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眉送爸媽回去之後,回到康複中心已經太陽都落山了。


    陸潛坐在病房裏等她,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個姿勢,就像從她離開到現在都沒動過一樣。


    她瞥他一眼:“你幹嘛呢,吃飯了沒?”


    “沒有。”


    “為什麽不吃?”


    “我在等你回來。”他頓了一下,“去花園。”


    舒眉猛的轉過身:“去花園是早上的安排,現在天都黑了,還去?”


    他不接話,固執地坐在那裏與她對峙。


    醫院奔波一天,出了一身的汗,舒眉覺得自己像一塊正在發酵的米糕,迫切地想要洗澡換身衣服,不然就要餿了。


    她顧不上陸潛孩子似的執拗脾氣,脫下涼鞋扔得遠遠的,光著腳就進了浴室。


    “要去你自己去,我得先洗澡。”


    有錢真好。今天她去醫院,還聽到有中風過的病人谘詢醫生複健事宜,說去專業的康複中心太貴,能不能自己在家複健。


    而陸潛住康複中心最好的套房,配營養餐,有獨立的浴室,24小時不間斷供應熱水。


    有錢真是可以為所欲為。


    她腦海裏還在想醫院裏的事,飛快地抹了一身泡沫又飛快衝掉,順手去抓幹淨的衣服,才發現剛才根本忘了拿進來。


    慘了,這就是一個人住慣了惹的禍!她在家洗完澡可以隨時走出去穿衣服,現在陸潛在……她怎麽出去?


    浸滿了汗水的髒衣服濕噠噠伏在地上,肯定不可能再穿了,她隻得扯了條浴巾擋在胸口,叩了叩門:“喂,陸潛,你在外麵嗎?”


    沒聲音,莫非出去了?


    舒眉僥幸地打開門,才推開一條縫,陸潛的輪椅就堵上來:“什麽事?”


    她嚇一跳,條件反射又把門給關了,卻還是隻得跟他商量:“我……忘了拿幹淨衣服進來,能不能幫我遞一下?”


    他沒吭聲,他現在大概語言功能還沒有恢複得很好,總是惜字如金,但不說話的時候,她反而能更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情緒。


    還在因為今天沒陪他去花園散步而生氣。


    陸潛的輪椅是電動的,往來時能聽到輪子在地板上滑過的聲響。


    他很快回來,從門縫裏把衣服遞給她。


    她有點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麽快就從她亂七八糟的箱子裏找到了可供換洗的衣服。


    香檳色的真絲短睡裙,舒服但太性感,她隻有一個人窩在家裏的時候才會穿這個,壓根兒就沒有帶到這兒來啊!


    “這衣服你從哪兒拿的?”


    “家裏。”他毫不含糊地回答,“天熱了,我讓姚叔回去拿,你同學幫你收拾的。”


    顧想想一向細心周到會照顧人,平時也住酒莊的員工宿舍,有她房子的備份鑰匙。


    給她帶了這麽性感嫵媚的衣服,是想著促成她跟陸潛發生點什麽吧?


    可惜呀,她現在跟剛結婚那會兒的想法完全不一樣了。


    她還是換好了衣服走出去,裙擺太短太滑,她不得不往下拉著點兒,一手還得攏住上身輕薄的罩衣。


    陸潛看著她修長白皙的腿,喉結動了動。


    舒眉這才發現,她床邊多了一個衣櫃,原本亂糟糟堆在她箱子裏的那些衣服都好端端掛在了風格簡約的木質衣櫃裏。


    陸潛也不是故意拿這套絲滑性感的睡裙給她。


    他現在身體不靈便,不必太費力就能從衣架上扯下來的也就隻有這個了。


    她知道過不了兩天,她睡的床遲早也要被換掉。


    至於嘛?做康複治療住一段而已,又不是來過日子的,他竟然認真到這個份兒上。


    她回過頭看他:“不是要去花園散步嗎?我陪你去。”


    第10章


    陸潛喜歡看她穿那套香檳色的絲質短睡裙,可是要出門,她還是換了t恤牛仔褲。


    他突然不是那麽執著地想要去花園散步了。


    舒眉推著他,邊走邊講條件:“散完步就回去好好吃飯。”


    “嗯。”


    “不能因為去不了花園就鬧脾氣。”


    “嗯。”


    “以後別什麽事兒都傻等著我回來,總要有人換手做,不然我豈不是要累死了。”


    “……”


    “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嗯。”


    她把輪椅停在他最喜歡的水榭旁邊,繞到他跟前:“你沒什麽別的想說,隻會說嗯嗎?”


