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早已經不流行古惑仔了。


    診所裏倒是有嶄新的護士服,但徐百憂敢給,賀關也不敢穿。


    找來找去,徐百憂找到一件胡雲旗留在辦公室的白大褂。


    聊勝於無。


    賀關穿在身上隻要不開口講話,文質彬彬,還挺像那麽回事。


    徐百憂要留下來打掃,送他到門口。


    賀關走出兩步想起來有句話沒講,又退回來,“對不起啊。”


    徐百憂微微一愣。


    賀關抬手指去她側頸的傷,“你要覺得不爽,改明兒你也用改錐戳我。把我戳成篩子,我都不帶生氣的。”


    改明兒?徐百憂可不覺得他們會再見麵。


    她撫了撫傷口,悶葫蘆一樣沒出聲。


    賀關自討沒趣,忍著沒擺臭臉,雙手抄進褲子口袋。


    往前邁一步頓住,身子後仰,他麵向徐百憂,明知故問:“你說傷口不能沾水,還有什麽來著?”


    不信她不開口說話。


    徐百憂真就沒遂賀關的願,表情淡淡的,朝他揮揮手,轉身走向治療室。


    記不住記不住吧,反正以他的體格,不遵醫囑也能痊愈。


    況且,她算哪門子“醫”。


    賀關牙癢。


    負著氣甩開步子朝前走,不經意一低頭看見胸前別的金屬銘牌。上麵“胡雲旗”三個字令他一下子聯想到昨晚的男人。


    取下名片手裏掂量著,賀關的步子慢了下來。過馬路走到公交站台,等了十幾分鍾,一輛公交車靠站開門。


    賀關一隻腳邁上去就開始大走神,木頭似的紋絲不動。


    “你到底上不上?”司機師傅沒好氣地衝他喊。


    雖說第一班車沒幾個乘客,你也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吧,全國人民都很焦慮啊。


    賀關聾了,隻顧想自己的:她說不是她男朋友,但兩個人關係肯定不一般。


    “帥哥,你是找茬,還是對公交係統有意見。”身為青年文明號的優秀駕駛員,司機師傅耐著性子又喊,“有意見你打投訴電話,不要耽誤其他乘客的時間。”


    賀關:不然姓胡的怎麽會對她笑得那麽賤,還拍她肩膀?


    司機師傅也開始想:帥哥可能是剛下夜班的醫生,忙昏了頭才會沒主意,救死扶傷可歌可敬啊。


    他轉過身,陪著笑臉對稀稀落落的乘客道:“各位乘客不好意思,咱們給這位下夜班的醫生點時間,他可能在思考很重要的醫學問題。”


    這個點車裏多是些去郊區市場買便宜蔬菜的大爺大媽,為幾毛錢趕遠路時間成本低,紛紛點頭表示理解。


    大爺大媽們素質真高,司機師傅感歎著一回頭,帥哥已經沒影了。


    “人呢?”他問向離前門最近的一位卷卷頭大媽。


    大媽抬手一指街對麵的口腔診所,“真是個好小夥子啊,上完夜班又去上白班。”


    於是全車人齊齊向急匆匆跨進診所的高大背影行注目禮。


    *


    徐百憂做事手腳麻利,提著垃圾袋剛走到治療室門口,差點和風風火火折回來的賀關撞個滿懷。


    兩個人同時一定,四目相對。


    徐百憂率先後撤一步,麵露疑色。


    “喏,”賀關攤開手,“你朋友的東西。”


    看清是胡雲旗的銘牌,徐百憂接過,“謝謝。”


    賀關其實也想把白大褂脫了還給她,沒脫是因為礙於……光膀子會冷。


    老話說了,不穿衣服容易感冒。


    他瞅眼垃圾袋,“要走了?”


    徐百憂點點頭。


    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一起吧。”


    徐百憂再點點頭。


    關燈鎖門,兩個人一語不發,肩並肩走向徐百憂的車。


    到地方,徐百憂拉開車門,賀關還沒有走的意思。


    “要不我送你?”徐百憂扶著車門問。


    “不用。”沒來由地,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住處。


    徐百憂不勉強,彎腰坐進車裏。


    賀關也清楚知道,她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他,再見麵的可能微乎其微。


    心裏明明白白,可手已經稀裏糊塗地攔住了正要合攏的車門。


    徐百憂不解,抬起臉。


    賀關一手攀車門一手攀車頂,一下俯身探進去,動作太猛,像是要強吻她似的。


    徐百憂根本來不及做反應,僵在那裏。


    還好關鍵時刻他控製住了自己,沒頭沒腦地問:“你有煙嗎?”


    徐百憂懵了幾秒,從扶手箱裏拿出煙和火機,遞給他。


    軟盒中華。


    賀關真沒想到她抽煙。


    “喲,好煙啊。”他吊兒郎當地笑,當著她的麵點了一根,“都給我嗎?”


    “可以。”抽煙就抽煙,不要把著門行嗎,徐百憂客氣提醒,“麻煩讓一讓。”


    煙和火機揣進自己褲兜,賀關當沒聽見,慢悠悠往天上吐煙圈。


    “我還要上班。”徐百憂跟他講道理。


    道理聽得進去就不叫耍無賴,賀關嚷嚷著傷口疼,虛虛靠向車門。


    “我也要上班。”他說。


    徐百憂沉默了,平鋪直敘地望著賀關,漸漸又演變成那種“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明察秋毫式的盯視。


    盯視到賀關脊梁骨開始發涼,眼神閃爍,她再度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我……”


    賀關頓時語塞。


    他當然有話想說。


    比如你叫什麽名字,你做什麽工作,你家住哪裏……


    再比如你會不會打破傷風,你會不會處理傷口發炎,你會不會拆線……


    還有,你會不會撓癢癢……


    針是你縫的,質保什麽的,你也應該負責到底吧。


    你不負責,我可能會去消協告你。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想著,賀關腦子有點亂,反倒什麽話也講不出口。


    “你什麽?”徐百憂現在可以確定他是在無事找事了。


    “我……”賀關憋半天,也不知打哪兒來的靈感,摸出褲兜裏的東西問,“火機也給我嗎?”


    徐百憂無語,再度確定,他不光是無事找事,而且是無理取鬧。


    從周三到今天周五,她滿打滿算還沒睡夠三小時,真的很困很累。


    “煙給我。”她說。


    同抽一根煙不好吧,賀關矜持了一下,又扭捏了一下,遞給她。


    徐百憂接過香煙,便毫不留情地摁在他的手背上。


    “我靠!!!”


    賀關哪能料到她下手如此之狠,燙到鬼叫人仰馬翻。


    徐百憂車門一關,絕塵而去。


    “喂——!”


    喊也喊不停,追又追不上,賀關那個洶湧滔天的怒火啊,必須宣泄,必須宣泄!


    左右找不到可供宣泄的管道,賀關一氣之下扒了身上的白大褂砸地上,又上腳狠狠的踩。


    最後因為蹦躂得太劇烈扯痛傷口,他差點英勇就義,原地去世。


    別讓老子再碰到你,再碰到,老子非滅了你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老話說了,人過留聲容易變美。


    第7章 第七朵花


    瑞安路317號。


    是一家名為“壽蚨”的殯葬服務公司。


    門臉不大,裏麵並不像既定印象裏那樣,擺滿各式喪葬用品。


    相反,裝潢陳設和一家普通的谘詢公司沒有區別,有辦公桌有電腦,有會議室,也有接待用會客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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