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顧瑤聽到卓曉藝喃喃說著顧竑前兩次的凶險，顧瑤眉頭一皺，很快就站起身，往走廊的盡頭走。
顧瑤來到拐角處的一個小窗戶旁，透過清晨微涼的風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兒，徐爍也跟了過來，就立在她身後。
徐爍沒有出聲，或許他也知道此時多說無益，語言在一些結局早已注定的事情上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顧瑤感受到身後的存在感，微微側過身，說“我還沒有和他建立起感情，還沒有找回過去的記憶，他就要離開了。我的心情很糟，我知道顧竑是我最親的親人，可是聽到剛才卓曉藝的那些話，我竟然在想，顧竑是不是還有些什麽事情沒有來得及和我說。在救護車上，是他最後那個眼神，讓我有了這樣的感覺。嗬，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徐爍隻是一聲輕歎，護住顧瑤的肩膀，讓她遠離風口。
顧瑤問“我腦子很亂，還有什麽是我可以做的，但卻沒想到的事，徐爍，如果你想到了一定要告訴我。”
徐爍目光低垂，落在顧瑤的臉上，這才說道“到了現在，人力可以扭轉的已經微乎其微。不過你不要忘了，顧竑除了你，還有其它的親人。”
徐爍此言一出，顧瑤不禁一怔。
是啊，顧竑除了她，還有個父親在，他們共同的父親——顧承文。
自從顧瑤見到了顧竑，還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可她從沒有任何時候想過要告訴顧承文，此時經徐爍提醒，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她忘記了告訴顧承文麽？
不，她不是會忽略這種細節的人。
那麽是她故意不聯係顧承文麽？
似乎也不恰當。
而且就算她不說，顧承文難道就沒有其他渠道找到顧竑的所在麽？
可是顧承文那邊太過安靜，連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這說明什麽？
顧瑤閉了閉眼，輕聲反問“你覺得，如果我主動打電話給他，告知顧竑快不行了，他會來麽？顧竑會比他那些肮髒的生意更重要麽？”
徐爍扯了下唇角，說“他來不來在他，你說不說在你。”
顧瑤一頓，盯著徐爍的目光好一會兒，半晌過去才微微點了下頭，似乎想通了“你說得對。”
顧瑤很快拿出手機，撥通了顧承文的手機號。
電話響了半分鍾，無人接聽。
顧瑤盯著手機屏幕片刻，忽然明白了——之前杜瞳幫她接顧竑住到對門，對於顧竑的狀況也有個直觀的了解，回去顧承文身邊一定要匯報的。
也就是說，顧承文已經知道顧竑時日不多，她這麽突然打電話過去，多半就是因為這個，所以裝作不在。
想法一成型，顧瑤就將其掐斷，很快又撥給杜瞳。
杜瞳很快接了起來“顧小姐。”
顧瑤吸了口氣，語氣冰冷地問“我父親呢，在忙什麽？”
杜瞳似乎有兩秒種的遲疑“顧先生他……”
顧瑤瞬間懂了，將她打斷“行了，你告訴他，顧竑不行了，問他能不能來一趟醫院。”
“好。”杜瞳很快遮住了傳聲器，顯然正在溝通此事。
杜瞳就在顧承文旁邊。
等了幾秒鍾，杜瞳回道“顧先生此時正在飛機上，距離降落還有三個小時。不過顧小姐，你先不要著急，顧先生吩咐我現在就帶江城醫療的精英團隊過去，一定可以幫上忙的。”
顧瑤不由得發出一聲笑，她心裏無比的冷，可她卻懶得再做口舌之爭，更沒有意義去拆穿這種幼稚的偽裝。
顧瑤隻是說“那好，你們過來吧，越快越好。”
顧承文來不來根本不重要，他又不是醫生，來了還要在人前浪費時間的演一出戲，何必呢。
