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也能過好嗎……那你還真是,高看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文話無關:


    我好餓啊……好想吃梅幹菜燒肉……


    以及寫徐芷沅不是為了水,而是她真的有用&gt&lt


    第52章 嫉妒?


    風將她的長發吹得貼在牆壁上。黯淡的光線裏,深藍色看著就像黑色。


    艾蓮娜站在轉角陰影處,看著前方在船頭吹風的兩個人類女孩兒,自己默默退了一步,抓緊船舷。


    “嫉妒了嗎?”


    蘭德斯站在更後麵的位置,也在抽煙。他抽的是雪茄,一團微暗的橘色火光穩定地氤氳在細膩發白的雪茄灰裏,迷蒙的煙霧稍稍模糊了他眼中的銳意。


    他麵前的海浪都要比別處更溫和些,更正確說來是溫馴得奇異,幾乎是瑟瑟發抖。表世界的海域並非他的轄區,但海洋是相通的;海皇的力量依舊能輻射至此,將海的凶暴化為寧靜。


    但海妖從來都更喜歡黑風暴雨、巨浪滔天。


    “嫉妒的話就去把光法師搶過來。躲在角落裏黯然神傷可不是海妖的作風,更不是雷納克家的教養。”海皇深深吸了一大口雪茄,讓迷人的香氣在口鼻中充盈,而後又悠悠吐出,“或者我親愛的妹妹又需要來自兄長的親切饋贈?”


    艾蓮娜身體一顫,急忙說:“我沒有嫉妒!”


    “連承認都不敢嗎。”


    “我真的沒有!我,我不是……”


    海皇的目光讓她輕輕顫抖起來。那樣幽深的、看似平靜的眼睛,其實隨時都能將萬頃碧波化作白浪滔滔,吞沒一切膽敢違逆他意誌的存在。


    “我的兩個妹妹,皇族的海妖,居然沒有一個活得像個樣子。我們的祖先是怎麽生活的?男性踩在骨肉的屍骸上追求權勢,女性為了唯一的愛情可以掐斷至親的脖頸。海妖是海神塞利昂的造物,生命女神安格麗菲隻給了我們唯一的欲/望;正是為了這份欲望我們才掙紮著生存至今。”


    蘭德斯漫不經心地朝海麵一伸手,一條飛魚突然自己跳到了他手裏;他手掌一用力,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就被捏成血泥。當這攤生肉落回海裏時,他的手掌依舊幹幹淨淨、一塵不染,連一絲腥味都沒敢殘存。


    “這就是海皇的權勢。每個男性海妖都想要它,但千年來勝者隻有雷納克,我的妹妹,你知道這是為什麽——我們隻忠於自己的欲望。”


    他目光嚴酷如海麵冰山。顯露出來的隻有九分之一,更多部分沉寂在海平麵下方,像一隻沉眠卻又隨時可能蘇醒的巨獸。


    “如果那不是唯一的光法師,我會親手為你烹製一道美味……就像多年前那次一樣。”


    頃刻間,艾蓮娜秀美清冷的麵容顯出幾分猙獰。


    “不準你動她。”她冷聲警告,一瞬間竟忘記了害怕。


    “當然,我還期待迎來一個光法師作為海後,這對鞏固我的榮光有很大好處。”蘭德斯悠然道。


    “蘭德斯,”艾蓮娜握緊雙手,“你贏不過學長的。”


    “啊,伊瑟·威爾曼,驍勇善戰的冰霜精靈,王族的血脈,的確有些棘手。但海妖什麽時候會因為顧慮這些就退縮?艾蓮娜,你太懦弱了。”


    “你為什麽不自己鏟除障礙?”


    海皇逼近妹妹,強迫她和自己目光相對,並滿意地看到她的瞳孔因為恐懼而緊緊縮在一起。


    “我可以幫你。”他輕聲細語,“也是為了我自己。來,妹妹,拿上這個。”


    他將一顆柔軟冰涼的小球塞進艾蓮娜手中。那是彈珠大小的、透明的球體,裏麵滾動著水銀一樣的液體。一見這東西,艾蓮娜完全僵住了。


    “幻月海域獨有的弗洛魚,每一群的首領才有的毒腺,榨幹了才能得到一滴;需要幾百年,才能析出一丁點的毒素,向來被用在我們最重視的‘貴賓’身上。即便是冰霜精靈,也無法承受弗洛迅猛的毒性。”


    海皇摸了摸妹妹的頭,仿佛每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哥哥。


    “他不會防備你們。為了你自己,像個真正的海妖吧,艾蓮娜。”


    ……真正的海妖?


