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玉抿了抿唇,把扔在地上的小衣裳撿起來,“她看到你了?”


    “沒呢,我躲起來了,她沒看見我。”


    沒看見就好。


    宋書玉嗯了聲,“明天跟我一起去上工。”


    這段時間不帶她,是因為地裏活多,他顧不上她,讓她跟去,就她的皮勁,恐怕呆不了多久就哭著要回來,而且她長高後,再裝在衣服裏,一旦有人靠近他,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


    魚香一點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聽到他這麽說反而撅起小嘴:“我之前要跟你去,你還不願意,你看,我差點被人捉住了吧。”


    給個梯子就想上天,宋書玉抬起頭,皺著眉瞥了她一眼,“趁我還在跟你好好說話時,把你腳上的鞋子脫了。”


    “哦……”魚香坐在炕上把鞋子脫掉,笑嘻嘻地擦了擦剛才踩的地方,“不髒呢。”


    宋書玉打開櫃子:“鄭慶蘭穿了哪件衣服?”


    “灰色的那個,就你經常穿的那件。”


    宋書玉臉色沉沉的拎出那個塞在最裏麵的襯衣,看了一眼就扔在地上。


    半晌後,宋書玉倒了杯溫水,衝小人招招手:“魚香。”


    “嗯?”


    “你先來杯裏呆一會。”


    魚香嘟著嘴:“幹嘛呀?我不要。”自打她長高後,躺在杯子裏腦袋能頂到杯蓋,很難受,她一點也不喜歡呆在杯子裏。


    “聽話。”


    “我不要!”


    宋書玉冷笑一聲,“……魚香香,你現在進杯裏,我還能假裝不知道你打算又和咪咪出去野的事,不然……”


    ???


    他怎麽知道自己要出去玩的?魚香抬起眼,想否認,見他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盯著自己,仿佛在說我看你怎麽撒謊,小嘴巴趕緊牢牢地閉上了。


    想起上次疼了好幾天的屁股,魚香後怕地捂著小屁股,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過去,“知道啦!”


    隻是,魚香抱著尾巴縮在竹杯裏,想不明白宋書玉是怎麽發現自己又想出去玩的?他又沒有千裏眼。


    而宋書玉沒想到自己隻是從被關上的窗戶聯想到鄭慶蘭說要把咪咪剝了這句話,隨口詐上一句,魚香就心虛地招了。


    他就說之前他明明都把門鎖上了,她怎麽能跑出去的,敢情都是被這隻貓勾引出去的?


    學什麽不好,非要學勾搭魚,要不是還有事要做,宋書玉現在就要把這隻貓剪的一根毛都不剩,他垂下眼,卷了花貓一腳。


    花貓大概是察覺到了宋書玉似曾相識的不善眼神,被踢了一腳後,可憐兮兮地叫喚一聲,咬著耗子就躥了出去。


    宋書玉從箱子底下拿出不久前謝老女士寄來的兩百元,想了想,揣到兜裏,到隔壁敲了下門,開門見山道:“賀大哥,麻煩你讓院子裏的人集合一下,今天有人到我屋裏偷了錢。”


    賀剛聽到這話,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知青大院裏的同誌家境各自不同,雖然也有從城裏來,到鄉下卻吃不上一頓飽飯的情況,但這種偷東西的事情還從來沒發生過。


    賀剛還想讓宋書玉再確認一下,但看他的臉色,怕是已經確定了。


    江斯齊走過來:“偷了多少?”


    宋書玉麵不改色:“兩百,家裏剛寄來的。”


    江斯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大院裏怕沒有人不知道宋書玉家世好,但這隨便一寄就是別人得幾年才能攢下來的錢……也未免過於奢侈了些。


    賀剛聽到丟了兩百,就知道事情嚴重了,這估計得報到公社去,要是人真被捉到了,批.鬥都是最輕的處罰。


    很快,宋書玉宿舍遭了小偷的事就傳遍了整個院子。


    十幾個知青站在院子裏,有人問宋書玉丟了什麽,聽說是兩百塊錢,一個個都吃驚地看著他。


    賀剛站在眾人前拍了拍手:“大家安靜一下,今天下午上工的時候有人別開宋書玉同誌宿舍的門,偷了兩百塊錢,我不願相信咱們這一群人裏有這樣偷竊的人,可是事情確實發生了,希望這位同誌自己能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如果現在站出來了,那就是我們院內的事,不然我隻能通知趙隊長了,到時候要報上公社,肯定是要批.鬥的,大家下鄉插隊都不容易,該多為自己的前途考慮考慮。”


    “賀大哥,你怎麽知道就是咱們院子裏的人,說不定就是村裏哪個二流子偷的呢?”