而且徐爍說的對，他來不來是一回事，她打這通電話是另外一回事。
就當做是，進一步認清這個為人父親的嘴臉吧？
不到一個小時，杜瞳果然帶了一個團隊的人，這批人以前都是各大醫院的精英，有的是退下來被“江城醫療”返聘的，也有的是高薪挖走的。
這個團隊放在江城任何一家醫院裏，其他醫生都要靠邊站，所以他們一出現，立刻引起住院醫生之間的小轟動。
精英團隊和醫院的醫生很快去會診，杜瞳留下來照應其他事。
沒一會兒，徐爍就接了個電話離開了。
等走廊再度恢複寧靜，杜瞳才來到一言不發，靠牆而立的顧瑤跟前，非常恭敬地問“顧小姐，顧先生囑咐我，無論接下來有什麽需要，我都不用跟他請示，一切都聽你的。”
顧瑤抬起眼皮，沒什麽表情的問“包括花圈定多少個，骨灰盒買什麽材質的是麽？”
杜瞳一愣，張了張嘴，沒應。
顧承文的確沒有這樣交代，也不會交代的這麽詳細，可他的原話是——“其餘後事不用知會我，讓顧瑤全權處理，你配合。”
這話要是細分析，就和顧瑤的解讀是一個意思。
杜瞳沒有解釋，也不知道從哪裏解釋，她隻好說“外界並不知道顧先生和顧竑的關係，要是顧先生下了飛機就突然出現在醫院，媒體也會聞風而至。”
這理由想得倒是很周到。
顧瑤微微挑了下眉“是啊，隻要不是他親自己出現，就算媒體們發現‘江城醫療’的團隊過來了，對外也可以宣稱是在這裏發現罕見疾病，所以江城的專家都過來會診。”
杜瞳又一次詞窮。
顧瑤又看了一眼站在十幾步外的卓曉藝，又對杜瞳說“放心，我不會刁難你。他不來是我意料中的事，不過我要提醒你，我失去的是記憶，不是智商，不管你在他身邊跟了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你們兄妹都是我的人。”
杜瞳原本還在想如何應對顧瑤的脾氣，直到聽見這話，她徹底的愣住了。
杜瞳半晌沒有動作，剛才還有餘力思考，如今腦海中已經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對上顧瑤冰冷且譏誚的目光，心裏跟著一抖，仿佛一瞬間回到了一年前，仿佛一下子麵對的是過去這十年間那個不近人情的顧瑤，而不是這一年來變得溫和許多的顧瑤。
杜瞳甚至以為，顧瑤已經找回了所有的記憶。
她的所思所想，在一瞬間全都寫在了臉上，也被顧瑤盡收眼底。
顧瑤也在心裏又一次確認，她的猜測沒錯，她走的這一步也剛好押中了謎底。
顧瑤不動聲色的說“除了上次我讓你查的那件事，還有兩件事我要你盡快辦。”
杜瞳醒過神來，忙說“是，顧小姐。”
“第一，我知道閆蓁也在這家醫院裏，就在病房，我要見她一麵。第二，我要顧竑這半年以來的醫療記錄，盡快給我。”
杜瞳一怔，根本想不通顧瑤這兩件事的用意和目的，可杜瞳很清楚，顧瑤是一個心思無比縝密，甚至有時候會讓人感到恐懼，她要辦的事情就一定有指向。
杜瞳想了想，說“顧小姐，我會想辦法讓其他人傳話給閆蓁，但我聽說，她現在除了警方，拒絕一切訪客。還有，警方也在派人二十四小時看守她的病房，要是……”
隻是杜瞳的話根本沒說完，就被顧瑤不耐煩地打斷了“我隻要結果，過程怎麽處理，那是你的事，不需要跟我解釋。”
杜瞳一噎，再也想不出其它措辭，隔了幾秒隻好點頭“好，我會照辦。”
顧瑤這才笑了，隻是那笑容透著無比的冰冷，甚至還有些悲涼。
她不再看杜瞳，轉過身，剛好徐爍也剛好接完電話回來。
顧瑤走向徐爍時，杜瞳也悄無聲息的從另一邊離開，她腳下有點發飄，心裏還很亂，很不淡定。
待到拐角處，杜瞳下意識又看了一眼顧瑤和徐爍的方向，兩人靠的很近，似乎正在說話，徐爍在安慰顧瑤，顧瑤背對著這邊，杜瞳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但從肢體動作上解讀的話，站在徐爍麵前的顧瑤，和剛才那個對她下命令的女人，根本就像是兩個人。
