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並不屬於人類的天使先生, 此時也大概體會到何為“墮落”——他還在思索自己“把對方從頭到腳吃掉”的古怪食欲, 就聽見“啪”的一聲輕響。


    那似乎是什麽衣物崩裂的聲音。


    天使先生眨眨眼,把自己從正經的思考裏剝離出來,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的雙手。


    一隻手托著醉醺醺的小魅魔下巴, 後者還埋在掌心裏哼哼唧唧地撒嬌。


    另一隻手則攥著一條黑色的絲綢帶子——帶子的裂口並不均勻,可以判斷,這是被什麽大型野獸粗暴扯下的。


    尖牙, 或者爪子。


    ……嗯, 大約是她吊帶襪上的那根帶子吧。


    大型野獸天使先生冷靜地想。


    被大型野獸盯上的獵物嘟噥:“腿冷。”


    她胡亂揮舞的手抓住了野獸的爪子——“冷……過來。”


    天使先生想說,不要亂動, 我去給你拿毯子。


    但他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女朋友,把他的爪子當成了船槳,擼到了她自己的小肚子上, 並用其又拍又搖, 哼哧哼哧道:“我劃船!不靠槳!隻靠——”


    天使先生屏住了呼吸。她鬧騰的動作,已經把自己的裙擺掀到了極微妙的位置。


    其實他知道會看見什麽樣的景色。


    從兩人合租的一開始,天使先生就為了報答惡魔小姐“負責一日三餐”的任務, 主動承擔了廚房以外的全部家務。


    當然, 作為一個骨灰級別的潔癖,他心甘情願地清潔著地板、窗簾、桌麵、以及室友的衣服,就像隻勤勞的小蜜蜂。


    但是, 眾所周知,衣物分兩種。


    ——另一種衣物, 當然不可以讓自己的異性室友清洗。


    起初惡魔小姐很避諱,也十分謹慎。那時,她每天都會仔細檢查洗衣籃,如果發現裏麵出現比較私密的衣物,她還會專門用小盆子盛走,偷偷進浴室洗好,掛在自己房間裏晾幹,堅決不讓天使先生窺視。


    但後來兩人混熟之後,她就完全放開自我——剛剛洗完澡就隻裹著浴巾在家裏走來走去,穿著舊舊的似乎一拽就會完全滑落的大t恤坐在沙發上,直接把洗幹淨的內衣褲大大方方晾在陽台上……


    雖然以上這些行為,在她察覺到自己對天使先生變化的感情後,消失了那麽一段時間——但也隻是那麽“一段”時間而已。


    認識到天使先生“世界毀滅都不可能有逾矩想法”的可惡習性後,麻木而絕望的惡魔小姐恢複了以前懶散的行為。


    嗬,反正天使的禁欲程度令魔毛骨悚然,在那家夥眼裏,我穿什麽衣服大概都隻是塊糖吧。


    而天使先生,就純潔並無意識地,盯視著自己的女朋友,並記下了她穿過的絲襪的所有花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記得很清楚。


    長此以往,天使先生甚至摸到了規律——


    陰天會穿吊帶襪。


    晴天會穿長筒襪。


    下雨的時候會套一根黑色的蕾絲腿圈。


    陽光劇烈時會穿有小熊logo的條紋襪。


    她腳掌的形狀很好看,像一朵小小的花。


    抓一抓。


    撓一撓。


    捧一捧。


    捏一捏。


    “你怎麽又在沙發上吃奧利奧餅幹,碎屑掉的到處都是。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天使先生眨眨眼。那時惡魔小姐正以鴨子坐的姿勢坐在地毯上打遊戲,而他坐在沙發上看她打遊戲。


    這個視角能讓他的視線從微蜷的腳趾一直爬進女孩鬆鬆垮垮的大t恤下擺。


    “舔一舔。”


    “……搞什麽啊,吃奧利奧走火入魔了嗎?你還好吧?”


    ——是的,我知道會看見什麽。今天是陰天,而且她心情很好,所以那是條搭配蕾絲腿圈的黑色吊帶襪,而其中一條吊帶正握在我的手上。


    但古怪、奇異、驅使他曾在沙發不喝水就消滅一整條奧利奧的莫名欲望——讓天使先生一邊在心裏勾畫出具體模樣的同時,又保留著萬分的期待。


    惡魔小姐快掀開自己的裙子了。這次他絕不打算阻止。


    “隻靠,隻靠——嗚嘔——”


    ……嘖。


    骨灰級潔癖果斷閃現到衛生間,給開始幹嘔的小惡魔送上了臉盆。


    【1個半小時後】


    我討厭酒精。


    天使先生抑鬱地想,給在床上發出難受□□的惡魔小姐掖緊了被子。嚴嚴實實,不透半點風光。


    “不能喝,還非要喝這麽多。”


    他還特意挑選了度數最低的啤酒牌子。


    天使先生摸摸她的額頭,確認對方並沒有出現發熱等不良現象。曾經她和宅友在便利店喝醉後踉踉蹌蹌地回家,甩掉高跟鞋,脫掉外套,就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上。那時候天使先生和她還隻是單純的室友關係,雖然對於惡魔小姐的晚歸有些微詞,但並不會去主動詢問。結果,他第二天早晨準備上班時,就在地板上收獲了一隻滿身酒氣,高燒昏迷的小魅魔。