    她這樣的就不是海妖嗎?海妖……隻能有一個樣子?


    還有林溪和學長……


    抽完一整隻雪茄,海皇慢悠悠回了船艙。途中有女人和他搭話,他也並不介意以一種相當曖昧的方式回應。繁衍也是皇者的部分職能;從神話到現實,從遠古到現在,沒有哪個合格的帝王不去發掘自己在生殖方麵的才能。也因此,海妖皇族不會娶一個把自己當伴侶的海妖女性,那樣會妨礙更多後代的產生。


    血緣上的兄長消失在視野裏,他所帶來的茫然和不安卻還留在她的心中。艾蓮娜忽然想,是不是因為蘭德斯自己並不在意有多少情人,所以隻憤怒珞珈不夠悍勇,卻並不覺得是薑祁太……渣?是這麽說的吧,林溪就很唏噓地跟她說,愛上渣男實在很慘。


    慘嗎?就像蘭德斯說的一樣,海妖的女性會為了所愛之人奮不顧身,但太強烈太執著的感情往往也意味著過於自我中心,對另一方來講說不定是種負擔。


    沒有人類想要被吃掉。很早之前,艾蓮娜就發現這一點了。


    如果真的愛對方,為什麽不考慮對方的意願呢?對方不想被吃掉,那當然就……不吃啊。


    不被選擇的自己確實很難過……但難過就要傷害別人嗎?


    有一瞬間,艾蓮娜想將手裏那團冰涼軟滑的弗洛毒液用力扔出去,讓這些所謂的珍貴的幻月海域寶物徹底消失在眼前漆黑的大海中,但她手臂還未完全揚起,就遲疑著放了下來。


    “來來來,真心話大冒險!”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艾蓮娜稍稍嚇了一跳。她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另一個艙室,裏麵的人們正熱熱鬧鬧地玩遊戲,最中間的居然是薑祁還有尼爾。


    金發的羽族少年此刻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扮演小孩,一臉純潔天真,笑嘻嘻地東吹捧一下,西誇讚一下。他長得好看又年幼——外表才十七八歲——嘴甜,把個個人類都哄得眉開眼笑。


    他正在主持人類的遊戲,身邊堆了一座香檳塔,泛著氣泡的酒液盛在玲瓏的玻璃杯裏,折射出令人迷醉的燈光。


    “這次抽到的是……啊哈,2號,2號是誰?是gary,gary chiang,偉大的‘阿波羅’號的主人!”


    浮誇而且毫無營養內容的台詞引得一群喝多的人類鬼哭狼嚎、連連鼓掌。尼爾站在人群當中,拿著個空酒瓶當話筒,亮晶晶的碧眼看向艾蓮娜,帶著幾分惡作劇式的笑意。


    ——過來聽。


    他用口型說。


    “我選大冒險!”


    “mr.chiang選了大冒險,但是非常遺憾,上回您已經用光了大冒險的次數,所以這次隻有一個選擇——真心話!”


    狐朋狗友們很有眼力地開始起哄,高呼“真心話真心話”。


    “那麽問的人是……5號!誰是5號?哎原來是我自己!我想想,問個什麽好……來個溫柔的問題如何?mr.chiang,講一件前女友做過的令你印象最深的事!”


