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長大的地方,那些人都是他看著慢慢長大的。


    辭吾的心痛了起來,他靠近了些,魔氣撲麵,比從前要淩厲霸道許多,灼的他皮膚疼。


    辭吾這才知道,從前自己身上的魔氣溫和,隻是有他父親坐鎮壓著。


    原來真正的魔氣,是這般灼熱蠻橫。


    他正在思索,忽見魔氣如煮沸的水,咕嘟嘟向他噴濺來。


    辭吾謹慎撤回。


    魔界之內,白鏡修坐在小院中,麵前一方血鏡,注視著辭吾的反應。


    “比從前謹慎了。”他吃吃一笑,眯起狹長的眼,說道,“隻是,我最是擅長捉你這樣的小孩兒。”


    他語調平緩,說的也慢,話味似還帶勾刺,能刮在人心上。


    這並非白鏡修的語氣。


    他揮一揮手,界邊的大岩石抬起,被他壓在石頭下的年輕女子渾身是血爬出來,看到白鏡修,恐懼地尖叫起來。


    白鏡修指著界外:“你們那救世魔君在外頭,去求救吧,他若能救走你,我便放了你。”


    那女子雙目中出現了一絲希望,她雙腿已廢,用雙肘支撐著身體艱難爬出魔界,嘴裏嗚嗚叫著辭吾:“魔君……魔君救救……”


    辭吾原本打算離開,忽見一血人爬出濃濃魔氣,向他呼救。


    辭吾皺眉片刻,又折返回來,抓起她就要走。


    那女子力氣卻大,雙手死死摳著辭吾的胳膊:“魔君,魔君救救我女兒,她還在裏麵,求你,她還……邪神,邪神來了,要殺光我們……”


    辭吾一愣,嗅到她那渾身血氣之下還有淡淡的奶味,顯然是還在哺乳期的年輕母親,辭吾咬牙切齒道:“那畜生!”


    剛要邁腳,骨鞭一纏,拖出了他的腰。


    辭吾冷靜下來,想到自己身上還有神心,隻好收腳。


    他道:“我先救你回去,你女兒我想辦法……”


    女人驚恐搖頭:“不要……不要,你騙我,你也騙我!”


    而這個時候,魔氣化手,拖住女人的長發,要將她拽回魔界。


    辭吾抽鞭,一鞭掃過去,卻不料,骨鞭觸到魔氣的刹那,便被卷入魔界。


    辭吾知道自己上當了,他嘖了一聲,似是在呸自己太莽。


    等他站起身,卻被魔界內的慘狀嚇愣了。


    哪裏還有一片好地?斷壁殘垣,斷肢殘軀,痛苦的吟叫聲密密麻麻,遍布大地,似螞蟻啃噬著他的耳朵,而血腥味和魔氣灼的他心如被火焚燒般疼痛。


    白鏡修的聲音傳來:“歡迎。”


    “這都是你做的?!”辭吾眼中血光閃過。


    白鏡修道:“我什麽都沒有做,這些都是他們自己做的。”


    “住口!”辭吾氣惱道,“沒有你慫恿鼓動,他們會刀劍相向,自相殘殺嗎?!”


    “他們骨血中,生來就有殘忍和暴力。”白鏡修語氣一如平常,甚至帶笑,“無人慫恿,他們也會做出這種殺戮之事。”


    “你到底什麽目的!”辭吾受夠了。


    “我隻是想要他們身軀裏的魔氣,而且……”白鏡修笑道,“這裏不是魔界嗎?我隻是讓魔界,更像魔界罷了。”


    一陣血風起,白鏡修悄然而至,一身血染的黑衣,額上有道漆黑魔印。


    他伸手來抓辭吾,辭吾的腳底卻亮出金芒,白鏡修的手碰到金芒的刹那就被它彈開,白鏡修後退幾步,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裹著魔氣的手指露出了一點白。


    “瓊華……”他低聲自語,末了,抬起頭對辭吾一笑,問道,“她叫你辭吾,對吧。”


    “要你管!”辭吾神識推開,淨了一方土地,坐下結陣。


    白鏡修道:“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對你如何。”


    辭吾咬破手指,血滴入土地,從土中長出一棵青蔥樹木,根須緊緊纏著他,為他結陣。


    辭吾眉心神印和眼底水紋越發明顯,嗤聲:“聽你胡說。”


    白鏡修:“她竟然真的生了你……就如這些泥巴捏成的劣品一樣。”


    辭吾留了一隻耳朵聽,而神識正在緊鑼密鼓,給神心織著牢固的陣。


    白鏡修豎起一根手指,微微挑動。


    一方煉丹爐自天而降,正是要罩住打坐的辭吾。


    辭吾閉上眼,手指點地,叩了叩地麵,那青蔥樹木枝葉落地,又從土地中拔`出無窮樹木來,速度之快,令白鏡修也微微吃驚。


    眨眼間,魔界便多了一片深林,而辭吾也沒了蹤跡。


    白鏡修道:“你和一川……有何關係?”


