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玉好笑地從口袋裏翻出一個手帕,正當他把肉粒拿出來時,小怪物又開口了:


    “那個該死的宋書玉,他竟然欺騙魚~”


    聲音是極其的憤怒和幽怨,宋書玉頓著手,臉上的笑意消失的一幹二淨。


    “騙子,等我好了,一定要吃了他!”


    可是她還沒好呢,魚香哀怨地躺在水中,回想著她娘王春華同誌燒的肉,她吸了吸鼻子,想憋住自己渴望的淚水,但她顯然太高估自己了,下一秒,宋書玉就見這個囂張的小怪物張著嘴,毫無形象地大聲哭嚎起來。


    “哇——”魚香憋了這麽多天,從出現在這個鬼地方以來,沒肉吃,還被人類毆打,好不容易有了身體,卻變得那麽小,這個曾經的小霸王心裏的那股委屈終於在這一刻全部傾瀉而出,她邊哭邊罵道:“該死的小崽子,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將你殺死八百遍嗚嗚嗚……”


    可是,八百遍會不會很多?她不會算數呢,魚香打了個嗝,趴在杯子邊緣,換了個人罵:“該死的宋書玉,他肯定偷吃了我娘給我的肉……”


    “我可沒偷吃你的肉。”宋書玉臉色沉重地看著漸漸升至杯麵的水,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之前在何秀秀麵前哭了嗎?”


    “你看你哭的是什麽?!”


    “宋書玉!”魚香哪裏管自己哭的是什麽,她隻覺得自己看到了香噴噴的肉,“你終於來找我啦?!”


    宋書玉:“……”


    “我娘燒的肉呢?”魚香歡快地擺了擺尾巴,可憐巴巴地瞅著他,抱怨道:“我要餓死了,何秀秀家居然比咱家還窮,我要讓哥哥買肉給我吃!”


    咱家?哥哥?宋書玉俯視著麵前嗷嗷待哺的小人魚,心道你倒是挺自來熟的,心裏卻隱隱明白她怕是對娘,哥哥這些稱呼都不懂,話說他剛從醫院回來那幾天,在趙家見到她,她確實不會說話,後來兩人打了一架,她被王春華扭著耳朵拎著,也沒見她吱聲。


    看起來這還是條不染俗世的小人魚,宋書玉冷哼一聲,“我沒有帶你娘燒的肉。”


    魚香愣愣的,仿佛聽不明白他在講什麽。


    “不過我帶了別的肉,你要吃嗎?”


    小人魚的眼一下子亮了,“吃吃吃!!!”


    宋書玉嗯了聲,把肉粒一顆顆擺在桌麵上,“看到了嗎,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獎勵你一顆。”


    “不行!我都要!”


    “……”


    果然染不染俗世,跟一條魚囂不囂張沒有半毛錢關係,這個小怪物從根上就是歪的,宋書玉毫不理會她的霸道,把竹杯往遠處挪了挪,“想吃就要回答問題,不然我就把你扔回湖裏,以你現在的樣子,估計很快就會變成其他魚類口中的小蝦米。”


    魚香雙手環胸,用那雙水一般的眸子睨著他,好像絲毫不畏懼他們之間體型的差距:“我不怕,何秀秀會去找我的!”她可喜歡她來著。


    “哦,”宋書玉了然般點點頭,嘴角卻緩緩揚起一抹笑:“先不說何秀秀家那麽窮,你跟她回去也沒肉吃,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把你帶回家?你不是人,她為什麽不怕你反而看上去很喜歡你?”


    魚香皺著眉頭:“可你不是也不怕我嗎?”正因如此,那晚她才大著膽子跟何秀秀回家的。


    宋書玉循循善誘道:“我不怕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條好魚,吃飯時,我不是還給你夾肉了嗎,何秀秀她可沒給你夾過肉。”


    他說的還挺有道理,魚香煩躁地甩了下尾巴,水濺到桌麵,“為什麽?”


    “你看你剛才哭的是什麽。”


    魚香懵懵的:“是我的眼淚啊~”


    宋書玉看了眼杯中將水溢出杯緣的小珍珠,搖搖頭:“你哭的眼淚在這裏叫珍珠,是可以換錢的,錢,你知道嗎,就是可以買肉的,有了錢,何秀秀家就不窮了,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何秀秀才把你帶回家的。”


    魚香一頭紮進杯底,抱著一顆更加袖珍的小珠子浮起來,她嫌棄地看著宋書玉:“沒想到,我的眼淚竟然可以買肉吃,你們人類也太窮了~”像這種珠子,她在海底存了好多呢。


    宋書玉笑著點點頭:“嗯,所以你在何秀秀麵前哭過了嗎?”


