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沉默了,她垂下眼睛,強迫自己接受這些事實。


    徐爍這時說:“現在,我給你提供了一個一展所長的機會,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拒絕,十個小時以後你會安全離開這裏。你若接受,在你離開之前我會把我調查的祝盛西所有資料都交給你。但如果你拒絕,我保證這個日記本裏的故事以後不會再讓你聽到一個字。而且不管以後你有任何關於祝盛西的疑問來找我,都不可能從我這裏拿到任何消息。”


    顧瑤沒吭聲。


    她知道,這樣的條件真是再公平不過了,他到底調查到多少東西,她的確很想知道。


    當然,她也相信事情一定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她每答應一件事,就等於往他挖的坑裏多邁了一步,入坑容易出坑難,那裏麵有什麽樣的魔鬼在等待她,現在還不得而知。


    但反過來說,如果她拒絕入坑,她就能做到以後什麽都不理也不想嗎,還要當做今天的事沒發生過,翻篇了繼續生活?心裏埋了種子,它隻會發芽生根,早晚會成為她的心魔的。


    顧瑤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緩緩交握到一起,幾秒鍾後又鬆開,再抬眼時,說:“好,我接受你的條件。”


    徐爍慢悠悠的笑了,揚了揚下巴:“那就開始吧。”


    顧瑤吸了口氣,開始道出思路:“這個故事的發生時間大概是十一、二年前,地點是一家孤兒院。”


    徐爍:“哦,何以見得?”


    “這個‘家’人口很多,小孩子也多,但是孩子們之間卻有很多矛盾和衝突。孩子們的生活並不富裕,卻有專人打掃院子。那個叫小豐的男孩臨走時還提到自己未來的父母,那多半是領養他的人,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大的孩子會有人領養。”


    “講這個故事的那個‘我’很明顯是個女孩子,膽子小,應該是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對家的概念和外麵的小孩子不同,她的大哥可能不是親哥哥。”


    顧瑤說話時,徐爍一直安靜的聽著,而且專注,他臉上的笑容時而輕時而深,仿佛認同。


    顧瑤的思路很集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專業裏:“小豐離開孤兒院是十五、六歲,一年後失蹤,又過了兩年骸骨在汙水道裏找到,這是一起故意殺人案。警方第一個調查的方向應該是他的養父母,警方一定會奇怪他們為什麽要收養這麽大一個孩子,怎麽收養一年就失蹤了,失蹤之前是不是發生過衝突。我猜,後來警方來到孤兒院調查,多半是因為那對養父母給的口供證實了小豐在被收養後依然很惦記孤兒院,經常溜回去。這說明小豐對於新的家庭沒有身份認同,他或許覺得孤單寂寞,難以不融合,所以本能的想找回歸屬感。”


    顧瑤說到這裏,喝了一口咖啡,又繼續說:“如果是這樣的話,警方就有理由懷疑小豐是在偷溜回孤兒院的時候失蹤的。畢竟,他失蹤時已經十六、七歲,不是會被人販子拐賣的年紀,那麽將他殺死的人很有可能是為了錢,或是曾和他起過衝突的人。也許,凶手和小豐積怨已深,也許,凶手也正處於青春期性格的年紀。所以下一步,警方要問話的主要目標就是那個女孩子口中的‘大哥’。”


    分析到此,顧瑤停了下來。


    不到兩秒,對麵就響起“啪啪”幾聲,是徐爍在給她捧場。


    顧瑤沒有因此就覺得驕傲,反而有些厭煩的看了他一眼:“我已經分析完了,你可以繼續下文了。”


    誰知,徐爍卻說:“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這是一家孤兒院,那你有沒有可能猜到這個‘大哥’是誰呢?”


    顧瑤一怔。


    大哥是誰?


    徐爍突然這樣問一定有原因……


    難道,這個“大哥”是她認識的人?


    可她認識的人裏就隻有一個是來自孤兒院的……


    空氣一下子凝結了。


    沉默正在滋生。


    顧瑤直勾勾的盯住徐爍,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一樣,血液一股腦的往頭皮上湧。


    那“大哥”的身份也跟著呼之欲出。


    顧瑤動了動嘴唇,有些艱難的問:“是……祝盛西?”


    徐爍笑了,那笑容無比狡猾,他拿起筆記本,一手在封皮上拍了拍,說:“其實這本日記的主人,就是你男朋友在立心孤兒院的妹妹。這裏麵所有故事都和他們有關,而且一個比一個精彩。”


    作者有話要說:  後麵還有一章,合起來是個過萬的超級肥章~紅包繼續麽麽


    ……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9章


    chapter 19


    ——所有故事都和他們有關, 而且一個比一個精彩。


    顧瑤的雙手交握在一起,努力思考著這句話。


    她不得不承認, 這個事實給她心裏造成很大的衝擊, 如果是幾天前, 這個叫徐爍的男人突然跑到她麵前告訴她這些, 她隻會覺得他是瘋子,他是在胡言亂語,她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但是現在……


    徐爍前麵鋪墊了那麽多事, 每一個環節都是針對她的性格製定的,就算她的理智告訴她這都是套路, 她也沒辦法再找借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瑤抬起眼。


    徐爍挑眉笑了:“是不是有問題要問我。”


    那是一種正中下懷的笑容。


    顧瑤點頭。


    徐爍率先說:“如果你覺得這裏麵的故事都是我編的, 我也能理解,換做是我也不能接受。至於到底是真是假, 你不妨自己找答案。”


    誰知, 顧瑤卻說:“這個日記本應該是真的。”


    徐爍反倒有一絲詫異:“這是你分析得來的?”