    其他人一陣狂笑,有人吼“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溫柔”,還有人嘲笑說“gary太多前女友,他得想上三天三夜才能理出個頭緒來”。


    薑祁撐著頭,真擺出一副要凝神細思的架勢,認真凝重的樣子反而讓別人笑得更厲害。但他好像是真的在仔細回憶,甚至因為太過仔細而有點恍惚,以至於艾蓮娜走過來坐在他和尼爾之間,他都沒察覺。


    “萊赫小姐”的大駕光臨讓玩樂黨們安靜了一瞬,但氣氛已經在太多香檳裏high起來,很快大家又放鬆下去,還有人推過來一杯酒說請客。


    有人問尼爾這是你姐姐嗎,金發少年笑眯眯地點頭,說是啊這是我堂姐,不近人情的冷冰冰的學霸。有人吹了聲口哨。


    這一切薑祁都沒聽到。他好像突然被回憶抓住了所有心神,在這紙醉金迷的一刻,卻不合時宜地露出些許傷感之色。


    “我前女友,我前女友啊……”他嘟噥道,“珞珈啊,她很漂亮的!”


    他顯然喝醉了,突然一拍桌子,瞪著眼睛。


    “珞珈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最!臉蛋漂亮,身材好,比維密也不差……很多明星都比不上她。你們笑什麽?明星我們又不是沒見過,為了上鏡拚命打針和整容,美是美,但習慣了也就那麽回事……珞珈不一樣。珞珈的美是無懈可擊的。lucas,你見過她,是不是?當時你都看傻了,哈哈。”


    就像每一個喝多了開始絮絮叨叨、無視外界的人一樣,薑祁開始顧自念叨和珞珈相關的事。


    “我跟她認識快十年了……分分合合的。你們都不知道我們怎麽認識的吧?告訴你們……我也不知道!哈哈……我那年潛水,一頭撞進了渦流,還以為死定了,結果睜開眼就有個超級大美女說要跟我回家。我問她認識我嗎,她說認識,那就認識唄……本來天很陰,在下雨,她說完那句話,天就晴了。”


    “有一瞬間我還以為……碰上人魚了!海的女兒,安徒生……還是格林兄弟來著?反正就是迪士尼熒幕上遊來遊去的那個……可珞珈還要漂亮,真的,形容不出來的漂亮。”


    “她是外國人……家裏好像有個小公司,反正她性格特別驕傲特別張揚,一般家裏養不出那種性格……說實話,最開始我還真想過不如就她了吧,那麽漂亮還癡情,跟她結婚也挺好。”


    香檳塔喝空了一半,剩下一半灑在桌麵和地上;上百刀一瓶的高級香檳隨意潑灑,無人在意,隻讓本就迷離哄鬧的空氣更加醉醺醺,十足魔幻。沒幾個人在聽薑祁說什麽,都玩別的去了,還有人大笑,說gary你做什麽白日夢,就你這撩三撥四、眾美環繞的單身漢,居然曾經想結婚?


    “你們不懂……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當年……我們很好的。”


    薑祁胡亂一揮手,半睜著眼睛,焦距虛虛定在半空,臉上露出點傻笑;在派對上瘋玩了這麽久,再英俊的人,臉上也出現了油光和汗漬,還有眼角隱隱的魚尾紋,都讓這個燈光裏的男人顯得不再那麽意氣風發,也不再那麽光鮮俊美。但是當這個有點蠢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時,他看起來忽然年輕了許多;那些油膩的東西從他身上褪去,而屬於真正的年輕人的天真熱情點亮了他的眼睛,讓人一下恍然大悟:噢,原來當年珞珈愛上他時,他是這麽一個樣子。


    他夢囈般地說:“當年我們很好的。”


    現在大概已經沒什麽人記得了,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gary chiang是個不上不下、無比尷尬的存在。即便是富n代,a國的亞裔並不如國人想象的那麽風光,混血也一樣。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被人嘲笑母親的種族,笑他長得不一樣。父母離婚後他跟著母親,但華人圈子也覺得他血統不正,是個白人。就像所有夾在兩個種族之間的混血兒一樣,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在尋求身份認同,不斷嚐試去融進主流圈子,但最後發現隔閡永遠存在。上流的永遠是猶太人和wasp,亞裔天然低人一等,就像到現在主流都用“一滴血原則”來分辨黑人一樣。


    後來他幹脆放棄去追求什麽認同了;某一天開始,他發現其實這是個認錢的世界。隻要他有錢、會玩,其實總能有一幫人一起胡天胡地,管他什麽黑白黃五顏六色。然而就算是n世祖們的圈子裏,美女們的優先選擇依然是高大健壯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他的派對永遠是備選,最好的客人也總是缺席。


