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咬破了嘴唇——是他嗎?是那個無恥之徒蠱惑了大人?原本就是個沒有名聲的弱小神明,所以才——


    【神明耶和華,此為神座。你即將加冕為唯一神,請做好準備。】


    不。


    開什麽玩笑。


    蘇珊心裏的絕望突然化為了滔天的恨意,這種投機取巧,騙取利用了她最仰慕大人的家夥——


    聖戰戰場中心,耶和華撇開了目光,閉閉眼睛,伸出手臂:“世界重置。”


    遙遠的宴會廳,蘇珊在法則的通告下嗚咽,從冰麵爬起,拾起一旁的神冠:“你休想!”


    耶和華。


    光明陣營的耶和華。


    從未聽說過的泛泛之輩。


    大人用生命換來的聖戰勝果,卻拱手讓給這家夥——她永遠都不會承認!


    【神說,要有光。】


    【……有不明黑暗反應……達特妮斯神位?幸存者?繼承……再次繼承……】


    ——“達特妮斯大人?大人?”


    蘇珊陡然從回憶中驚醒。


    她憤怒於自己又一次意味不明的走神:“我在聽……咳,怎麽了?”


    一旁的侍女遞來關心的眼神。


    “您丟掉了手裏的餐具。”


    蘇珊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握著餐刀的右手不停地發抖,刀上塗抹的黃油正一點點被抖動著下滑——滑進了南瓜湯裏。


    唉。


    她歎了口氣,慶幸自己沒再在會議上出醜。蘇珊放下了餐刀,揮揮手,示意女仆再去拿一把新的。


    “大人,您是不是累了?還是不滿意今晚的晚餐嗎?”


    蘇珊搖搖頭,古怪地皺起眉頭:“我今天總是心神不寧,也許有什麽事要發生了……咳,去那邊再看一眼吧?她醒來了嗎?”


    侍女已經很習慣了自家大人一天三問的頻率。


    她躬身行禮:“那位小姐還沒有清醒。她一直睡在房間的床上。”


    是嗎。


    蘇珊本應鬆一口氣,但她心裏那股惴惴的不安感仍未消失:“算了。現在再去看她一眼也不妨……為我帶路。”


    惡魔小姐的臥室很安靜。介於臥室的主人在某種意義上是個囚犯,而她已經沉睡了三天有餘。


    為了防止她醒來後逃跑,即使惡魔小姐看上去昏睡不醒,蘇珊仍舊設立了最嚴格的監管措施——


    一幫又一幫的巡邏守衛,最古老原始的禁魔牢籠——介於惡魔小姐本身是個精通陣法與咒語的大師,蘇珊並未采取任何魔法層麵的東西來關押她。


    堪比人間那些搭建的希臘神廟裏石柱大小的鐵欄杆,足以擋住一個物理力量極為弱小的魅魔。


    雖然古樸,有用就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蘇珊隻能通過鐵欄杆的縫隙窺視自家孩子的情況。


    ……說孩子有點奇怪,但現在這個世界,惡魔小姐的確是蘇珊一手帶大的。


    蘇珊透過鐵欄杆的縫隙,看了看麵對牆壁,側身躺在床上的惡魔小姐。


    她看上去睡得很香。


    蘇珊看了看守在門外的蟲族侍衛:


    “一直沒醒?”


    “一直沒醒。”


    她點點頭,終於稍微放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憂慮——看來她真的隻是太累了?需要好好放鬆?唔,難道是神力的不穩定,導致了自己莫名的不安感……


    蘇珊轉身,對侍女勾勾手指:“過來,親愛的。隨我回房間。”


    侍女羞紅了臉。


    魅魔族長輕盈的腳步遠去了。


    蟲族守衛打了個哈欠。


    麵對牆壁睡著的囚犯,悄悄睜開了眼睛。


    門口的守衛又等了一會兒,直到走廊盡頭拐來了自己換班的同事。


    同事揚起手臂,開朗地打招呼:“嘿……吃晚飯了沒?”


    守衛聳聳肩。


    “沒呢。你知道大人對這位囚犯有多重視。”


    “啊,這個囚犯……你就偷著樂吧。查理他們都被派去亞巴頓那兒了,聽說連全屍都難保……”


    守衛沒說話。


    同事勸道:“行啦,行啦,我們去吃點東西?吃完晚飯後再回來值班,正好讓你放鬆一下……”


    守衛有點猶豫:“可是大人吩咐說——”


    同事努努嘴:“她都躺在這兒睡了三天。我看不出,如果你五分鍾內沒有拿著刀在這兒看管這位睡美人——她就會人間蒸發的可能性?”


