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舒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這時,一旁的徐驕陽從侍者手中取過兩杯香檳,其中一杯遞給溫舒唯,低聲道:“我看見《時代》的主編了,走,跟我過去。”


    溫舒唯回過神,點點頭,跟在徐驕陽身後走向幾個衣著靚麗時髦的青年人。


    徐驕陽笑著與幾人寒暄起來。


    溫舒唯也笑著,卻頗有幾分心神不寧。餘光再次環顧整個宴會廳,抿起唇。


    她不知道沈寂今晚的抓捕方案,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不知道他會在何時行動。她根本一無所知。


    心懸在半空,怎麽也落不下去。


    溫舒唯捏住高腳杯的手,不自覺收緊,用力到骨節處都泛起青白。


    *


    遊輪上,上流社會歌舞升平。


    遊輪下,蛟龍突擊隊全體戰士冷靜待命,整裝待發。


    港口附近一輛不起眼的貨車車廂內。沈寂身著作戰服作戰靴,神色冷峻,最後一次向眾人確認行動方案,“還有沒有什麽問題?”


    眾人嗓音極低,異口同聲道:“沒有。”


    沈寂目光冷而靜,片刻,他扭頭看著自己左手邊的第一個戰士,忽然喊了聲,“陳浩浩。”


    陳浩浩立刻應:“到!”


    “許展飛。”


    “到!”


    “劉成。”


    “到!”


    “楊子濤。”


    “到!”


    ……


    沈寂沉聲,每點出一個名字,便有一個年輕大男孩鄭重應答。最後,沈寂的視線看向最後蛟龍突擊隊裏,第一次深入前線執行任務的年輕軍官。他喊:“劉曉虎。”


    這個頭回扛槍上戰場的二十四歲大男孩笑了,咧開嘴,露出他標誌性的滿口大白牙,“到!”


    一圈人點完,全體都有。沈寂抬手用力拍了拍劉曉虎的肩,朝眾人說道:“這次行動,我們務必全力以赴完成任務,絕不辜負祖國和人民對我們的信任。”


    眾人齊齊應:“是!”


    沈寂環視所有戰士一圈,嗓音微沉,眸光一瞬冷狠,寒聲:“兄弟們,把你們的血性都給我亮出來。軍中利劍,海上蛟龍,召之即來,來之能戰。”


    大家高聲回他:“戰之必勝!”


    話音落地,沈寂靜了靜,又道,“我們全隊出來的時候,是十個人,回去的時候,也得是十個人。一個都不能少,這是命令。”


    短短幾句話,竟教所有人都眼眶微熱。隊員們哽咽了,應道:“是!”


    海麵起風了。


    沈寂側目望向不遠處停泊在港口的巨輪,眯了下眼睛。


    劉曉虎上前兩步,循著他視線張望幾眼,似有幾分焦灼:“寂哥,丁哥那邊還沒有消息麽?”


    “快了。”沈寂沉吟道。


    *


    此次行動,海軍陸戰隊與國安局協作,雙方目標一致,分工明確。由於梅鳳年和意大利軍火商準備在壽宴上隱蔽交易,而此時遊輪上的與會賓客來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國,多達三百餘人。


    既要保證遊輪上所有賓客的安全,又不能打草驚蛇讓梅鳳年察覺,這無疑給整個蛟龍突擊隊的行動增添了極大難度。


    沈寂想了整整三天,才在周四晚上,與丁琦商量出了一個對策。


    事實上,在國安局裏,除了丁琦這樣長期待在內部機關的核心工作人員外,大部分國安警察都長年處於外勤工作狀態,他們受過最專業的訓練,用最普通的身份隱於世間,擁有一份普通的職業,和普通人交朋友,和普通人結婚,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有的是教師,有的是保險銷售,有的是銀行職員。


