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了,你的問題時間結束。”沈寂說,“換我問你。”


    溫舒唯好奇:“你要問我什麽?”


    沈寂捏捏她的臉蛋兒,“小溫同誌,我喜歡你。這一次,你願意讓我當你男人麽?”


    小溫同誌,我心愛的姑娘,


    天知道,我多希望初次遇見你時,就是我最好的樣子。


    第41章 甜(七)


    “後來呢?”


    之後幾日,雲城接連下雨。整座都市像被泡進了水中,陰雨綿綿,空氣潮濕。溫姥姥風濕腿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溫舒唯和母親何萍一道,將姥姥送去了市裏最好的骨科醫院住院治療,母女兩人輪班照顧。


    這樣的雨日一直持續到這個星期的最後一天。


    周末午後,雨停了,天空放晴,闊別多日的陽光與彩虹一道出現,遠遠掛在天邊,溫暖大地。溫舒唯給姥姥送完午飯後從醫院出來,搭乘地鐵來到雲城市第一中學附近的某咖啡廳內,與好友程菲見麵。


    程菲與溫舒唯相交多年,兩人從學生時代起便是至交好友,作業一起抄,體罰一起跑,關係親近得能穿一條褲子。不同於溫舒唯的家庭境況,程菲幼時家庭條件雖不好,但父母恩愛關係和睦,對自家的掌上明珠十分寵愛。


    程父程母當年都是行走江湖滿身故事的人,從底層摸爬滾打白手起家,自幼便教導閨女,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一個“義”字。


    因此,程菲這姑娘雖長了張美豔動人的禦姐妖精臉,卻是非常典型的俠女性格,個性灑脫,敢愛敢恨,為朋友兩肋插刀,肝膽相照。


    此時,一身帥氣中性打扮的程女俠翹著個二郎腿,點著根女士細香煙,眯了眼睛把溫舒唯壁咚到靠窗座位的牆角處,嚴刑逼供:“話先說在前頭,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勸你一五一十把什麽都給交代清楚咯,否則,女人——”說著,她吐出一口煙圈兒,吊起嘴角朝溫舒唯邪魅狷狂一笑,“後果自負。”


    溫舒唯:“……”


    程女俠平時沒什麽愛好,就是喜歡在晉江上麵看小說,什麽《霸道總裁愛上我》、《霸道王爺下堂妻》巴拉巴拉的,她倒著都能把劇情給一字不落地講出來。


    麵對閨蜜的霸總附身台詞,溫舒唯靜了整整兩秒鍾,誠實回答:“沈寂跟我告完白之後,我跟沈寂說,‘咱們現在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到了這個地步,不處對象那就是在耍流氓’。”


    聞言,程菲眉毛高高挑起來,“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


    “唔。”


    “你,跟沈寂成了?”


    溫舒唯端起桌上的咖啡,邊鼓著腮幫吹涼風,邊認真思考了下,回答:“應該是?”


    “臥槽。”程菲震驚之餘,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家姐妹弱不禁風的小肩膀上,爆了句粗口,“可以啊老溫,平時看著老實巴交,沒想到深藏不露還有這本事。他媽的連沈寂都能讓你給拿下。有前途。”


    溫舒唯正在喝咖啡,始料未及,被女俠的降龍十八掌震得差點兒嗆死。她默了默,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單手托腮,抬眸望向玻璃窗外的車水馬龍城市街景,認真說:“雖然不知道沈寂喜歡我什麽,但是,我覺得自己對他也很有好感。這種感覺很真實,先交往一段時間吧。”


    程菲別過頭吐煙,手指撣撣煙灰,“這就對了。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麽?”


    溫舒唯側目看好友。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心動’這詞兒就是件奢侈品。”程菲說,一頓,“這應該是第一個讓你覺得動心的男人吧?”


    溫舒唯聞言,兩頰微熱,須臾,點點頭。


    “好好把握,好好相處,沒準兒就是一段良緣。”程菲嘴角勾起一個很淡的笑,眉眼垂得低低的,溫舒唯看不見她的眼神,“那句電影兒台詞怎麽說的?‘人生就這短短數十年,你不妨大膽一點,攀一座山,追一個夢,愛一個人’。”


    “但,那可是沈寂。”溫舒唯歎了口氣,“我還記得高中那會兒十七中流傳著一句話,‘一見沈寂誤終身’。光那張臉,就是多少少年少女青春期的夢想和埋在心底不可觸及的暗戀。我其實想不通,他總說自己喜歡我,但他到底喜歡我什麽,我也不知道。”