    他終於抬頭看她:“你很累嗎?”


    她其實是想聽到他保證今後就算她不在,也會按時吃飯、休息和做康複治療,而不是事事等著她回來。因為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可以預見到她會很忙,酒莊的事、父母的事,她精力有限,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兼顧。


    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麽問,她還怔了一下。


    “照顧我,是不是很累,所以想要離婚?”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好奇,為什麽她一直打算跟他離婚?


    舒眉照理是要生氣的,但今天大概真的累了,她出奇地平靜。


    “不是,我要離婚,跟這個沒關係。”


    “那你今天去了哪裏?”


    喂,你這思維是不是有點太跳脫了?


    經過上一回弄傷了他的手之後,她已經重新做了一遍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他是病人,很多事情他不記得原委是硬件問題,跟沒事兒找茬是不一樣的。


    現在怎麽還真像找茬?


    “我說了是我自己的事……”


    “什麽事?”他不折不撓。


    舒眉仰頭深吸口氣,忍著火說:“看病,帶我爸媽去醫院看病,滿意了嗎?”


    他這才蹙眉:“什麽病,有檢查報告嗎?”


    他的口吻,像個醫生。


    舒眉的火氣被摁滅,打開手機裏的app給他看:“喏,都在這裏。”


    他的眼睛始終適應不了手機屏幕的強光,但還是捕捉到一點有效信息:“高血壓?中風過嗎?”


    舒眉點頭。


    “抱歉,我這樣沒法仔細看,如果你有打印好的報告……”


    “不用了,陸潛,我已經找了專家,沒問題的,又不是什麽罕見的疑難雜症。”


    “我知道。”他拉住她的手,“我隻是想幫忙。”


    他最近拉她的手說話都成習慣了吧?


    舒眉有些羞惱地抽回手:“你要真想幫忙,現在就回去吧,我已經快被蚊子咬死了!”


    是她大意了,忘了自己是多麽招蚊蟲的體質。


    回去時在走廊遇到熟人,是上次畫畫的那對小姐弟,這回兩個孩子沒有亂跑,小手被媽媽牢牢牽在手裏。


    “陸醫生。”對方很客氣地打招呼,“出去散步回來?”


    棉質的白色襯衫,深色暗條紋闊腿褲……輕熟日係風格的年輕媽媽,讓舒眉不由自主的聯想到曾經的某個人。


    陸潛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對方又說:“上回你提到畫畫的用品……”


    舒眉手臂上的一塊蚊子包已經被她撓得又紅又腫,一心隻想著趕緊回去塗花露水,沒有聽他們聊下去的興致。


    “那個,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


    陸潛看向她,她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個孩子眼尖:“姐姐是被蚊子咬了嗎?我看到她胳膊上紅了好大一塊!”


    陸潛坐在輪椅上,默默地看著舒眉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


    真是好癢,又癢又痛!


    舒眉完全沒料到這地方的蚊子這麽毒,莫非醫療機構附近出沒的蚊子都有抗藥性?


    腿上手上都被咬了好幾個包,腫都腫了,花露水噴上去也不是那麽抵事兒。


    還有頸後的一個,她不大摸得準,隻能先把花露水抹在指尖上再夠著去擦,正別別扭扭的時候,陸潛推門進來了。


    她沒打算理他,他卻拉開她的手:“我來吧。”


    他手裏拿著個小瓶,擰開來塗了一點在她頸後被咬的那一塊上,涼涼的,癢痛的感覺竟然一下就淡了很多。


    “你這什麽東西,哪來的?”


    “無比滴,已經被叮了就隻有這個才管用,帶孩子的媽媽都隨身帶著。南南和北北的媽媽給的。”


    “南……”


    “那對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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