    這些外勤國安警察就像一顆顆螺絲釘,無聲無息地紮根在中國每個角落,定期為國家安全局提供各式各樣的情報,偵查間諜分子,搗毀境外勢力在國內的耳目,與軍隊係統一起,奮戰在國防第一線,為守護國家安定築起一道道堅不可摧的高牆。


    這時,西裝革履皮鞋鋥亮的丁琦已成功登上郵輪。他端著酒杯,閑庭信步似的,慢悠悠晃到了宴會廳外的監控室附近。喝了口紅酒。


    雇傭兵偽裝成的黑衣保鏢守在遊輪的各個通道入口,麵無表情地謹慎巡視。忽的,一個臉上橫著道刀疤的雇傭兵看見了丁琦。他眼神不善,朝身旁的同伴遞了個眼色。


    同伴抬眸望去。


    隻見監控室附近站了個瘦高瘦高的男人。樣貌英俊,一身行頭天價,不知在幹什麽。


    兩人警覺,提步走過去。


    丁琦聽見腳步聲,眸色微沉,手腕一歪,把被子裏的紅酒灑在了自己的黑色西裝上。霎時間酒氣衝天。


    兩個雇傭兵走過去一瞧,見這男人一身酒氣醉醺醺地趴牆上,渾然一個不爭氣的紈絝子弟相,相視一眼,沒多疑,轉身走了。


    腳步聲遠去。


    丁琦凜目,神色瞬間清明,左右環顧一番,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監控室。門鎖緊閉。他絲毫不慌,從褲兜裏摸出一枚回形針,掰直了,用尖銳一端插進鎖孔。哢一聲,門開了。


    監控室內也有兩個雇傭兵。兩人正喝著紅酒用英語交談,笑容淫邪猥瑣,其中一個正誇大其詞炫耀著自己前幾天剛上過一個日本小明星。


    兩人反應算敏捷的,聽見房門打開的瞬間便伸手摸槍,但還是晚了。丁琦兩記手刀劈過去,輕而易舉便將兩人撂翻在地。


    兩個雇傭兵陷入昏迷。


    他用腳把他們踢一邊兒,彎腰坐在了滿屏的閉路電視前,目光飛快掃視瀏覽。宴會廳,甲板,客艙……


    突的,丁琦眸光驚閃。


    其中一台閉路電視的畫麵中出現了幾個歐洲人的身影。為首的那個西裝筆挺風度翩翩,三十五歲上下,戴墨鏡,叼雪茄,一頭自然卷的長發散在腦後,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精細優雅味兒。


    在西裝男旁邊還跟著一個神色冷漠的中年人。其它的人應該是西裝男的手下。


    丁琦眯起眼,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幾下,放大畫麵,目光一瞬不離地盯著。數秒後,一行人出現在宴會廳的入口處,與此同時,又一行人走入畫麵。


    是梅鳳年和梅家四少爺。


    梅鳳年也抽著雪茄,一身紅色唐裝,紅光滿麵精神煥發。看見西裝男,梅鳳年立刻熱情迎上去,兩撥人站在宴會廳外寒暄。


    梅四少一身黑衣安靜地站在梅鳳年身後,時不時拿手帕掩住嘴咳嗽,臉色冷漠。


    丁琦沉聲,摁亮別在後頸處的微型通訊儀,低聲說:“目標現身。”稍頓,重複一遍,“目標現身。”


    通訊儀裏沙沙一陣電流音,然後傳出沈寂的聲音,冷冷應道:“位置。”


    “宴會廳入口,梅瑞號地圖c區。”


    “重複。”


    “宴會廳入口,梅瑞號地圖c區。”


    “繼續盯著。”沈寂說,“按計劃行事,燈滅為令。”


    “是。”


    *


    宴會廳內仍舊溫暖如春,言笑晏晏。


    “安東尼奧先生,勞煩你這麽大老遠跑一趟,我這老頭子可真太過意不去了。”梅鳳年笑著抽了口雪茄,用英語道。


    “梅老的大壽,我當然要來。”安東尼奧說著,用手帕擤鼻涕,然後把擤過鼻涕的手帕隨手給扔到了地上。然後才像想起什麽似的啊了聲,掩住嘴,表情誇張,“抱歉,我沒拿穩,把梅老的地毯弄髒了呢。”