    無人回答。


    白鏡修:“無人教你,你這招數最怕什麽嗎?”


    他一揮袖,煉丹爐下升起魔火。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那鬱鬱蔥蔥的樹冠竟然也化為了火焰,慢慢將他的魔火壓下。


    白鏡修:“炎陽……你和炎陽也?”


    “你到底是什麽來曆!?”白鏡修狂怒,“你不是瓊華的兒子嗎?!為什麽會如此?”


    “生機蘊五行。”白鏡修忽然聽到一陣低語,“生機禦五行,我是母親留給天地的生機。”


    白鏡修先是一驚,而後忽然笑了起來。


    “哦,是嗎……”他嘻嘻笑了起來,“你母親有沒有告訴過你,楚神風嵐是做什麽的?”


    血風灌進他的衣袖,白鏡修笑如狂魔,雙手上下,大力相合,發出清脆一聲:“本神是專滅生機的!”


    他那煉丹爐轟然變大,將這鬱鬱蔥蔥的山林全都罩進丹爐,魔氣為火,灼燒起來。


    被罩在內的辭吾吐出一口血。


    果然,真正的魔氣是灼神心神血的。


    他父親到底為了他付出了多少,不孝小龍今日才明白。


    白鏡修感覺到了那口神血的味道,他笑了起來。


    “煉去你那一身煙火雜氣,就能還我瓊華了……”他說道,“人界大戰起時,我會碎了冥界,六界的魔氣都會流向這裏,那一日,就是本神歸位之時。”


    辭吾將生機全都織成護,護住他體內的神心。


    意識朦朧中,他低聲喚:“娘親……”


    作者有話要說:  頒玉:等老子裝好魂,馬上出去撕你。


    第92章 【正一】鬼食


    冥府。


    秦封已經連續走了十城了, 根本找不到他的夫人。


    其實從踏入第一座亡靈城是,他已陷入絕望,那街道上全是鬼,擠擠攘攘, 離遠了,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可走進了, 它們確實寂然無聲的。


    那是一種屬於死亡的靜, 仿佛能讓血凍結的一種寂靜。


    秦封從鬥篷中抬起頭, 看著那些鬼,它們沒有一個完整的, 全是殘缺的,沒有肉身, 沒有軀幹,並不像誌怪話本中描繪的鬼像。


    它們全是虛影, 分不清男女的虛影,飄飄忽忽,安靜的像路邊等待饑腸轆轆的禿鷲。


    它們似感覺到頒玉身上流動的生機,跟著秦封身後, 搖搖晃晃追隨。


    他們雖無麵, 秦封卻能從他們的影子中覺出饞巴巴的意思來。


    銜蒼開口道:“這裏的亡靈,饞的是與生機有關的一切。冥界是唯一的死地,我與頒玉有神魂壓著,他們不敢前來。但你千萬記得, 莫要開口。”


    頒玉笑著解釋:“我在你身上打了個障眼法,又有銜蒼的氣息迷惑,他們把你也當作仙人,自然不敢來食。可如果你說話了,語言就能暴露出你是個毫無仙氣的活人。”


    頒玉做了個手勢。


    “他們就會把你分食了。”頒玉說道,“所以,千萬要記得,莫開口。”


    秦封焦急。


    他連連搖頭。


    頒玉:“盲目找,自然沒用,不如這樣……”


    頒玉拍了拍手,聲音回蕩在亡靈城中,又濕又沉,發悶。


    一把紅傘出現在她手上,秦封一愣,這才想起,進入冥界之前,頒玉把他的傘收了。


    那正是他執傘燃燈靜候亡神的那把紅傘。


    頒玉將這把傘給了秦封,又驅桃花亮起燈火,點亮他們腳下的小道。


    頒玉說道:“讓她來。”


    秦封差點脫口問出,如何做。


    就在話要出口的刹那,那刺目的紅色宛如清流入心,他了悟。


    秦封坐了下來,將傘撐開,插在自己的衣領處,之後張開懷抱,低下頭,心中一聲聲叫著阿竹的名字。


    頒玉拍了拍手,說道:“誰放不下自己的夫君,就到這裏來瞧一瞧吧。”


    銜蒼:“你這麽問,可就多了。”


    “天下癡情女兒多,可男兒卻少。”頒玉道,“你說的有理,那我便再換一換方式。”


    頒玉拍了三下手,亡靈們全都定住,呆呆聽她說:“家在西庭,惦念夫君的姑娘們,來瞧瞧這癡夫君,是誰家的?”


    秦封在這裏等了許久,未見來人。


    那些圍住他虛虛實實的鬼影,一個都不是。


    沒有一個讓他感到熟悉,感到阿竹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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