也是到這一刻，杜瞳才終於明白，為什麽這一年來顧瑤雖然記憶全無，有時候仿佛是牲畜無害的小可憐，可杜瞳心裏卻始終覺得不踏實，每每麵對顧瑤都無比的緊張，那是因為，找不找的回記憶，對顧瑤這種人來說根本不重要，隻要她找回自我，那些記憶至於她便隻是點綴而已。
杜瞳敬畏的，也不是存放那些記憶的軀殼，而是軀殼裏的那個靈魂。
那個女人，快要回來了。
第169章
chater 169
也不知道是專家們會診得出的方案發揮了作用, 還是因為及時送到icu搶救回最後一口氣, 顧竑的命愣是給吊住了。
醫生出來時說, 情況雖然很不好, 但好在人是清醒的, 病變暫時還沒有侵蝕到腦子，如果有什麽話想說，稍後可以安排時間進去, 但隻有十分鍾。
顧瑤自然是要去的，她很快就遵照醫生的囑咐換上無菌服，進了單人間的icu。
顧竑的臉色極差, 仿佛是還會出氣的死人。
顧瑤見了, 心裏一緊，雙手下意識攥緊, 輕手輕腳的坐在床前, 努力撐出一個微笑，說“你真嚇死我了, 剛才在救護車上, 我多害怕你醒不過來。現在好了，他們把你救回來了，你安心在這裏養病，我每天都會來看你的。”
顧竑卻連微笑的力氣都沒有，他有些氣若遊絲的叫出兩個字, 是“姐姐”。
顧瑤將身體前傾, 靠的他很近“我在。”
兩人的手也握到一起, 顧竑的手心很涼，手指頭使不出一點力氣，顧瑤下意識握的緊了些。
她感受到顧竑似乎要說什麽，便將耳朵靠近，隻聽到這樣斷斷續續的兩句“謝謝你當年把我帶出來……謝謝我在最後的時候，還能看到你。至於其他人，我不想見，有些事我也看不淡……我恨他們。”
盡管他的聲音無比虛弱，氣息也幾乎感受不到，可是這短短兩句話，卻仿佛一把刀插在顧瑤胸口。
她有一瞬間幾乎喘不上氣，隻能瞪著眼睛，繃緊下巴，隻覺得頭皮好像被人扯緊了，生生揪著她。
隔了幾秒，顧瑤才將目光轉向顧竑，她眨了兩下眼，輕聲說“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為人父母就可以欺淩子女麽？天底下沒有這種道理。”
顧竑喘了口氣，唇角終於有了一點弧度，他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仿佛兩個清澈的黑色玻璃珠。
“我相信你，你做什麽都比我強。可惜……我看不到了。”
顧瑤一離開icu，就靠住旁邊的牆壁，雙腳冰涼，膝蓋發軟，她幾乎要站不住。
這時，從旁邊伸出一雙手臂，握住她的肩膀，帶著她走向旁邊的椅子，直到顧瑤順著那力道坐下去，心裏受到的衝擊仍是久久不散。
她不是脆弱的人，也不是見到親人離世就會六神無主的人，何況她和顧竑的親情還沒有完全找回來。
可是顧竑剛才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用詞，卻一再觸動她。
顧瑤根本不需要找回記憶，她就知道過去這十年裏，她一直都在寵著這個弟弟。
顧竑，就像是沒有抗爭贏命運，被父母擺弄，輸得一敗塗地的男版顧瑤，如果不是他的身體不爭氣，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
有時候一個人的恨意，並不需要他聲嘶力竭的呐喊出來，才能震動人心，就好像顧竑剛才那輕輕的兩句，連控訴都稱不上，更別說什麽語氣了，卻直接戳到了顧瑤心裏。
也不知道是姐弟之間的感應，還是因為共同遭遇的共鳴，顧瑤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種痛就好像沉澱在她的骨髓裏，一瞬間被顧竑激活了似的。
那些強烈的情感迸發出來，讓她一時有些難以承受。
