽了??】


    【怎麽不說話了?這表情怎麽回事?見鬼了?】


    【等等,他剛剛不是說打開那個功能?難道說???】


    【不是吧!這麽巧??】


    剛剛直播時,他說的非常輕巧,然而此時此刻看著這條求救信息,他突然腦子嗡的一下,時間流速仿佛驟然變慢,隻剩下了他的思維存在在這個空間裏。


    怎麽辦?要去救人嗎?可是犯罪者是什麽樣的?會不會是一個手持尖刀的高大男人?是一個人還是很多人?子腦已經報警了,他還要行動嗎?他去的話會不會反而被殺死?也許警方很快就會出動,根本不需要他?


    極其短暫的幾秒鍾裏,他的腦子裏迅速出現這樣的問題,然後,他突然想起了薄以媃,想起那雙堅定而有力量,傲慢又神秘又閃耀的雙眼。在昨天的發布會直播中,他就是看著她這雙眼睛,聽著她的話而落淚。他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就是感覺被感染到了什麽。


    “我日!!”他罵了一聲,按下【接受】的按鍵,同時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他衝向牆角,拿起一根棒球棒,都忘記了自己正在直播,沒有看到網友們【帶上手機啊啊讓我們也看看啊啊啊】之類的彈幕。


    而他也沒有注意到,在他按下【接受】後,突然又出現了【a078號子腦擁有者接受求救】【a177號子腦擁有者接受求救】、【a137號子腦擁有者接受求救】、【a……接受求救】的提示。速度之快,就好像那些擁有者們一直盯著屏幕,在第一個接受出現後,他們也終於獲得了勇氣,立刻站起身來一樣。


    莫西小區很大,生活在這裏的人不少,此時正是下午下班時間,很多人正在各條路上走動,還有一些機動車。突然間,一個提著青菜的大叔狂奔起來、一個正在炒菜的阿姨拿著鍋鏟衝了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她老公她兒子,一個手上拿著鍋蓋一個拿棍子……他們朝著同一個地點狂奔而去。


    “a座有人殺人啦!a座有人殺人啦!……”阿姨一邊跑一邊尖聲喊道。


    一旦有人起了頭,事情就變得容易很多,越來越多人衝向a座。


    李秀等不及電梯,直接從安全出口衝上去,很快到達上一層,2101號房房門緊閉。劉秀拿棒球棒的手微微哆嗦,卻還是伸手拍門,怒喝:“住手!裏麵的,你給我住手!不準傷害ta!你已經被警方鎖定了知道嗎?出來!”


    裏麵的男人被嚇了一跳,臉上閃過恐慌,他快步跑到門後,通過貓眼一看,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有些文弱的男子。


    那一瞬間,他的恐慌減少,戾氣飆升,一個逞英雄的弱雞而已,反正都已經動手了,也不在乎多一個了。隻要他跑得快,警方抓不住他。


    門驟然打開。


    李秀猛然後退幾步,瞪著這個臉上濺著血的男人,緊接著大叫著用棒球棒一頓亂揮。


    棒球棒飛了,李秀摔倒在地上,男人舉起拳頭想打爛他的腦袋,這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一群小區居民手持各種武器衝了過來。


    “打死他!”


    “殺——!”


    警車和救護車一起趕了過來,與此同時還來了一些記者。


    被小區居民打得頭破血流昏迷不醒的罪犯被扣住,醫生當場給受害者急救,在醫生說受害者還有呼吸的時候,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還有一股特殊的力量,湧上了每一個趕來救援的人的心頭,以至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們送受害者上救護車,被記者們圍住問,他們也很願意接受采訪,傾訴澎湃的內心。


    “我正在炒菜啊,我的腦突然就告訴我a座有人出事了……”


    “這當然得去救,知道了必須得去救啊!”


    “怕什麽危險,那麽多人一起呢,人多力量大!”


    “最先到的是個小夥子呢……”


    記者開始找那個小夥子,然而李秀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把棒球棒放門邊,看到茶幾上的電腦,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正在直播。


    他過去一看,直播間還開著,觀眾居然都已經漲到近一千多萬了。


    他直播過程中收到求救信息,並且真的衝出去救這事引起了很大的關注,人們很想知道後續,這就是直播間人數不減反漲的緣故。


    看到主播回來,他們激動極了。


    【主播回來了!沒事吧?】


    【真的有人犯罪嗎?是搶劫還是殺人?】


    【主播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受傷了嗎?】


    “我……我沒事,是入室殺人。”李秀聲音很啞地說:“我趕去得還算及時,剛剛醫生搶救時說還有氣,希望她能平安無事……”說著,他突然說不下去,轉開頭捂住了臉,他有些抑製不住但努力抑製著地哭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轉回頭,說:“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理解……我覺得我重生了。這件事之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完全不一樣了。下一次,再收到這種求救信號,我不會再遲疑。我是真正的正義者聯盟成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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