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亮,夫子便帶人來了。


    他坐著一艘小船,也沒點燈,就悄悄靠了過來。杜泉連忙將人帶到船上,夫子也沒顧得上坐就催促著快點開船,此時圍在玲瓏島周圍的船已經不多了,這兩天陸陸續續離開好些。所以他們隻能摸黑趕路,臨近日出時,到了四方島,站在海岸眺望,還能看到玲瓏島上升騰的黑煙。


    “阿泉,山腰上有一處屋舍,那家人十幾年前出海後便死了,屋子空著沒人住,那裏安靜,與村裏人交道也打得少。你便住下來,村長那裏我也說好了,他不會多說的。”夫子說話時喘得厲害,將所有事都安頓好才深吸了口氣,一口冷氣灌得咳嗽了半晌,張鳳有顏眼色,扯了一件大襖披在夫子身上。


    夫子笑了笑,止住咳便帶著他們一起上了山,杜泉本是不想麻煩他的,可老人家執意要去,杜泉隻好讓張鳳背著他,兩人僵持了半天,夫子隻好妥協。


    走了一路,身上倒是暖和了,山腰背山麵水,太陽出來後竟十分暖和,那處屋舍也建得很好,院子用竹竿圍著,大屋三間,西廂東廂各有兩間,石砌的牆壁,糊了黑泥,房頂也搭得極為仔細,可見原來的主人家十分持家。


    杜泉她們這便住下來,夫子很快便離開了,大約是怕旁人看見說閑話。


    小荷常出去打探,說玲瓏島在周圍人們的幫助下正在修整,還要建什麽仙女祠。


    “你可見……到樓月生?”


    “這倒沒有,大約是回去了吧,村子裏沒瞧見他。”小荷一邊說一邊用大木勺子攪和鐵鍋裏的魚湯。


    杜泉疑惑,餘光忽然瞥見一抹白色,抬眼向門邊看去,就見樓月生手上拎著野兔正微笑地看著看過來。


    她喝了口魚湯,喃喃道:“還……真不經念叨。”


    第九十五章


    樓月生來得突然,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又是從誰嘴裏打聽到她的住處。小蓮他們分明一直在院外轉悠巡視,卻絲毫沒發現有人靠近,按說,以鮫族的警戒心,但凡有東西靠近都是能察覺到的,可她們偏偏就對樓月生的到來一無所覺。由此可見,這個人的本事,藏得很深……


    銀九直到現在也未曾說過他和樓月生的淵源,即便產生懷疑,也沒說過什麽讓她提防之類的話。所以,杜泉猜測,這兩人應該有更牢固的羈絆才是,銀九定然是不想輕易舍棄這位朋友。


    她如今孕肚已經顯了出來,或許是因為銀九不是凡人,而她又是個鮫族和鬼族混雜的血脈,所以這個孩子生來就不同,長得極快,粗略也就三月光景,她這肚子已經和尋常婦人六月個月差不多了。眼下穿著厚衣服,腹部高高隆著,看著十分笨重。可她自己倒是沒怎麽發福,依舊清瘦,氣色還不錯,臉色紅潤,眉眼明朗,半月前那萎靡不振的疲態已經全然消失了。


    樓月生閑庭信步地走進來,隨手將兔子扔到小荷腳邊,擦了擦手指,說:“拿去河邊洗涮幹淨,給小尾巴燉一鍋兔肉,這孩子長得快,母體得多補充營養。”


    小荷對他突然出現在院內吃了一驚,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人的對手,連銀九都一直對他忍讓三分,不知是什麽邪門歪道。小荷迅速認清現實,低頭看了看那隻大肥兔子,皺眉道:“鄉親們說,吃兔子肉,孩子會變成三瓣兒嘴,那得多醜。”


    “聽誰說的這些渾話,銀九是兔子嗎?他孩子不隨爹,還能隨了兔子去!趕緊拿去拾掇拾掇,今日我留下來蹭口飯吃,你們去多買些酒菜來。”


    “你還吃飯……”小荷遲疑地問了一句。


    樓月生笑得極為燦爛,翹著二郎腿,一副紈絝子弟的姿態。他說:“這話有趣,那我不吃飯吃什麽?喝西北風可長不了這麽大的,乖,去吧。”


    “可……”小荷還要說話,被杜泉抬手攔下,她笑了笑,指著正屋說:“多去櫃子裏拿……些錢,你們也順道買……點好吃的,咱們不缺錢。”


    “哦。”小荷撩起衣擺擦了擦手,掃了樓月生好幾眼然後轉身出了院。


    待她走後,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沉默下去,杜泉本以為樓月生急著打發小荷離開時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他卻靠著木椅閉目養神,杜泉被晾在一旁,等了半天也不見他開口,於是挪了挪位置,湊過去小聲問:“樓先生,你沒……回公館麽?”