    “就是啊,咱們大家相處那麽長時間,沒出過這種事啊!”


    賀剛:“那也要把咱們院子裏的人都搜了才能去查村裏的人!”


    宋書玉站出來道:“今天下午咱們上工的時間不長,我中午回來時錢還在,就在剛才下工回到宿舍後我發現櫃子和箱子都被翻了,所以我想問一下這個下午咱們院裏有哪位同誌沒去上工的,說不定這位同誌看到誰進了我的屋子。”


    宋書玉這句話說完,幾個男知青就道:“老宋,咱們下午可都一塊在地裏忙活,沒缺一個人,這個你是清楚的。”


    “不是,你們幾個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我們幾個女同誌偷的?”


    江斯齊笑:“哎,季同誌你急什麽,我們可不是這個意思,這不就問問你們誰沒去上工嗎?老宋也說了,說不定這位同誌看到小偷了呢?”


    劉靜文從剛才聽說宋書玉那屋遭了偷,就一直盯著鄭慶蘭,因為今天下午她剛下工回到宿舍,就見她拿著封情書從男知青宿舍那邊跑回來,當時她隻以為她又被宋書玉給拒絕了,也沒多想。


    現在聽到宋書玉這麽說,劉靜文就反應過來了,她舉起手,“賀大哥,鄭慶蘭同誌應該看到了,下午我看她從你們男知青宿舍跑回來的。”


    話音剛落,劉靜文就被鄭慶蘭扯著頭發往後拽,“劉靜文,你什麽意思,我怎麽可能會偷宋同誌的東西!”


    身邊的人趕忙上去拉開她,“鄭慶蘭,靜文可沒這麽說你,沒聽見大家都說可能你看到小偷了嗎,你這麽激動,別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見大家都看著她,就連宋書玉也一臉冷漠地望著自己,鄭慶蘭收起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紅著臉焦急地解釋道:“我沒有偷宋同誌的錢,我隻是想送點東西給他。”


    宋書玉:“我沒見到鄭同誌的東西。”


    “我本來想送的,但後來又想,又想明天再給你,所以我又給拿回來了,真不是我偷的錢!”


    “那賀大哥的貓是不是你摔死的?”


    ???


    賀剛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宋書玉,正想說貓沒死啊,就聽到鄭慶蘭喊道:“不是我,我隻是幫你把它從窗戶上趕下去,我沒——”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鄭慶蘭睜大眼,臉色一下子白了。


    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眾人臉上懷疑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肯定了。


    宋書玉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所以真的是你進了我的屋?把我屋裏翻了一遍,還順帶拿走了我家裏寄來的錢?”


    “原來真的是她,靜文,她剛才怎麽好意思扯你。”


    “鄭同誌,咱們再艱難也不能做偷偷摸摸這種事!”


    “我沒有!”


    偷了兩百塊可是要被處分被□□的,鄭慶蘭怎麽敢擔這個責,“宋同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鬼迷心竅了,對就是鬼迷心竅了,我隻是想送情書給你,我也沒打算翻你的東西,我就是看到了那些小——”


    宋書玉沉著臉打斷她,“你別開我屋子的門,把我屋子徹底翻了一遍,然後我的錢丟了,現在你又說你沒拿我的錢,那錢是被誰偷了?”


    大家夥看著鄭慶蘭,心道,對啊,你都把人屋子翻了一遍,不是你拿的是誰拿的?總不能錢自己長腿跑了吧?


    賀剛走到鄭慶蘭麵前:“鄭同誌,你現在把錢還給宋同誌,這件事咱們為了你的臉麵,就當沒發生過,書玉,你看這樣怎麽樣?”