    “糾結這個做什麽。戀愛中的女人,就應該好好享受戀愛的酸臭味。”程菲淡淡翻了個白眼,掐了煙,身子懶洋洋往後靠在座椅靠背上,感慨道:“說起來,真羨慕你啊。”


    “羨慕我脫單?得了吧。”溫舒唯笑,“你程大美人勾勾手,多的是富二代心甘情願拜倒在你工裝褲下。”


    程菲故意嗲著嗓子,矯揉造作,“人家羨慕你和沈大佬的緣分。兜兜轉轉過去十年,還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呀。”


    溫舒唯察覺到好友眸光微黯,意識到什麽,微皺眉,抿抿唇,試探地問:“……你該不會又想起你小時候那個鄰居小哥哥了吧?”


    程菲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人家現在怎麽樣,還記不記得我。”


    溫舒唯在心裏歎了口氣。


    關於好友和她那位鄰居小哥哥的故事,溫舒唯從小聽程菲講到大,幾乎已能倒背如流——


    九十年代初期,國內人人都想乘改革開放的東風致富發財,不少小城市的青年都選擇了背井離鄉,到大城市謀生路。程父程母就是到雲城務工的人員之一。兩個外地來的年輕人,又帶著個三四歲的小姑娘,身無分文,掏不起錢買房,便在平穀區某菜市場附近租了個小破平房住。


    平房一帶是地地道道的貧民窟,居住者多為打工的或者雲城本地買不起房的底層窮人。三四排磚瓦平房,足有上百間,每間最大也就三十來平,一家幾口全擠裏邊兒。沒有獨立衛生間,大家要上廁所,隻能到幾十米外的公共廁所解決,生活條件十分艱苦。


    小時候的程菲便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


    日子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過,漸漸的,小程菲到了要上幼兒園的年紀。程父程母人窮誌不短,咬牙給程菲報了個附近的子弟幼兒園,把孩子送過去。


    程菲就是在那時認識的她的小哥哥。


    小男孩兒年紀看著比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大些,個子也高高的,眉目清秀,幾歲的年紀便已能依稀分辨出英俊五官和漂亮輪廓。小程菲見那小哥哥長得好看,便總喜歡跟在那男孩兒屁股後頭打轉,再後來,程菲驚奇地發現,小哥哥和她是鄰居。


    大家都住在小平房一帶。


    男孩兒性格孤僻怪異,很安靜,不愛說話,也從不與其它小朋友玩兒,一雙眸子陰森冷漠,充滿一種對世界的敵意和蔑視。


    其它小朋友知道他年紀大些,長得又高,都怕他,不敢與他接近。


    隻有紮著小辮子穿著小裙子的小程菲成天跟著男孩兒,跟他說話,還給他帶糖果。


    某一次,男孩兒終於開口,對程菲說了一句話。


    他冷冷譏諷地道:“小孩兒,我是殺人犯的兒子。你不怕我麽?”


    ……


    回憶到此中斷。


    溫舒唯伸手輕輕摸了摸程菲的肩,歎息道,“你七歲搬走之後,回去找過那個小哥哥麽?”


    “找過。”程菲說,語調神色掩不住的失落,“但是那個哥哥搬走了。我唯一知道的信息,隻有他的名字。他叫餘烈。”


    “如果真的有緣分,你們一定會再遇見的。”溫舒唯笑,“別難過了。”


    程菲好笑,翻白眼:“我有好什麽好難過的,當年我才幾歲,那個小帥哥頂多隻算個童年玩伴,過去了這麽多年,誰知道人家現在是人是鬼。”


    溫舒唯沉思,“不過,按照你說的,你家小哥哥那個性格……長大了沒準兒真會報複社會?”


    程菲一巴掌敲她腦門兒上,“滾你。”


    溫舒唯噗的笑出聲,喝完咖啡,喚來老板埋單。


    程菲收拾好自己的帆布包,跨在身上站起來,道:“對了,你今天怎麽忽然心血來潮,約我到學校這邊來喝咖啡?”


    “沈寂說,他之前給我寫過一封情書,高考前一周,托人交給我。”溫舒唯攤開雙手,“那個轉交人說他把信放在了我課桌上,可我沒有收到。”


    兩個姑娘肩並肩,邊聊天邊走出了咖啡廳大門。


    “高考前一周?”程菲眉頭皺起來,回憶數秒,忽然說:“我記得,當時我們學校剛好購進了一批新的課桌椅,高考前一周全體高三放假,班主任就讓男生把大家的課桌都堆到廢棄禮堂那邊去了。”


    溫舒唯說:“對。有這回事。”


    程菲突的一愣,“你懷疑那封信跟著課桌一起被搬到了廢棄禮堂?”