    身為異族,竟然能被普通的寒冷所摧毀健康,這可真是——


    天使先生隻能忍著潔癖用熱毛巾給她擦洗,加上一件又一件的厚外套,背她去中立園打點滴。


    那是天使先生第一次出於食物之外的理由翹班。雖然他以為自己隻是在拯救自己的廚師。


    後來他就飲酒一事和室友進行了嚴厲的討論,並保證在對方每一次喝醉後第一時間出現在現場,把她好好送到床上——無他,發燒後照顧病人,可比照顧醉鬼麻煩多了。


    此時,榮升女友的麻煩醉鬼發出了噗嗤噗嗤的傻笑。


    “你的臉好冰哦。”


    天使先生說:“這是我的手。”


    “是嗎?”


    惡魔小姐迷蒙地說,臉頰是一片櫻桃般的嫣紅——天使先生別開了視線,提醒自己不要被表象迷惑,這隻惡魔現在隨時會製造出一堆嘔吐物。


    “我就在這裏,不會離開。”


    防止你半夜三更把床單吐髒。誰讓他也是導致這個情況的犯人之一。


    惡魔小姐似乎沒聽見天使先生的承諾——天使先生也沒指望醉鬼理解“正常語言”這種東西——


    “你的臉好冰哦。”


    她重複道,忽然大聲嚷嚷起來,“你的臉好冰!你的臉好冰!”


    天使先生不厭其煩地解釋:“這是我的手。”


    他試圖抽走附在她額頭上的手,卻被惡魔小姐強硬地抓住不放。


    “你騙人……”她嘟噥著,在自己的枕頭上翻來覆去,似乎很委屈,“這不是手!這不是手!”


    和醉鬼講道理是不可能的。


    和女友講道理也是不可能的。


    惡魔小姐來勁了:“飯桶,混蛋,流氓,豬……”


    天使先生從善如流地哄她:“沒錯,這不是手,這是豬蹄子。”


    ↑絲毫不覺得外號丟臉,並且學以致用的可怕雄性


    “豬蹄子?”惡魔小姐的尾音飄飄忽忽的,發音從一聲轉三聲再拖長繞上十八彎,來點嗩呐可以登上戲台。


    天使先生不假思索,張口就來:“醬豬蹄,豬蹄湯,鹵豬蹄,燜豬蹄,燒豬蹄,三不沾豬蹄,可樂豬蹄,走油豬蹄,藥膳豬蹄,縐紗蹄子,香辣豬蹄,木瓜煲豬蹄,金針豬蹄煲,香脆豬蹄……”


    如果惡魔小姐是清醒狀態,一定會對他此番行為報以“你在報菜名嗎”的激烈吐槽,並記下所有的菜名,決定暗搓搓端上餐桌。


    但此時的她,是個任性的醉鬼。


    “豬蹄!豬蹄!好吃!”她把天使先生的手徑直拉到嘴邊,撲騰著湊近他,“我要嚐一嚐——”


    酒精會讓惡魔的嘴唇也變得炙熱無比嗎?


    天使先生不知道,他沒有參考對象。被一隻雌性拉著手,吻上虎口,感受她細細的舔舐——這種經驗,他從未有過。


    “你騙人,這不是豬蹄子。”


    小惡魔嚐了一會兒,鼓著臉抱怨,“是你的……你的……”


    她眷戀地繼續吻他右手的虎口。那是慣常持劍,用來保護她的手。


    “你的嘴唇好冰啊。”


    “……不,那不是我的嘴唇。”


    “這個才是。”


    【天堂,水晶天,大聖堂,深夜11:40】


    神座上正蹲著一個頭戴棒球帽的中年雄性,他搓搓自己的雙手,盯視著座位扶手上嶄新的手辦。


    “梅佳子醬,嘻嘻嘻嘻,你穿泳裝的樣子真是——噗嗤。”


    盯著手辦搓手的中年雄性,突然被迎麵的一塊冰磚擊倒在地。倒地前,他牢牢護住了自己的棒球帽。


    “……真討厭,一點都不懂禮貌,這麽多年都不和爺爺見麵,一上來就這麽粗暴……”


    “閉嘴。”天使先生神情沉冷,踢開大聖堂的門直接闖入,“耶和華,我找你有正事。”


    全知全能的上帝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帽子。嗯,沒被掀開扔掉丟進臭水溝,真好。


    他感動地拍拍身上的冰塊,爬回自己的神座,就看到了扶手上被冰錐削掉一半腦袋的小人:“——不!梅佳子醬!”


    天使先生嘖了一聲,又不知從何處拔出第二塊冰磚,對準跪在地上,抱著手辦小人作痛哭狀的中年雄性:“耶、和、華。”


    耶和華挖挖耳朵:“不就是和女朋友親熱到一半差點把人家凍起來嗎。別這麽激動,首先是我的……梅佳子醬!”


    被削掉一半腦袋,穿著泳裝的小泥人,被一隻泛著寒氣,森冷蒼白的手捏起。


    ——惡魔小姐說得對,他的手很冷,非常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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