    梅鳳年眼底的不悅一閃即逝,仍是笑,“沒關係。”往後頭遞了個眼神。一個黑衣男人頓時彎腰把意大利人扔出去的髒手帕撿了起來。


    “這就是四少爺?”安東尼奧注意到站在梅鳳年身後的陰冷青年,誇張地低呼一聲,用英語道:“平時你跟我的人打電話,我還以為你七老八十。喲喂,你這聲音可真是難聽。”


    “……”梅四少臉色一僵,沒有笑意地笑了下,不語。


    “不好意思。”安東尼奧笑,“我嘴巴比較毒。”


    所有人:“……”


    梅鳳年勾了勾嘴角,拿著雪茄的手抬起來,比劃,請安東尼奧進宴會廳。安東尼奧摘下墨鏡,露出一副膚色冷白俊美精致的麵容,優雅一笑,轉身十分紳士地施施然進去了。


    梅四少看著那道背影,目光霎時陰狠幾分。


    一行人緩步進入宴會廳。


    壽宴主人翁一登場,整個大廳瞬間安靜。溫舒唯抬起眼,看見梅鳳年的刹那,她心頭沒由來一沉。


    溫舒唯眸色微涼,安靜地站在人群之中。


    “承蒙各位朋友賞臉,”梅鳳年滿臉的春風得意,舉起手裏的紅酒杯,朝廳中眾人用中文道,“我這老頭子真是受寵若驚。今晚,大家遊海行樂,開懷暢飲,不醉不歸!”說完,梅鳳年又用英語重複了一遍。


    賓客們紛紛附和,舉杯祝賀。


    與此同時,“梅瑞號”駛出港口,朝遠處黑漆漆的南海深處航行過去。


    梅鳳年一進入宴會廳,自然而然便成了全場焦點。一撥接一撥的人輪番過去敬酒,恭祝他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梅鳳年朗聲大笑,一一謝過。


    數分鍾後,一個黑西裝上前幾步在他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麽。梅鳳年臉上的笑稍淡了些,點點頭,朝身前幾個富商道:“先失陪一會兒。”說完便轉身走出宴會廳,在入口處與安東尼奧等人會和,一道往船艙內部走去。


    監控室內。


    丁琦緊緊盯著幾道身影,看見梅鳳年等人走進了位於遊輪最裏麵的艙房,隨後便從所有閉路電視影像中消失。他打開了監控夜視功能,對通訊器說:“目標準備交易。船艙f區,房間號為215。”


    *


    今晚無星無月,夜色靜謐。


    沈寂整個人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裏,雙手拽緊了遊輪吃水線附近的把手,臉色如冰,道:“重複。”


    “目標準備交易。船艙f區,房間號為215。”丁琦的聲音從通訊器耳麥內傳出,南海忽然起了一陣狂風,信號似乎也跟著減弱,電流呲呲,不太清晰。


    沈寂沉聲,“‘鴿子’是否已接近電路室。”


    通訊器內傳出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是“梅瑞號”上赴宴的一名外勤國安警察。對方低聲應:“是。”


    沈寂眸光驟凜,命令道:“立即切斷遊輪電閘,維持一分鍾半鍾。重複。立即切斷遊輪電閘,維持一分半鍾。”


    話音落地的瞬間,整個遊輪瞬間暗下去。大海深處,唯一的光源消失,海麵陷入漫無邊際的黑,梅瑞號飄蕩在海上,死氣沉沉,森森可怖。


    與此同時,頭頂驚起一陣轟隆雷聲,海麵狂風呼號,夜空都幾乎被海風撕裂成兩半。


    黑暗中,沈寂麵色冷峻,做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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