    “沒有!我不喜歡哭的。”


    不喜歡哭,你還嚎那麽大聲?不過還好,何秀秀應該還不知道。宋書玉也並非想這樣惡意揣度別人的心思,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麵對利益誘惑,很少有人會不動心。他順其自然地拿起一顆肉粒,放在她眼前,那麽小的一顆她抱在懷裏都抱不動。現在變得那麽小,胃應該也很小吧,看來挺好養活。


    宋書玉:“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


    “好香~”魚香啃著肉,腮幫子鼓鼓的,“我也不知道,你走後,我就突然變小了。”


    她吃東西的速度超乎尋常的快,宋書玉還沒問下一個,就見她舔舔嘴巴,伸出小手討要。


    真不知道她牙齒是什麽長得,宋書玉又拿一顆放在她手上,“你有名字嗎?”


    “魚香,我叫魚香,好了,再給我一個。”


    “……”


    說實話,宋書玉覺得自己有點虧,“你是妖精還是原本就生活在小鬼湖裏的人魚?”


    “我是海裏的妖精。”


    “那你怎麽到這兒來的,還附身到了趙香身上?”


    “不知道,她死了,我醒了,我就成了她,”說到這,魚香頓了頓,“不過成了她一點也不好,我娘總喜歡打我……你什麽時候帶我娘燒的肉給我吃?”


    真是三句不離吃,“改天吧。”


    該問的也問了,就當養了個稀罕的小東西,宋書玉拍拍手,準備熄燈睡覺,“你就睡杯子裏吧,別吵我。”


    屋裏眨眼間就陷入黑暗,魚香打了個飽嗝,她睡了一天,現在睜著大眼,精氣神全來了,“宋書玉,我怎麽到你這的?”


    現在才問不覺得太晚了嗎,宋書玉躺在床上,閉著眼沒理睬她。


    “宋書玉,你聽不見嗎?宋書玉宋書玉宋書玉!!!”


    宋書玉翻了個身,沒好氣道:“怕你被何秀秀賣了,我特意把你偷回來的。”


    “啊,那你真好~”


    黑暗中,宋書玉被這聲真摯的喟歎惹惱了,他睜著眼暗暗罵了句神經病,又翻了個身。


    這一夜,小人魚趴在杯子上,時不時看幾眼男人,自得其樂地吐了一整夜的泡泡。


    翌日,解遠洲就發現自己這兄弟值了個夜班,心情似乎變得格外美麗。


    下工後,解遠洲接過女同誌發的麵餅,端著碗大鍋飯蹲到宋書玉麵前,“你這是遇上什麽好事了?一大早就眉眼帶笑的,你看那些女同誌哪個來了不盯著你看。”


    宋書玉瞥了他一眼,餘光掃到站在一旁的何秀秀,他皺著眉,大口吃完飯,把碗扔給解遠洲,起身:“我去上個廁所,等會回來。”


    解遠洲一把拽住他:“哎不是,你去上廁所怎麽還要帶著杯子?我正好渴了,你杯子借我用用。”


    “你手裏沒碗嗎?瞎講究。”


    被一把揮開的解遠洲:“???”瞎講究,這說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河西村挖的河道靠近村裏的果林,附近樹木繁多,宋書玉走到邊上一個偏僻的角落裏,背靠著樹坐下。他打開蓋子,往竹杯裏扔了幾顆肉粒,語氣頗有些無奈:“就剩這幾個了,還想吃的話隻能等晚上回去,不過,你怎麽這麽能吃?”


    魚香剛想抗議,冒出的頭就被按了回去。


    “宋知青,你跟誰說話呢?”


    宋書玉站起身,看向來人,“從軍,你怎麽在這?”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再壓字數等錄入,你們可能就要拋棄我了~


    第21章


    “這不是人太多了嗎,想一個人靜靜。”


    趙從軍穿著件白色汗衫,下擺被他卷起來,露出了久經日曬勞作而黑黝精壯的腹部,這是這些鄉下漢子最平常不過的裝扮,然而往常趙從軍在這些講究的知青麵前卻從不會如此。他人高馬壯地蹲在土坡上望著宋書玉,手裏揪著一根草笑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在和誰說話?”他看看四周,“我聽錯了?”