    “……小尾巴,我回沒回……難道不是很明顯麽?”


    “呃……也是……嗬嗬……”杜泉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借著低頭喝湯掩飾自己的沒話找話。


    樓月生見她發窘便開心地笑了,隨後翹起了二郎腿,一邊晃悠一邊說:“銀九倒是放心你在此處。”


    “這……不是,樓先生在麽,九爺最……信任你了。”


    “是麽?”


    杜泉迎上他的視線,笑了笑,認真道:“當然,隻……要先生在,我能出……什麽事。”


    樓月生聞言不置可否,莞爾一笑。


    此時小蓮和張鳳打鬧著從院外進來,看到有客人在都楞了一下,隨後極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杜泉看著他們躡手躡腳的背影不由得笑起來。


    “你覺得,他們可靠嗎?”


    樓月生忽然出聲,杜泉嘴角的笑容緩緩收起,淡聲問:“什……麽意思?”


    “欸?你別生氣呀,我隻是單純的好奇。你與那兩個鮫人相識也不過就是幾日光景,怎麽就敢讓她們一路跟著?泉客才是她們的主子,隻要泉客召回舊部,重振歸墟國,這些在外的子民都必須回到族中效力。你不覺得她們留在這兒是另有所圖麽?”


    “圖……就圖吧,我也就那……點家底,都拿走也不妨……事。至於她們何時離開,就順……其自然吧,當初沒攔下她們,隻是不……想這一路提心吊膽。大家本來就沒什麽羈絆,該走時走就……是了,不……必勉強挽留。”她撫著肚子的手指輕輕拍打,似乎十分愜意。


    “想得透徹。”樓月生點點頭,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天際說:“也對,你們啊骨子裏都是一類人,還真是涼薄得很呢。”


    杜泉側頭看他,猜測這話說的是她和銀九。


    樓月生此時仰躺在椅子上,長腿交疊地搭在石塊上,略長的頭發垂下,被風吹得晃動。他蒼白的膚色在陽光下竟顯得有幾分……脆弱,像是薄薄的一層紙貼在皮肉傷。他怎麽了?為何,會覺得悲傷呢?


    杜泉盛了一碗魚湯遞過去,輕聲問:“樓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不妨……”


    “若是我說……我的心事是該如何拆散你與銀九,然後帶你遠走天涯,你該如何為我解惑呢?”


    “樓先生,可……真會玩笑,你帶我走做什麽?拿去賣……了換肉人家也不會多給你……幾兩。”杜泉笑了幾聲,端起湯碗吹了吹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忽然頭頂投下一片陰影,抬頭就見樓月生俯身看向她,一隻手撐著扶手,一隻手壓在她唇邊,神情有些嚴肅,盯著她並向她逼近。


    他這一動作著實把杜泉嚇了一跳,她緊緊地抓著碗,一瞬不瞬盯著樓月生,覺得他或許是瘋了。


    而就在杜泉清晰地看到他睫毛和瞳仁中凝聚的一枚雪花時,懷中猛地一熱,樓月生被一股大力打開,輕巧的退後幾步站定,而杜泉也被出現的銀九攬著離開火灶邊。


    她手上依舊緊緊攥著碗,對於銀九出現倒是不覺得奇怪,見兩人冷麵相對,她便想當個和事老,讓大家冷靜下來。


    而銀九顯然不是那麽好勸說的,他輕輕將她推到身後,一個閃身便到了樓月生跟前,他的手指變成枝杈,竄出鋒利的木尖,在樓月生胳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刺啦”一聲,樓月生那件雪白的西服被撕成碎片,可他依舊不還手,隻是在躲避。


    銀九動作迅速,穿著白色長衫像是一道白影,樓月生漸漸激起殺意,兩人便在雪地林間打鬥,震得院子裏漫天飛雪,杜泉躲到屋簷下盯著,大約過了一刻鍾,“砰”的一聲,地上砸了個深坑,銀九翩然落下渾身不沾一點灰塵,他走到摔落在地的樓月生身側,俯視著他,說:“你到底,想做什麽?”


