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飛了,人也疼醒了。


    賀關擰著濃眉睜開眼,又聽見那怪響,循聲頭一轉,嚇一跳。


    金水和三毛蹲在他床邊,頭碰著頭,正像瞻仰儀容一樣,瞻仰他。


    怪響來自金水的笑,尖尖細細,像唧唧叫的老鼠。


    見賀關臉色似乎不太好,三毛急忙捂住金水的嘴。


    他掬起笑,“關哥,你醒了。”


    賀關沒好氣地嗯了一聲,又把眼睛閉上。


    金水扒拉下三毛的手,像掙表現一樣,急吼吼問:“關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有什麽可問的,肯定是咱們睡覺的時候回來的啊。”三毛削他後腦勺,打樣一般,提出自認更有價值的問題,“關哥,你回來了為什麽不叫醒我們?”


    “你問的也不怎麽樣。”金水翻白眼,“門又沒鎖,叫醒我們幹嘛?你要給光哥準備洗腳水嗎?”


    “看看看,一天隻知道看你那些破小人書!”三毛卯足勁削他,“你忘了,茹玉姐說關哥一回來,就……”


    “閉嘴。”音調平平,不用睜眼,賀關不怒自威。


    金水和三毛隻安靜小一會兒,又開始不安分。


    金水:“昨晚上幸虧關哥你把那幫王八蛋引開。”


    三毛:“我們還以為……”


    “不如說是因為你們跑得快。”賀關打斷,朝他們豎中指。


    倆小年輕也覺得不好意思,嘿嘿笑。


    “那也是因為關哥你以一敵十,我們才有機會跑呀。”三毛會說話。


    “關哥,你沒什麽事吧?”被子蓋著看不見,金水關切地問。


    人都回來了能有什麽事,賀關不耐煩,“反正沒死。”


    看頭看腳確實沒毛病,三毛仍不放心,“沒受傷吧?”


    一提起受傷……


    賀關突然一屁股坐起來,腦殼咚的撞響上鋪床板。


    倆小年輕都替他疼的皺眉,他卻好似沒感覺一樣,表情由陰轉晴。


    比川劇變臉還快。


    賀關沒穿衣服。


    掀開被子,便露出側腰碗大的醫用紗布。


    金水一驚:“真受傷啦!”


    “關哥,你快躺下,快躺下。”三毛也忙道。


    賀關這二貨不僅沒躺下,而且還很混不吝地,一把揭開了覆在傷口上的紗布。


    大敞著新傷,他跟吆喝買賣似的,洋洋得意道:“瞧瞧這針腳,是不是縫得特整齊,特漂亮?”


    這口氣怎麽聽怎麽像炫耀。


    金水和三毛定睛,又紅又腫怪嚇人的,實在看不出哪裏漂亮。


    所以,他們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關哥,是你自己縫的嗎?”


    “我自己縫個逑!”


    沒眼光。


    賀關懶得和他們廢話,低著頭扭著胯,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滿意,小心翼翼地又把紗布貼回去。


    等等,再看一眼。


    這樣子有點騷。


    金水和三毛互相對視,得出一個新的結論——“關哥,是你女朋友縫的嗎?”


    “可是關哥好像沒有女朋友吧?”金水問三毛。


    三毛也納悶,想了想,問賀關:“關哥,你看上給你縫針的女醫生了?”


    “為什麽一定是女醫生?”金水搶話,腦子不過彎,“也有可能是男醫生啊。”


    三毛恍悟:“對哦,也有可能是男的。”


    男的?她可比男的更爺們兒。


    賀關沒閑心搭理他們,掛著嫌棄相,躺回被窩。


    雙手交疊墊腦後,左腿肚搭著彎曲的右腿膝蓋,大腳板抖啊抖。


    那女的三番兩次對他下黑手,他賀關腦子進水了才會看上她。


    再讓他碰見,分分鍾弄死她。


    對,弄死!絕不手下留情!


    作者有話要說:  殯葬業的閉環鄙視鏈是我瞎掰的,不可信。


    第8章 第八朵花


    賀關腦子進沒進水,還需要時間的檢驗。


    那女人倒是好像水一樣,賀關躺下一閉眼,就無孔不入地往他腦袋裏鑽。


    睡也睡不著,賀關索性起床,隨手找件襯衫穿上,敞著扣,去給關二爺上香。


    黃花梨的佛龕設在客廳一角。


    紅臉虯髯的立刀關二爺,威風凜凜足有半米高。


    是江茹玉不遠千裏從大廟裏請來的,還請高僧開了光。


    辟邪除煞,消災去病,保佑家宅平安。


    殯葬是個暴利行業,全國最大的上市殯葬公司,毛利潤高達百分之八十。


    一塊香骨頭,大家都想啃一啃。


    說白了,這一行賺的是死人錢,有屍源就等於有生意。


    前麵提過,幹這行的三教九流都有,早些年行業亂象叢生,為爭奪醫院屍源,確實是比誰的拳頭硬。


    烏煙瘴氣的氛圍近兩年有所好轉,大家也開始學著照規律辦事——看誰有本事承包醫院太平間,壟斷屍源。


    規矩有人守,自然也有人當狗屁。


    昨晚停車場那一架,就是因為有不守規矩的競爭公司,到“壽蚨”承包的三醫院太平間做小動作,搞事情。


    來啊,誰怕誰呀!


    賀關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同事去理論,一言不合就和對方開幹。


    他現在回想,深夜追車那一幕,還是挺驚險的,確實該給關二爺上柱香。


    光顧著脫身,頭腦一熱鑽那女人車裏,他現在也有點後悔。


    鑽都鑽了後悔也沒用,如此再一想,他立馬又釋然了。


    香灰爐裏插著滿滿一堆的香屁股。


    十有八九是金水他們昨晚上嚇尿了褲子,求關二爺保平安。


    賀關打開香盒,靠,一根香沒給他剩下。


    一群軟蛋。


    沒有香可以點,賀關隻能從褲兜摸出香煙,以煙代香。


    點完一根夾在指間,正點第二根,一顆腦袋從他背後冒起來。


    “軟中。”三毛笑嘻嘻地道,“關哥,沒見你抽過這麽貴的煙呐。”


    喜歡通宵打遊戲的人,通常煙不離手。


    大煙槍一臉垂涎,就差直接開口要了。


    賀關聽懂了也當沒聽懂,點完第二根,再點第三根。


    高舉三根煙,拜拜關二爺,把煙插進香灰爐。


    旁邊三毛饞蟲一樣,見賀關沒有給他的意思,又盯上了香灰爐裏的煙。


    要是客廳沒旁人,他可真敢拔出來快活兩口,再插回去。


    “德行。”賀關抬手一拋,“接著。”


    三毛大喜,“謝謝關哥!”


    賀關走出幾步又踅回來,“你還是還給我吧。”


    剛到手的煙還沒抽上,三毛哪裏舍得,“關哥,給都給了,不興往回要的吧。”


    “我說興就興。”賀關攤手,加重語氣,“廢什麽話,拿來!”


    “關哥——”三毛哭喪著臉直搖頭。


    “少抽兩根你他媽會死啊。”賀關瞪他。


    “少抽賴煙不會死,少抽好煙會。” 三毛嘿嘿笑著臭貧。


    平時關哥挺大方的,有好煙好酒都會想著他們哥兒幾個。


    今天這是怎麽了,關哥越要他還,他反而越舍不得。


    “那你死去吧。”


    賀關伸手欲奪,有人推門進來。


    一身黑色職業裝的江茹玉站在門口,“你們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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