    在薑祁已經認命的時候,珞珈簡直像從天而降的天使,又像一叢突然盛開的稀世玫瑰,別人搶都搶不過來,她卻顧自跳進他懷裏,還開得馨香無比。


    正如王爾德所言,美貌是天才的一種,而且無需證明。她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人,也是第一個正眼都不看那些白人精英,隻固執跟著他的女人。


    年輕的薑祁飄飄然又惶恐,珍惜又警惕,恨不得把珞珈藏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這樣她就不會被人搶走。他一度擔心自己的占有欲會惹人反感,後來才發現他錯了。


    珞珈的占有欲才是真正可怕。


    朋友們漸漸減少了和他的往來,後知後覺的薑祁才發現,珞珈背地裏警告了每一個在她眼中“和gary走得太近”的女人,甚至還有男人。她厭惡每一個靠近他三米之內的人,還給一些人寄過恐嚇信,而警察衝進屋子的時候,薑祁隻是一頭霧水地聽見珞珈在尖叫,讓他們滾出去。


    薑祁開始覺得她可怕起來。他從沒見過誰能歇斯底裏到那個地步,隻因為路邊賣檸檬水的小姑娘多和他說了一句話。他不得不跑去鄰居家道歉,卻又換來珞珈更激烈的反應,那副凶惡的表情讓人心驚。


    童話中的小美人魚善良癡情,會為愛犧牲,選擇在愛人的新婚之夜將匕首扔進大海,而讓自己化為海上的泡沫。可如果是珞珈,她可能隻會毀滅一切,連同她自己。


    解釋沒用,吵架沒用,勸說沒用,什麽都沒用。美麗天成的珞珈也有天成的嫉妒和驚人的怒火,發作時連頭發都能飛舞成美杜莎的模樣。


    他開始覺得很累。分過手,又受不了珞珈的眼淚,複合,再開始新一輪的折磨,再分手。就這麽相互折騰了快十年。


    薑祁的朋友都不長久,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有個如此可怕的女友。他們都勸他別再和她見麵,但薑祁總是能在深夜想起他們初見的時候,他從死亡的幻覺中清醒過來,觸目是黑沉沉的天空,卻在她笑著說“帶我走”之後,一縷陽光破開雨雲,照亮了遠處的海麵。


    最終讓他下定決心說永別的,是一個小女孩的死。那是合作公司的秀,他應邀去捧個場,有個新人模特,才18歲,有一半黑人血統,千裏迢迢從南部移民過來,為了站上t台吃了很多苦。薑祁看到她被人排擠,有些同病相憐的同情,就說了幾句話替她解圍。過了幾天,他在手機新聞上看到,某某公司的新人模特出了車禍,搶救無效死亡。


    那一天,正好珞珈出門,目的地就在女孩出車禍附近。薑祁將這個消息告訴她,並悄悄觀察她的反應。


    珞珈唇邊的微笑讓他心底發涼。


    他們分手了。其中波折不必細說,最終,那個曾像天使一樣降落的女人哭著離開,再也沒有出現。


    “我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已經沒有誰在聽他這個冗長無聊的愛情故事,除了兩名偽裝成萊赫的執法者。艾蓮娜端莊地坐在椅子上,平靜地注視著薑祁。她發現他哭了。


    “可是我更受不了自己……直到現在,我還是能在夢裏見到她。”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失去焦距的眼睛盯著艾蓮娜,“仔細看看……雖然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不一樣,但我的珞珈……她和你長得有些像。嗯,但她漂亮,她更漂亮,她最漂亮……”


    他雙手捂住臉,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帶著悲泣之聲的歎息。


    “她一定是魔鬼……引誘浮士德的惡魔……滿頭毒蛇的美杜莎……”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她那樣的人啊?”


    “怎麽會有她那樣的人……”


    尼爾托著一杯香檳,目光慢慢轉向艾蓮娜。他眼中的海妖少女坐姿穩重,雙手安詳地放在身前,眼中的燈光很像中世紀塔樓裏搖曳的火光。


    “大概是因為,”她輕聲回答,“這就是海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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