    “有這個可能。”


    “你把我叫過來,該不是讓我陪你進學校去找信吧?”程菲瞪眼,不可思議:“唯唯,這都十年了,就算當時真的掉在了禮堂,那現在也不可能找到啊。沒準兒早風化了。”


    溫舒唯笑笑,衝她促狹地眨眼睛,伸手挽住好閨蜜的胳膊,“女俠,你最好了,陪我去看看嘛。難道不想一睹校霸大佬的文采麽?”


    程菲無語,作勢打她,“我怎麽有你這種狗朋友。”


    兩人嬉笑打鬧著。


    頭頂陽光燦爛,忽然,前方傳來一陣說話聲。


    溫舒唯抬眼看過去,見是三五個穿校服的少年少女正說說笑笑地走來,校園的操場、欄杆、教學樓,都矗立在光裏。迎著那幾道十六七歲的身影,構成一幅名為“青春”的畫麵。


    溫舒唯忽然想起一句話,人們之所以歌頌青春,是因為青春包含著對未來的,世界的無限可能性。


    她笑起來,慢悠悠地感歎:“看著這些孩子,才能真正意識到自己老了。他們才是下一個世界。”


    “屁。老子們正值青春。”程菲說,“故事還長得很。”


    *


    距離一中校門數米遠外,停著一輛純黑色商務車,安安靜靜,無聲無息。


    車內。


    “你盯著那兩個女人看了那麽久,我還以為,你擦出什麽愛情火花,看上她們之間的誰了呢。”一道稚嫩清脆的嗓音忽然響起。


    說話的是一個穿紅黑泡泡裙的小女孩兒,十來歲的年紀,天然卷的黑發用蝴蝶結綁成兩個小馬尾,懷裏抱著一個少了隻眼睛的芭比公主。粉雕玉琢,天真爛漫,可愛得像個瓷娃娃。但女孩兒說話的語氣卻緩慢譏誚,不同於外表的天真無邪,她臉色平靜,微垂的眼眸裏有種厭世的冷淡。


    一隻修長的手從車窗外伸出去,撣了撣煙灰。


    “於小蝶,我勸你跟我說話客氣點兒。”男人麵容清冷俊美,視線收回來,逗著金絲雀籠裏的八哥,慢條斯理喊出一個名字,寒聲說,“上回你帶著兩個一流殺手都沒搞死沈寂一個人,打草驚蛇,之後再想下手可就難了。”


    “如果不是你前期計劃有誤,突然冒出來幾個巡警,沈寂早就死了。”叫於小蝶的小女孩兒朝他彎彎唇,露出一個天真又明媚的笑臉,小手緩慢地摸著芭比公主的金色長發,“收了人家那麽多的銀子卻沒辦成事,百裏先生這可是在砸我們的招牌。”


    八哥在鳥籠裏上下撲騰著。


    百裏洲手指動作一頓,冷冷瞥過去,忽然微挑眉,輕聲一字一句道,“你聽過一句話麽。打蛇打七寸,殺人要誅心。”


    於小蝶眉眼彎彎,說:“聽不懂,我可還是個小孩子。”


    百裏洲苦惱地歎了口氣,搖頭:“不過,對一個女人下手,有違江湖道義,委實不是我的風格。”


    “那你的意思是?”


    “可能得辛苦你了。”百裏洲笑,“於小姐。”


    *


    時隔十年,一中的廢棄禮堂早已變樣,改建成了室內遊泳館。當年堆放的老舊課桌椅也早就不見了蹤影。


    溫舒唯並沒有找到那封傳說中的來自大佬的充滿愛意的情書。


    她對此很有幾分遺憾。


    周末這天,溫舒唯起了個大早,準備到附近的菜市場買隻鴿子回來燉湯,中午給姥姥送過去。誰知剛隨便套了件衣服下樓,便在單元樓的門洞入口瞧見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那人側對著她,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拿著一根點燃的煙。


    晨光透過門洞照進來,沈寂側顏籠在光裏,黑色短發上跳躍著細碎光暈,他低著眉眼,神色冷靜淡漠,整個人在光與影的交界處,唇色依舊有些發白。


    溫舒唯詫異,來不及感歎這人數年如一的絕世顏值暴擊,走過去道:“你怎麽跑這兒來了?醫生不是讓你好好在家養傷麽?”


    沈寂聞聲,轉過頭來,隨手把煙頭掐滅,“好幾天沒見麵,這不來看看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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