    蟲族守衛被說動了。一連守在這裏數天,犯人也老實得不可思議——事實上,她連眼睛都沒睜開呢。


    “好吧。”他難免有些怨懟,“就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哈哈哈,正好喝一杯!”


    “……就一杯啊。”


    蘇醒後的惡魔小姐,一直耐心等到守衛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接著,她極緩慢地呼出自己之前屏住的呼吸——確認心髒不再飛速跳動後,“唰”地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


    她的大腦此時一團亂,老實說,《世界起源紀實》讓她看到的東西並不全麵,頂多一些畫質480p的破片段——惡魔小姐沒什麽真實感,就像旁觀了一部以自己為主角的舊電影。


    也因此,她漏掉了不少細節——也並不知道安格爾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後所做的事。惡魔小姐的概念是,厚黑學中毒的自己,因為一時失察,最終被法則狠狠陰了一把,計劃失敗。


    ……她也不是很讚同那個毀滅世界的計劃啦,即便是一些模糊的片段,那些黑鎖鏈與屍體依舊讓惡魔小姐感到觸目驚心。


    安安分分打遊戲不好嗎?非要毀滅世界幹嘛?那個又中二又蠢兮兮的家夥絕對不是上輩子的自己,哼。


    這次的她,從未接觸過那些殘忍與血腥。也並不明白犧牲的代價。


    但關鍵的東西(?),惡魔小姐還是大概弄清楚了:


    自己上輩子很牛逼。


    男朋友曾經很弱雞。


    現在,有一幫上輩子的傻逼(他們竟然不給我男朋友飯吃!傻逼!都是傻逼!應該千刀萬剮的傻逼!)計劃推翻耶和華,襲擊自己弱雞的男朋友。


    ——那還得了?!


    “好的,冷靜,冷靜,抓住機會,守衛隨時會回來……我有什麽?”


    惡魔小姐環顧四周。


    一張床。


    一張桌子。


    一把椅子。


    ——深深了解自己的達特妮斯族長,根本沒有給陣法大師留下任何可發揮的空間。


    惡魔小姐甚至心情複雜地發現,曾經丟了些紙團與藥劑材料的垃圾桶都消失了。


    ……艸。


    她徒勞地試著撞了撞鐵欄杆。除了肩膀發痛以外,沒有任何收獲。


    “靠,這麽粗的鐵柱子,到底是從哪裏搞出來的,是用來關押動物園大象的嗎……”


    惡魔小姐踹了踹堅固的鐵欄杆,煩躁地抓抓頭發,視線落到了被不明物質封堵的窗戶。


    是膠體……似乎有魔力?


    她眼睛一亮,試圖去夠窗戶上的膠體,想挖點東西下來研究研究。


    夠,夠,夠……沒夠到。


    惡魔小姐呲呲牙,踮起腳尖。


    ……依舊沒夠到。


    她深吸一口氣,埋頭,“吭哧吭哧”推來自己的書桌,又“吭哧吭哧”爬上桌麵,站直,伸長手臂,再次踮起腳尖——


    “夠到啦!”


    惡魔小姐用手指嚐試著觸碰那層奇怪膠體。觸感滑滑膩膩的,莫名讓她有點惡心。


    ……就像什麽動物濕漉漉的皮膚。


    惡魔小姐咬咬牙,無視了後背莫名冒起的雞皮疙瘩,更大膽地伸出手掌,貼上那塊膠體,試圖感應裏麵的咒語構造——


    她卻摸到了一隻眼睛。


    一隻濕漉漉,潮唧唧,還不停地轉動的眼睛。


    惡魔小姐木然地移開手掌,掌下,一隻隻有眼白的眼球正對著她以極速的頻率快速抖動著,然後眼球下方甩出了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紅色液體——


    哦,是以幻魘血肉製造的特殊膠體,我在書上看過的,是近衛部封禁已久的邪惡違禁品。


    這東西會營造我的恐懼,讓我不敢觸碰。


    很好,ok,冷靜。我了解它。


    現在,慢慢的,冷靜的,抽回你的手,把它擦幹淨。


    我是大惡魔,我一點都不怕鬼,嗯。


    ——惡魔小姐將手掌以可怕的速度重新按回,狠狠地戳動了那隻惡心的眼球,並臉色慘白地單手起陣:“咿唔唔嗚嗚嗚嗚啊啊啊啊所羅門第七十一陣集結第二十一陣預備輪|盤指針正宮處深淵之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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