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不假思索“有,我也去。”


    直到兩人和另外一位刑警一起上路,顧瑤坐在後座,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夏銘從後照鏡看了她幾次,無奈的搖了搖頭。


    副駕駛座上的刑警見狀,說“顧小姐,破案和分析案情是我們隊的工作,夏副隊找你來就是希望從心理學的角度找到豐正輝身上的突破口,你也不用太拚了。”


    顧瑤一怔,醒過神“哦”了一聲“好,我知道。”


    事實上,她並不是在想案情,而是在想豐正輝丟給她的問題。


    還有一點她始終沒忘,豐正輝在陳玉敏失蹤這些年之後,一直在找和她有共同特點的女人,還將她們拘禁,進行虐待。


    這裏麵的關鍵就在“虐待”,豐正輝像是集郵一樣搜集陳玉敏的替代品,為什麽又要“破壞”這些替代品呢,是因為她們是假的麽,他無法獲得心理上的滿足,所以發泄情緒?


    另外,一七一中學春遊那天,豐正輝上的私立學校也去了同一個地方,他和陳玉敏一定在春遊當天遇見了。


    這兩人許久不見,見了麵一定有說不完的話,那麽陳玉敏又是怎麽被邵曉風帶去儲藏間的呢,邵曉風是用了什麽理由,才能將陳玉敏從豐正輝身邊支開?


    還有,陳玉敏被欺淩之後,豐正輝是後來得知的消息,還是跑去找陳玉敏的時候就看到了?


    這些疑問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每一個都是一塊拚圖,非得把所有拚圖都翻過來,拚成一幅完整的畫,才能解開豐正輝提出的問題。


    顧瑤想了一路,直到車子開到方奇家,方家住的是別墅,有自己獨立的院子和停車位,前來開門的是保姆阿姨。


    顧瑤跟著夏銘兩人進了方家,前來接待的人是方奇的父親,方勝駿。


    夏銘照例詢問了幾個問題關於方家的情況,和方奇出國留學回來之後到得急病身亡之間的事。


    方勝駿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兩鬢已經白了,聽說方奇的母親因為這件事整日恍恍惚惚,精神衰弱,一到晚上就做噩夢,無法關上燈睡覺,所以方勝駿請了保姆前來照顧妻子。


    方勝駿回答完,就覺得奇怪,也反問了夏銘怎麽警方突然要調查這件事。


    夏銘知道,任何一個普通人接觸到刑警都會心裏一咯噔,但現階段還不方便吐露太多案情,隻是告訴方勝駿,現在警方正在調查的一樁案子,嫌疑人和方奇生前有過交集。


    顧瑤默默聽著夏銘和方勝駿一問一回答好一會兒,目光也不忘環顧四周。


    看的出來方奇的死對這家人打擊很大,整個屋子雖然很大,物件卻擺放淩亂,這說明保姆阿姨平日來就是照顧方勝駿妻子的,並不包括打掃,或是根本無暇抽出時間打掃,方勝駿身為主人也沒有做要求,更沒有自己動手,反而放任屋子裏的淩亂,要不就是他並不在意,要不就是他沒有精力在意。


    方勝駿的妻子這時正在樓上休息,原本應該是安安靜靜的。


    誰知夏銘的問題進行到一半,樓上就傳來尖叫聲。


    樓下幾人相繼一怔,唯有方勝駿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還說“是我太太,她又做噩夢了。”


    果然,尖叫過後就再沒出過其他聲音。


    緊接著,夏銘就將問題轉向方奇去世前的身體狀況。


    方勝駿說,這孩子從小就身體健康,特別皮實,在國外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學習不好之外,他沒有任何問題,很少得病。


    夏銘跟著又問“那麽方奇在突發急病之前,有沒有什麽征兆?”


    方勝駿仔細想了想,說“那幾天我在外麵出差,我妻子陪我一塊兒去了,家裏就是我父親,還有當時照顧我父親的護工在。方奇三天兩頭不著家,我也是後來知道的,他在外麵玩了好幾天才回來睡覺,這一覺睡了快二十個小時也沒下樓吃飯,我父親就讓護工敲他的門問問,誰知……”


    說到這裏,方勝駿低下頭,沉沉的歎了口氣。


    顧瑤和夏銘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眼中都有著疑惑。


    按照方勝駿的說辭和醫院方麵的報告,方奇應該是享樂過渡,體力透支,導致心髒猝死。


    這件事無論是看上去還是聽上去都沒有可疑,如果不是豐正輝把方奇的名字在集體照裏圈了出來,恐怕……


    想到這裏,顧瑤輕聲對夏銘說“能不能讓我問幾個問題?”


    夏銘點了下頭。


    顧瑤便開口了“方先生,你好,我是心理谘詢師,顧瑤。”


    方勝駿愣了愣,抬起頭“你是心理谘詢師?”