    宋書玉靠在樹上,別開了頭:“我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哪還有別人。”


    “鄉下日子是枯燥,”趙從軍想到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又道:“怎麽,今天的大鍋飯不夠吃?”


    “沒有嬸子的手藝好,食不下咽。”


    “那改天再請你來家裏搓一頓。”


    家裏現在一團亂,哪有時間能請人吃飯,趙從軍低頭笑了笑:“小妹以前也喜歡自言自語,她傻得很,除了胡……村裏都沒人願意和她講話。”就連他們自家人,有時候也很煩她。


    “節哀。”


    除了這兩個字,宋書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和趙家人本就不太熟,不光不熟,還結了兩次仇,就連和趙小妹的唯二接觸,都是在魚香存在的時候。這人冷心冷肺慣了,對趙小妹這事還真沒有什麽感受。甚至最初,他也是同意解遠洲說趙家引狼入室這個說法的。


    竹杯晃動幾下,裏麵的東西像是在抗議他把她關起來,宋書玉垂下頭,警告性地敲了敲杯壁,對趙從軍道:“過一會還要上工,我先回去了。”


    趙從軍點點頭,兩眼無神地看著宋書玉走遠。


    ——


    和趙從軍分開後,宋書玉邊走邊打開杯子,裏麵的人魚見到光亮,一下子浮出水麵,衝他吐了個泡泡,白淨的小臉上帶著天真的笑意:“我聽到了哥哥的聲音!”


    宋書玉毫不留情地戳了下她的臉:“那可不是你的哥哥。”


    魚香執拗道:“那就是我的哥哥。”


    “你大概不懂人間有個詞叫鳩占鵲巢,它說的就是你,那是趙香的哥哥,不是你的。”


    宋書玉說的直白又犀利,他原以為魚香在趙家待了短短的半個月,還沒培養出什麽感情,更何況她是條魚,就算叫人魚,那也是條能在水裏生活的魚,魚也懂得這些嗎?


    宋書玉不以為然,但他顯然沒料到他話剛說完這條小人魚就瞪了他一眼,一甩尾巴沉到水裏,“宋書玉是個討厭鬼!”


    “……我說的是事實。”


    魚香抱著軟趴趴的尾巴蹲在杯底,嚼著剛才含在嘴裏沒舍得吃的肉粒,痛苦地隻想掉眼淚,哥哥不是她的哥哥,那哥哥買的肉也就不是她的肉了……


    然而這副樣子在宋書玉眼裏就是發脾氣了,尾巴沒有甩,甚至連個泡泡也沒了,宋書玉想到自己空空的手帕,冷著臉,可不想慣著她,他張開嘴,正準備訓斥幾句,瞥到站在不遠處的何秀秀,手迅速把杯子蓋上,脫口的話也隨之一變,“何同誌,有事?”


    何秀秀的視線不住往竹杯瞟去,但想到昨晚宋書玉說的話,再看他神情不善,原本想問出口的也不好意思問了,“沒,沒事。”


    宋書玉蹙眉掃了眼站在路口的幾個女同誌,拎著杯子從她身邊走過:“何同誌答應我的事,還請不要忘了。”


    何秀秀訥訥地點點頭。


    幾個原打算看好戲的姑娘見宋書玉走遠了,紛紛圍到何秀秀身邊,“秀秀,宋知青和你說了啥?”


    “是啊,我第一次見宋知青和一個姑娘打招呼,你和宋知青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翠芳你忘了,宋知青上次救了咱們秀秀的。”


    “不是的,”何秀秀紅著臉擺擺手,即便現在對宋書玉的心思淡了不少,聽到她們這麽說,何秀秀還是會覺得羞恥。


    “癡人說夢!”


    這聲不屑澆滅了幾個姑娘的躁動,幾個女知青推著村裏的架子車經過,其中一人輕飄飄地掃了何秀秀幾人一眼,那種輕蔑和瞧不起就差沒刻在臉上了。


    李翠芳脾氣暴烈,她爹李老大是河西村生產隊副隊長,她平時在村裏還沒被誰這樣斜眼看過,當即就有點氣不過,“鄭慶蘭同誌,你的眼是斜到腦門上了嗎?”


    鄭慶蘭撒開架子車,也衝著她道:“李翠芳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不知道?我娘對我說大腦門的人長得聰明,我看你就長得怪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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