    樓月生坐起來,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血跡,見身上一團糟便索性將襯衫和馬甲也一並扔在地上,於是,單薄而蒼白的上半身裸.露在日光下,杜泉尷尬地扭開頭,餘光瞥見銀九隨手扔了什麽東西過去,樓月生窸窸窣窣地穿在身上,她側頭瞟了一眼,原來是一件雪白的長衫,和銀九身上的一模一樣。


    穿上衣服後,樓月生便站起身走到屋簷下坐著,甩了甩濕法,並未回答銀九問題,而是笑著說:“我還在想你到底在這裏留了什麽眼線,原來是自己的一簇分.身,靈力如此強大,可見禁地的事快處理完了,你也能很快恢複自由身,隻要冥都毀去禁製,那個鬼地方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那裏,同樣對你也再無約束,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麽?”


    杜泉看著他們你來我往,便指著院門口看熱鬧的小荷他們對銀九建議,說:“兩位不如到屋裏吧,外頭寒氣重。”


    銀九看她臉色有些發白,聞言看了樓月生一眼,越過他進了屋,杜泉跟進去,給他們兩個都倒了熱茶,便撫著後腰笨拙地坐在銀九身側,緊緊挨著他的胳膊。


    樓月生瞥了她一眼,嘴角抿了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枝頭雪水煮得茶,清冽醇香,他睫毛被熏染得沾了水汽,快速眨了兩下複又恢複似笑非笑的神情,淡聲道:“當初強製我立下契約的是你,而今,不與我商議,擅自解除禁製的也是你。銀九,任何人在你眼中也不過是個物件,隨你裁奪。我原本欣賞你這番姿態,冷酷無情,不為世俗所動。然而,你竟犯了一個凡人才會犯的錯,對女子動情,還許她孕育子嗣。你就不怕,她生出一個如你一般的怪物,再走一遍你的老路麽?”


    杜泉撫著肚子,觸及樓月生那道銳利的視線,連忙後退,卻隻在椅子裏挪了幾下。她臉色蒼白,護著小腹說:“我的孩子,才……不是怪物!她很乖,她很普通的……”


    因為,激動她的聲音也十分尖利。


    “普通……若無銀九不斷輸送靈力,單憑你,能支撐這個胎兒麽?你的蒼牙刀,最近常發生異動吧。不是它感應到了邪物,而是你肚子裏的那個怪胎作祟,瞧瞧她,這麽小就不安分,長大後又會擁有怎樣的戾氣呢?”樓月生冷冷地質問,杜泉隻能緊緊抓著銀九的手臂,以此獲得力量。


    銀九將她的手抓在手心,不輕不重地握著,隨後,沉聲道:“月生,到現在你還覺得,隻要出身不好,便會淪為邪魔,而那些風光正派,就必然是良善之輩,是嗎?”


    “至少……”


    “不,他們不會。就好像我能從深淵中修煉出銀樹真身,而你們卻在明朗世間淪為欲望的傀儡。你當初是雪山之神,孤寂冷傲,卻貪圖人間四季,被剝奪仙身,淪為四處流竄的雪妖。你躲在陰暗的山洞裏,藏在汙穢的臭水溝以躲避獵殺。還有泉客,她的野心欲念,加速了國家的分崩離析,她試圖稱霸,到頭來卻害了全族喪命。她攪動三界內亂,致使鮫族滅絕後,天下大亂。她倒是死了,可這些禍患卻延續至今。禁地,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那底下彌天的財富……都是她留下的禍根。你說,我為何不毀它。”


    樓月生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句話,本就發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近乎頹敗。


    杜泉本就聽得心驚膽戰,聽到這兒更是一愣,不禁掏了掏耳朵,吃驚地看向銀九。


    他說什麽……


    泉客的野心害了鮫族?還留下禍根……


    銀九今日出奇地耐心,端坐在椅子上,說了很多話,似乎濃霧終於要散去,他也了卻心事,便要一股腦的將所有隱藏的事都拋給他們。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側頭看了她一眼,隨後輕笑一聲,說:“你們都以為我救她是為報恩,實則不然,我召她回來,是還那些舊債的。三界混戰,屍骨遍野,而她躲在那墓裏太舒坦了,我看不慣。她必須為自己所做之事有所交代,她的恩我還,她的債也躲不掉。這麽多年,我也曾猶豫。然而,當鬼族內訌,天下戰亂紛紛,妖族被肆意誅殺時,我便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個死字便能終結,毒瘤膿瘡必須被拔除,否則我心難安。”


    杜泉此時已不知該作何回應,雙手攪了攪,笨拙道:“那您,您可真……有正義感,正氣凜然……”


    銀九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說:“傻瓜,我算什麽正義。”隨後看向樓月生說:“你們心性不定,所以才會覺得邪氣難以難壓製,而我的孩子,有杜泉的純真,也有我的堅韌,她必定會成為堅定之人。”


    “所有的話都被你說盡了,反倒我顯得齷齪,卑鄙,多管閑事。也罷,禁地一毀,你們便自由了,天高海闊。而我,好歹也有一技之長,不至於餓死。”樓月生起身伸了個懶腰,扒拉了幾下頭發,從後腰取出煙杆,一邊點火,一邊往外走,片刻後就消失在院子裏。


    杜泉走到門邊看了看,雪色已經將人影吞沒,她此時忽然想起銀九的話,“雪山之神”,所以樓月生才鍾愛白色的麽?