    宋書玉表情看上去有些難看,但他看了看眾人,還是點點頭:“這事要是傳出去恐怕村裏人對咱們知青的觀感更差,隻要鄭同誌把錢還給我,這事就到此結束,也不用通知趙隊長了。”


    言外之意,鄭慶蘭今晚不把錢還給他,是一定要叫趙隊長處理的,到時知青的名聲如何可就不怪他了。


    “鄭同誌,你也聽見了,現在把錢還給宋同誌,這事咱們十幾個人就爛在心裏,不會提了。”


    鄭慶蘭要氣瘋了:“我沒偷,我說了,我真的沒偷宋書玉的錢,我那麽喜歡他,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劉靜文摸著自己生疼的頭皮,說道:“可你家裏不是幾個月沒寄錢給你了嗎?”


    “劉靜文,有你什麽事,我撕爛你這張破嘴!”


    鄭慶蘭平時嘴巴壞,愛罵人,亂拿別人的東西,除此之外,還總是仗著自己比大家早來兩年,當個老前輩到處使喚人幫她打水幹活,這群女知青早就煩了她了,此時見她又要衝上去打劉靜文,一個個忙攔著她。


    “鄭慶蘭你又想幹嘛,自己偷了東西還想打人啊!”


    “季英梅!”


    鄭慶蘭紅著眼就要撲上去,被江斯齊幾個男同誌一把摁住。


    “鄭慶蘭,你就把錢還給宋知青吧,前年冬天的事,咱們誰心裏沒數,但你看有誰在背後說你了嗎,你這樣要是傳出去,村裏誰家還敢和咱們搭夥吃飯啊!”


    然而大家好話壞話說盡,鄭慶蘭就是不承認自己偷了錢。


    賀剛讓江斯齊幾人鬆開手,“鄭同誌,不管你偷沒偷錢,你別開宋同誌的門,翻了他的東西都是事實,隻要報到公社,是一定會被批.鬥的,你自己衡量衡量。”


    宋書玉站在賀剛身邊,聞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好像一直是這樣,無論什麽時候,做事說話,即便是一個站立的姿態,都溫和有禮,看上去毫無攻擊性,但很奇怪的是近兩年來,除了回北京的解遠洲,竟沒人真的與他交好過。


    賀剛之所以跟鄭慶蘭說這番話有自己的考量,他心裏其實在剛才就有點明白了錢或許真的不是她偷的。


    可是為什麽大家夥在宋書玉說了幾句話之後就一致認為是她偷的,沒有想過宋書玉在冤枉她呢?因為在大家眼裏,宋書玉的為人和家世不會也不屑這樣做,可他就真的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溫和有禮嗎?


    比眾人多吃了幾年飯,明裏暗裏觀察出不少東西的賀剛不會這樣認為。


    但現在宋書玉既然這樣做了,就說明他是想給鄭慶蘭一個教訓,恐怕連帶著前年的事一塊報複上了。賀剛自認也不是多麽善良的人,他能做的就是把事情最小化。


    “鄭同誌,你想好了嗎?”


    無論認不認,鬧到公社的結果都是要被批.鬥,鄭慶蘭白著臉,想到兩百塊,手都在顫抖:“我知道了,我等會就把錢給宋同誌。”


    賀剛這才讓大家散了。


    宋書玉回到宿舍,魚香頭頂著杯蓋,衝他吐了個泡泡,“宋書玉,你好壞呀~”


    “哦,我怎麽壞了?”


    “我都聽到了,你騙大家壞女人偷了你的錢。”


    宋書玉將小人魚從水裏拎出來,包在毛巾裏,“我可沒騙人,她本來就打算偷我的東西,隻不過沒偷著罷了。”


    “什麽東西呀?我怎麽沒看見?”


    “……說你笨還不承認。”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就有人敲了下門。


    “稍等。”


    魚香小鼻子嗅了嗅:“是壞女人來了。”


    宋書玉給她穿上衣服,蓋上小被子,“你躺被裏乖乖看書,等會我去做飯。”


    “哦。”


    “等會不許吱聲。”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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