顧瑤坐在椅子上，有些發懵的想著，是不是過去十年，她都是活在這樣的恨意當中，早就中了毒，難以自拔？
顧瑤來到拐角處的一個小窗戶旁，透過清晨微涼的風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兒，徐爍也跟了過來，就立在她身後。
徐爍沒有出聲，或許他也知道此時多說無益，語言在一些結局早已注定的事情上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顧瑤感受到身後的存在感，微微側過身，說“我還沒有和他建立起感情，還沒有找回過去的記憶，他就要離開了。我的心情很糟，我知道顧竑是我最親的親人，可是聽到剛才卓曉藝的那些話，我竟然在想，顧竑是不是還有些什麽事情沒有來得及和我說。在救護車上，是他最後那個眼神，讓我有了這樣的感覺。嗬，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徐爍隻是一聲輕歎，護住顧瑤的肩膀，讓她遠離風口。
顧瑤問“我腦子很亂，還有什麽是我可以做的，但卻沒想到的事，徐爍，如果你想到了一定要告訴我。”
徐爍目光低垂，落在顧瑤的臉上，這才說道“到了現在，人力可以扭轉的已經微乎其微。不過你不要忘了，顧竑除了你，還有其它的親人。”
徐爍此言一出，顧瑤不禁一怔。
是啊，顧竑除了她，還有個父親在，他們共同的父親——顧承文。
自從顧瑤見到了顧竑，還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可她從沒有任何時候想過要告訴顧承文，此時經徐爍提醒，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她忘記了告訴顧承文麽？
不，她不是會忽略這種細節的人。
那麽是她故意不聯係顧承文麽？
似乎也不恰當。
而且就算她不說，顧承文難道就沒有其他渠道找到顧竑的所在麽？
可是顧承文那邊太過安靜，連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這說明什麽？
顧瑤閉了閉眼，輕聲反問“你覺得，如果我主動打電話給他，告知顧竑快不行了，他會來麽？顧竑會比他那些肮髒的生意更重要麽？”
徐爍扯了下唇角，說“他來不來在他，你說不說在你。”
顧瑤一頓，盯著徐爍的目光好一會兒，半晌過去才微微點了下頭，似乎想通了“你說得對。”
顧瑤很快拿出手機，撥通了顧承文的手機號。
電話響了半分鍾，無人接聽。
顧瑤盯著手機屏幕片刻，忽然明白了——之前杜瞳幫她接顧竑住到對門，對於顧竑的狀況也有個直觀的了解，回去顧承文身邊一定要匯報的。
也就是說，顧承文已經知道顧竑時日不多，她這麽突然打電話過去，多半就是因為這個，所以裝作不在。
想法一成型，顧瑤就將其掐斷，很快又撥給杜瞳。
杜瞳很快接了起來“顧小姐。”
顧瑤吸了口氣，語氣冰冷地問“我父親呢，在忙什麽？”
杜瞳似乎有兩秒種的遲疑“顧先生他……”
顧瑤瞬間懂了，將她打斷“行了，你告訴他，顧竑不行了，問他能不能來一趟醫院。”
“好。”杜瞳很快遮住了傳聲器，顯然正在溝通此事。
杜瞳就在顧承文旁邊。
等了幾秒鍾，杜瞳回道“顧先生此時正在飛機上，距離降落還有三個小時。不過顧小姐，你先不要著急，顧先生吩咐我現在就帶江城醫療的精英團隊過去，一定可以幫上忙的。”
顧瑤不由得發出一聲笑，她心裏無比的冷，可她卻懶得再做口舌之爭，更沒有意義去拆穿這種幼稚的偽裝。
顧瑤隻是說“那好，你們過來吧，越快越好。”
顧承文來不來根本不重要，他又不是醫生，來了還要在人前浪費時間的演一出戲，何必呢。
而且徐爍說的對，他來不來是一回事，她打這通電話是另外一回事。
就當做是，進一步認清這個為人父親的嘴臉吧？