    雪山……在那裏做神仙,定然十分孤獨吧。


    銀九走到她身側,將她扶到屋內坐好,關了門,坐在火盆邊撥了撥炭火,說:“月生,曾被我逼迫,將靈力困在禁地,以壓製禁地邪氣。他雖沒了神位,終究修得是正途,靈力醇厚幹淨,我自是比不上。”


    杜泉看著旺火,又想了想樓月生眼中落寞,伸手抓住銀九的手說:“我想,樓先生隻是……舍不得你們,尤其是你、陳璜,禁地廢除,我們若離去,他又恢……複到需要四處躲避法師或妖族追……捕的生活。他,隻是不舍吧。”


    “嗯,我知道,這事我自會跟他細說,你不必多想。”


    杜泉點點頭,不再多問。


    銀九這次留了很久,一直到晚上他們吃了飯,他才消散恢複成一截樹杈。


    夜晚起了風,門窗並不嚴實,哐當哐當直響。好在山腰處山擋著,風勢有所減緩,可山上穿林而過的如鬼哭狼嚎般的風嘯聲還是叫人不安。


    杜泉半夜起來解手,回屋時……總覺得有什麽聲音在很遠的地方,浮在空氣裏時聚時散。她皺眉站在門邊往遠處眺望,在月色下,她總覺得樹影中似乎隱藏了很多雙眼睛。


    她謹慎的抓緊蒼牙刀,戒備地盯著那些浮動在林間的鬼火,那些鬼火綠瑩瑩的,跳躍著,逐漸聚集在一起,形成兩大團,而後一陣狼嚎似的聲音響起,那鬼火猛地向她撲來,杜泉早就將樹杈那在手中,所以鬼火離她十步遠時便被樹杈打中。


    白光刺向鬼火,一陣尖嘯傳來,寒風乍起飛速旋轉試圖躲避白光,此時小荷她們也跑了出來,兩人撲向旋風之內,合力揪住一物重重扔在地上。


    杜泉冷眼看著地上捂著眼的貪狼,說道:“恭候你多時了,貪狼。”


    第九十六章


    杜泉冷眼瞧著被小荷她們擒住的貪狼,手腕翻轉從袖子裏射.出一條紅繩,那是銀九留下的繩子,小指粗,是他用幾股紅線擰在一起的,十分堅韌,貪狼又是扯又是咬,將舌頭割得血淋淋,紅繩分毫未動。


    “說說吧,追……到這兒,到底想做什……麽?”她一邊撫著蒼牙刀刃,一邊淡聲問了一句。


    貪狼唾了一口血沫,抬起那雙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杜泉的肚子說:“要殺便殺,哪裏這麽多廢話,老子當然是來殺你!”


    杜泉挑了挑眉頭,說:“殺我……你能做到麽?你在周圍隱……藏了這麽多天,一直小……心地收斂氣息,等待時機。我今……晚出來本是臨時起意,你為何忽……然出手?”


    “老子等不及了,不行麽!”


    貪狼話音剛落頭頂就被小荷用棒槌狠狠敲了幾下,他瞪著眼看過去,小荷又往他背上砸了幾下,“砰砰砰”力道是真不小,打得很實在。


    小荷罵他,“你瞪什麽!嘴巴不幹不淨,再亂說話,我就打爛你的頭。”


    “你個……”


    “你閉嘴!隻管說你受了誰的指使,這院子是九爺布下的陣,外頭那些人一上山就得迷路,你倒好,藏在我們院外鬼鬼祟祟了這麽久。是誰偷偷給了你消息的!”


    大約是沒見過這麽彪悍的丫頭,貪狼被打得鼻青臉腫,話到嘴邊還沒張嘴就被大嘴巴子扇得嘴唇開裂。


    “你他娘……”


    “啪”重重一巴掌下來,小荷甩了甩手掌,用棒槌抵著他的額頭,“我來教教你說人話!”


    貪狼氣得掙紮起來,卻被杜泉眼明手快地上前一腳踹翻在地。於是三個人對視了一眼,挽起袖子便圍著這不請自來的家夥泄憤,沒一會兒功夫,原本還桀驁不馴的貪狼,已經被收拾得氣息奄奄。


    張鳳躲在柱子外偷看,一直都沒靠近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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