    顧瑤:“你大費周章做了這麽多事, 不會隻是為了在我麵前撒一通謊。再說, 人會說謊, 但證據不會, 就算是經過偽造的‘證據’也會露出破綻。”


    顧瑤頓了一秒,眼裏流露出困惑:“這個日記本你是怎麽得來的?”


    徐爍笑笑:“你難道不好奇小豐的死到底和你男朋友是否有關嗎?”


    “如果有關,他現在應該在坐牢了。”


    “你對他太沒信心了,也許他殺了小豐,還聰明的掩蓋證據呢?”


    顧瑤冷笑:“這不可能。他不是為了一點衝突就殺人的人, 何況還是將屍體藏在汙水道裏長達兩年,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不可能做到。”


    說到這裏,顧瑤話鋒一轉:“不過據我所知,祝盛西沒有妹妹。”


    或許,那是他在孤兒院玩的比較好的女孩,所以兄妹相稱?


    徐爍直直的看著顧瑤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輕而緩慢:“我為你選的第二篇日記,也許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


    200x年,六月,大雨。


    昨天上午,家裏的一個大人出事了,我們都叫她袁阿姨。


    當時我們正在看書,袁阿姨就坐在最前麵的桌子上,一手撐著頭在打瞌睡。


    袁阿姨平時很凶,她很不喜歡我,經常找我麻煩,讓我罰站,不過她也不太喜歡其他孩子,我們都挨過她的罵,背地裏都在詛咒她早一點死,然後像小豐一樣被扔到汙水道裏。


    不過這兩天,袁阿姨好像變得“慈祥”了,她沒有罰我們,而且每次都會趁著我們看書的時候睡覺。但如果她能不打呼嚕的話,我們會更高興。


    袁阿姨很胖,像是一隻母豬,她不夠靈活,甚至有些蠢笨,就連她打呼嚕的聲音也像是豬。


    那個呼嚕聲越來越響,我們一直在底下偷偷笑她。


    然後,我發現大哥一直盯著袁阿姨看。


    我覺得很奇怪,大哥在看什麽?於是也看過去。


    袁阿姨的鼻子下麵和嘴巴上竟然全是血,那些血一點點滴下來,滴在桌子上,很嚇人。


    這時大哥站起來,走向袁阿姨,他推了推她。


    袁阿姨醒了,可她的眼神不太對,臉色無比蒼白,她想站起身,又好像要說話。


    大哥伸手去攙扶她,並且喊我的名字,讓我去叫其他家長來。


    然後,我就看到袁阿姨龐大的身軀從椅子上栽下去,她磕到桌子,發出巨響,可她一聲都沒叫,倒在地上,如同一隻死豬。


    大人們很快來了,然後是救護車把袁阿姨拉走了。


    我一直躲在大哥身後,我們經過走廊的時候,聽到裏麵兩個阿姨在說話,他們說袁阿姨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流鼻血了,她的鼻子裏長了個東西,也去看過醫生,說是良性的,醫生讓她早點拿掉,不然會越長越大,可能會轉成惡性,而且還會突發性的流血昏倒。


    大哥拉著我離開走廊,等沒人的時候,我小聲問他,袁阿姨會死嗎?


    大哥說,他不知道。


    昨天一整天,我和大哥的心情都很低落,但我知道,我們都不是為了袁阿姨。


    過去每一年的這一天,大哥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前幾年的一個晚上,他還偷偷跑到院子裏燒紙錢,被大人們發現了,打了一頓。


    後來大哥再沒有燒過紙錢,但他會一直看著我最喜歡的那個布娃娃。


    我知道,大哥是在緬懷一個人。


    而我的心情低落,是因為“死亡”。


    其實像是袁阿姨今天的事,在我過去的記憶裏出現過很多次。


    我們家裏的孩子不是每一個都可以像我們這樣長大的,我今年快要十四歲了,我記得十歲那年和我玩的比較好的女孩,她有一天踩到了一根很長的鐵釘,那個鐵釘釘在一塊木板上,直挺挺的豎著,穿透了她的鞋底,紮進肉裏,沒多久,她就破傷風死了。


    還有一個男孩,他有哮喘,這種病聽說很難治,也很嬌氣,他運氣不好,他死的那一年滿城都在飄柳絮,他有一次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突然犯病了,等大家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除了這些,我還經常聽到大人們聊起類似的事,比如哪個阿姨的親戚在施工期間被重物砸死,比如哪個叔叔的朋友去遊泳的時候淹死,比如一個大家都挨不著關係的人家的孩子和別人打架打死了。


    哦,前幾個月這座城市裏爆發了一次流感,也死了一些人。


    我知道,昨天晚上大哥沒有睡覺,半夜我拉開窗簾朝院子裏看過一眼,看到大哥就坐在那裏。


    到了今天,我問他,昨天到底是什麽日子。


    大哥笑了一下,反問我,還記不記得來這裏以前的事?


    我搖頭,說不記得,但其實我是騙他的。


    我有時候會夢到一些場景,我記得夢裏一些片段,在那裏麵我和大哥好像是有過爸爸、媽媽的,我們還有姐姐和弟弟。


    大哥摟著我,小聲在我耳邊說,有個秘密他一直沒有告訴我。


    我縮了一下脖子,專注地聽著。


    然後,我聽到他說,其實我們還有三個兄弟姐妹。


    我忽然覺得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豎了起來。


    我問大哥,他們現在在哪裏?


    大哥說,有一個弟弟走散了,有一個姐姐死了,還有一個弟弟被大人帶走了。


    我瞪大了眼睛,盯著大哥,突然想到了以前做過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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