    “是。”


    “哎,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帶我太太看了很多醫生,精神科也看了,心理醫生也換過好幾個,可是都沒有什麽用,那些醫生除了給她開藥之外,她的情緒就沒有好轉過,吃了藥倒是能睡覺,可是一做夢就驚醒,白天精神恍惚,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說是看到兒子回來了……”


    方勝駿嘮叨了一通,其中不乏對“看心理醫生”的排斥和不滿,顯然當顧瑤的心理谘詢師身份亮出來之後,方勝駿第一個感受到的就是挫敗感。


    除此之外,方勝駿臉上的表情,身體的細微動作,也都顯示出他對太太的關心,甚至他的精神也受到了困擾。


    顧瑤很快安撫了方勝駿幾句,並拿出一張名片地給他,說“根據您太太現在的情況,我個人的意見是,可以先不用把她帶到我的診所,最好是選擇她熟悉的環境進行心理輔導,或是用遠程的方式。選在她熟悉的環境,是希望她不要豎起心理防線,畢竟你們前麵已經換過不少醫生,您太太對心理醫生已經有了排斥心理,她最想看的也不是醫生,而是你們的兒子。至於遠程輔導,這種方式也會讓您太太在心理上獲得安全感,隻有語音交流沒有視頻,在某種程度上也有一定的私密度,隔著屏幕,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她會更願意吐露心裏的痛苦。當然,最難的部分還是在心理輔導的過程,具體的要等我接觸到您太太之後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斷。”


    方勝駿聽的很認真,也仔細看了顧瑤的名片,但他卻沒有明確地表示,隻是問“也就是說,不用麵對麵的輔導?”


    顧瑤瞬間就讀懂了他的顧慮,說“如果是麵對麵輔導,您太太一定需要您的陪同,而且還要到一個陌生環境,無論是在時間安排上還是環境選擇上,這都不是最優的選擇。”


    聽到這裏,方勝駿才點了一下頭。


    顧瑤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等方勝駿漸漸習慣了節奏,放下了心理防線,這才將問題帶向方奇的死。


    “方先生,我剛才聽您說,方奇去世之後,您太太還說在家裏見過他?請問當時有其他人在場嗎?”


    方勝駿說“哦,當時我就在我太太身邊,我正陪她看電視,她忽然就站起來,對著空氣喊‘小奇’。我後來問過醫生,他說是吃藥的副作用,但是每個病人的反應程度不一樣,我太太算是比較明顯的,要給她換一種藥。”


    “其實藥物的副作用有時候是會受到一個人身體和心理上的條件左右的,您太太是不是到現在都無法接受方奇的離開?”


    “對……她時不時就會念叨,小奇身體那麽好,人還那麽年輕,我們家又沒有心髒病史,他怎麽就會猝死了。”


    顧瑤下意識朝周圍掃了一眼,又道“我剛才聽您說,方奇出事的時候,家裏還有您的父親和護工在,請問您父親現在……”


    如果她的判斷沒錯,那位老人家應該已經不在了。


    果不其然,一提到父親,方勝駿又是一聲輕歎。


    “小奇走後沒多久,我父親也因為悲傷過度,很快就不行了。”


    也就是說,目前經曆過方奇心髒猝死當日情形的人,就隻剩下護工了,而且這個護工還是第一個發現方奇屍體的。


    顧瑤問“方先生,請問那個護工現在在哪裏,你這裏還有他的資料麽?”


    方勝駿一愣,勉強回憶道“因為這個護工是雇來照顧我父親的,我父親之前做過一次手術,在醫院的時候就是這個護工照料,術後護理做的非常好,我們家這才把護工請回來再照顧我父親幾個月,我父親一去世,護工的工作也就完成了,我們就沒有繼續續約,至於她後來去了哪兒,我倒沒關注。”


    方勝駿話落,就喊了一聲保姆,保姆阿姨很快下樓,按照方勝駿的囑咐去樓上方勝駿父親生前的房間裏找當時的雇傭合同。


    這時,方勝駿問“夏警官,你剛才說,小奇生前和你們現在調查的嫌疑犯有過交集,但是你們問了這麽久,問的都是小奇突發心髒病的事,難道這件事你們有懷疑……”


    方勝駿心裏有些打鼓,腦海中也徘徊著妻子的那些念叨,越想越沒底。


    夏銘未免在沒有明朗的結果之前,方勝駿就會胡思亂想,很快解釋道“方先生,您先不要著急,方奇生前的交友情況我正準備問您。不知道方奇有沒有跟您提過他回國這一年來都跟什麽人來往?”