不到一個小時，杜瞳果然帶了一個團隊的人，這批人以前都是各大醫院的精英，有的是退下來被“江城醫療”返聘的，也有的是高薪挖走的。
這個團隊放在江城任何一家醫院裏，其他醫生都要靠邊站，所以他們一出現，立刻引起住院醫生之間的小轟動。
精英團隊和醫院的醫生很快去會診，杜瞳留下來照應其他事。
沒一會兒，徐爍就接了個電話離開了。
等走廊再度恢複寧靜，杜瞳才來到一言不發，靠牆而立的顧瑤跟前，非常恭敬地問“顧小姐，顧先生囑咐我，無論接下來有什麽需要，我都不用跟他請示，一切都聽你的。”
顧瑤抬起眼皮，沒什麽表情的問“包括花圈定多少個，骨灰盒買什麽材質的是麽？”
杜瞳一愣，張了張嘴，沒應。
顧承文的確沒有這樣交代，也不會交代的這麽詳細，可他的原話是——“其餘後事不用知會我，讓顧瑤全權處理，你配合。”
這話要是細分析，就和顧瑤的解讀是一個意思。
杜瞳沒有解釋，也不知道從哪裏解釋，她隻好說“外界並不知道顧先生和顧竑的關係，要是顧先生下了飛機就突然出現在醫院，媒體也會聞風而至。”
這理由想得倒是很周到。
顧瑤微微挑了下眉“是啊，隻要不是他親自己出現，就算媒體們發現‘江城醫療’的團隊過來了，對外也可以宣稱是在這裏發現罕見疾病，所以江城的專家都過來會診。”
杜瞳又一次詞窮。
顧瑤又看了一眼站在十幾步外的卓曉藝，又對杜瞳說“放心，我不會刁難你。他不來是我意料中的事，不過我要提醒你，我失去的是記憶，不是智商，不管你在他身邊跟了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你們兄妹都是我的人。”
杜瞳原本還在想如何應對顧瑤的脾氣，直到聽見這話，她徹底的愣住了。
杜瞳半晌沒有動作，剛才還有餘力思考，如今腦海中已經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對上顧瑤冰冷且譏誚的目光，心裏跟著一抖，仿佛一瞬間回到了一年前，仿佛一下子麵對的是過去這十年間那個不近人情的顧瑤，而不是這一年來變得溫和許多的顧瑤。
杜瞳甚至以為，顧瑤已經找回了所有的記憶。
她的所思所想，在一瞬間全都寫在了臉上，也被顧瑤盡收眼底。
顧瑤也在心裏又一次確認，她的猜測沒錯，她走的這一步也剛好押中了謎底。
顧瑤不動聲色的說“除了上次我讓你查的那件事，還有兩件事我要你盡快辦。”
杜瞳醒過神來，忙說“是，顧小姐。”
“第一，我知道閆蓁也在這家醫院裏，就在病房，我要見她一麵。第二，我要顧竑這半年以來的醫療記錄，盡快給我。”
杜瞳一怔，根本想不通顧瑤這兩件事的用意和目的，可杜瞳很清楚，顧瑤是一個心思無比縝密，甚至有時候會讓人感到恐懼，她要辦的事情就一定有指向。
杜瞳想了想，說“顧小姐，我會想辦法讓其他人傳話給閆蓁，但我聽說，她現在除了警方，拒絕一切訪客。還有，警方也在派人二十四小時看守她的病房，要是……”
隻是杜瞳的話根本沒說完，就被顧瑤不耐煩地打斷了“我隻要結果，過程怎麽處理，那是你的事，不需要跟我解釋。”
杜瞳一噎，再也想不出其它措辭，隔了幾秒隻好點頭“好，我會照辦。”
顧瑤這才笑了，隻是那笑容透著無比的冰冷，甚至還有些悲涼。
她不再看杜瞳，轉過身，剛好徐爍也剛好接完電話回來。
顧瑤走向徐爍時，杜瞳也悄無聲息的從另一邊離開，她腳下有點發飄，心裏還很亂，很不淡定。
待到拐角處，杜瞳下意識又看了一眼顧瑤和徐爍的方向，兩人靠的很近，似乎正在說話，徐爍在安慰顧瑤，顧瑤背對著這邊，杜瞳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但從肢體動作上解讀的話，站在徐爍麵前的顧瑤，和剛才那個對她下命令的女人，根本就像是兩個人。