    方勝駿抬手敲了敲頭“小奇很少在家裏提外麵的朋友,就算他提了,我這腦子也記不住,哎,都是一些酒肉朋友,我想小奇也沒當真,就是回國之後他不太適應國內的環境,整天醉生夢死,我們說了他也不聽。”


    方勝駿很快就講起方奇生前的那段時日。


    那時候很像是方奇剛到國外的那兩年,他也是這番說辭,說他在國外無根,沒有歸屬感,沒有親人,也沒有真心的朋友。


    他在國外無心念書,就是花錢和打遊戲,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去上課,就連學校要考試了都沒人告訴他。


    學校裏那些學習好的中國學霸不會和他一個墊底的混子來往,當地人更不會瞧得上他,除非他樂意當凱子,拿錢請大家揮霍,人家才會願意跟他稱兄道弟,但是一旦他拿不出錢了,這些酒肉朋友就會瞬間做鳥獸散。


    方奇回國以後也是如此,他是留學回來的,但是英文卻說得磕磕絆絆,詞匯量也不夠,人家一聽就知道他是出國混回來的,根本沒有真才實學。


    方奇在國外社區大學買的“假學曆”回來就會被拆穿,一張嘴說英文就露怯,自然找不到正經工作,除了像是在國外一樣花錢買朋友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他那看上去熱熱鬧鬧的朋友圈裏沒有一個是真心的。


    說到這裏,方勝駿又道“對了,我倒是忽然想起一個人,他是這麽多年小奇在家裏唯一提過的朋友。”


    夏銘“是誰?”


    “好像是叫張rui,具體是哪個rui,我也不確定。”


    “方先生,您家裏有張銳的照片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有,也是在小奇的房間,我太太不讓我們把他的東西收起來,說要時常拿出來看,不過大部分照片都是小奇出國前拍的……”


    就在這時,保姆阿姨拿著雇傭合同下來了。


    夏銘也在此時起身,說要上樓看一下方奇生前的物品,方勝駿點了下頭,讓保姆阿姨帶著夏銘上樓。


    顧瑤和另外一位刑警就留在樓下,刑警跟著提了兩個問題,方勝駿回答時,顧瑤也快速翻看了一遍雇傭合同。


    並沒有什麽特別。


    這個護工從名字判斷的話應該是個女人,名叫林萌,但合同上沒有貼林萌的照片,後麵隻附了一張她的身份證複印件。


    但大概是因為複印的油墨太重,身份證上的人像已經模糊到一起了,五官黑乎乎的,難以分辨。


    顧瑤將雇傭合同交給刑警,這時,就從樓上傳下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很快,那個女人就咒罵起來。


    “你是誰,你為什麽要拿小奇的東西!”


    是方勝駿的太太。


    這下,樓下幾人都坐不住了,方勝駿和刑警一前一後快速衝上樓,顧瑤緊隨其後,循聲而至。


    方太太和夏銘就在方奇的房間裏糾纏,夏銘試圖掙脫開,卻不敢太用力,以免傷到方太太。


    方太太的力氣實在是大,她旁邊有保姆阿姨和方勝駿,都拉不開她。


    她的雙手指甲有些長,已經紮進了夏銘手臂的肉裏,半截指甲沒進去,由於旁人急於要將他們分開,那指甲已經在夏銘的手臂上劃過幾道深深的血痕,被劃過的地方血肉翻起,看著觸目驚心。


    方太太還在嘶吼著,她的眼睛不像是人類的,更像是凶狠的野獸,像是要跟夏銘拚命。


    夏銘卻隻是皺著眉,低聲安撫方太太,不敢講聲音揚高刺激她,似乎要等方太太冷靜下來再掙脫。


    顧瑤目睹了這一切,也是一愣,但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她並沒有衝上去和幾人糾纏到一起,事到如今強行用武力根本無濟於事。


    顧瑤快速環顧了一圈方奇臥室的環境,又順著幾人糾纏的地方往旁邊的地上看,有一本相冊掉了,攤開一頁,在幾人糾纏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提了一下,相冊就劃出包圍圈,孤零零地躺在一邊。


    顧瑤拿起相冊,隻看了一眼,就發現方奇和張銳的一張合照。


    兩人都穿著一七一中學的校服,勾肩搭背的站在那兒,笑的很開心。


    顧瑤將相冊合上,很快就注意到靠牆放置的一組音響,是外國進口的名牌貨,上麵還有編碼,是拿過世界級比賽的標誌。


    音響旁邊的唱片架上,有一個唱片盤打開了,裏麵沒有唱片,顯然就在音響裏。


    顧瑤直接按了播放鍵,很快的,整個房間裏就被灌滿了輕搖滾樂。


    那音樂非常有穿透力,加上音響播放的效果,整個天花板、樓板似乎都在跟著一起震。


    原本糾纏在一起的幾人紛紛停了下來。


    方太太的身體定住了,她的注意力被這音樂帶走,手上也放鬆了,隨即緩慢地轉過身,看向站在音響旁邊的顧瑤。


    隔著幾米的距離,顧瑤對上方太太的視線,極其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用這個細微的動作進一步安撫方太太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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