也是到這一刻，杜瞳才終於明白，為什麽這一年來顧瑤雖然記憶全無，有時候仿佛是牲畜無害的小可憐，可杜瞳心裏卻始終覺得不踏實，每每麵對顧瑤都無比的緊張，那是因為，找不找的回記憶，對顧瑤這種人來說根本不重要，隻要她找回自我，那些記憶至於她便隻是點綴而已。
杜瞳敬畏的，也不是存放那些記憶的軀殼，而是軀殼裏的那個靈魂。
那個女人，快要回來了。
第169章
chater 169
也不知道是專家們會診得出的方案發揮了作用, 還是因為及時送到icu搶救回最後一口氣, 顧竑的命愣是給吊住了。
醫生出來時說, 情況雖然很不好, 但好在人是清醒的, 病變暫時還沒有侵蝕到腦子，如果有什麽話想說，稍後可以安排時間進去, 但隻有十分鍾。
顧瑤自然是要去的，她很快就遵照醫生的囑咐換上無菌服，進了單人間的icu。
顧竑的臉色極差, 仿佛是還會出氣的死人。
顧瑤見了, 心裏一緊，雙手下意識攥緊, 輕手輕腳的坐在床前, 努力撐出一個微笑，說“你真嚇死我了, 剛才在救護車上, 我多害怕你醒不過來。現在好了，他們把你救回來了，你安心在這裏養病，我每天都會來看你的。”
顧竑卻連微笑的力氣都沒有，他有些氣若遊絲的叫出兩個字, 是“姐姐”。
顧瑤將身體前傾, 靠的他很近“我在。”
兩人的手也握到一起, 顧竑的手心很涼，手指頭使不出一點力氣，顧瑤下意識握的緊了些。
她感受到顧竑似乎要說什麽，便將耳朵靠近，隻聽到這樣斷斷續續的兩句“謝謝你當年把我帶出來……謝謝我在最後的時候，還能看到你。至於其他人，我不想見，有些事我也看不淡……我恨他們。”
盡管他的聲音無比虛弱，氣息也幾乎感受不到，可是這短短兩句話，卻仿佛一把刀插在顧瑤胸口。
她有一瞬間幾乎喘不上氣，隻能瞪著眼睛，繃緊下巴，隻覺得頭皮好像被人扯緊了，生生揪著她。
隔了幾秒，顧瑤才將目光轉向顧竑，她眨了兩下眼，輕聲說“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為人父母就可以欺淩子女麽？天底下沒有這種道理。”
顧竑喘了口氣，唇角終於有了一點弧度，他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仿佛兩個清澈的黑色玻璃珠。
“我相信你，你做什麽都比我強。可惜……我看不到了。”
顧瑤一離開icu，就靠住旁邊的牆壁，雙腳冰涼，膝蓋發軟，她幾乎要站不住。
這時，從旁邊伸出一雙手臂，握住她的肩膀，帶著她走向旁邊的椅子，直到顧瑤順著那力道坐下去，心裏受到的衝擊仍是久久不散。
她不是脆弱的人，也不是見到親人離世就會六神無主的人，何況她和顧竑的親情還沒有完全找回來。
可是顧竑剛才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用詞，卻一再觸動她。
顧瑤根本不需要找回記憶，她就知道過去這十年裏，她一直都在寵著這個弟弟。
顧竑，就像是沒有抗爭贏命運，被父母擺弄，輸得一敗塗地的男版顧瑤，如果不是他的身體不爭氣，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
有時候一個人的恨意，並不需要他聲嘶力竭的呐喊出來，才能震動人心，就好像顧竑剛才那輕輕的兩句，連控訴都稱不上，更別說什麽語氣了，卻直接戳到了顧瑤心裏。
也不知道是姐弟之間的感應，還是因為共同遭遇的共鳴，顧瑤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種痛就好像沉澱在她的骨髓裏，一瞬間被顧竑激活了似的。
那些強烈的情感迸發出來，讓她一時有些難以承受。
顧瑤坐在椅子上，有些發懵的想著，是不是過去十年，她都是活在這樣的恨意當中，早就中了毒，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