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苦笑一聲,“我不喜歡你。”


    老板在邊上評論,說小姐哎你講錯台詞了,那個“不”字該去掉,這事兒就成了。


    但林溪聽了這句話,反而大為滿意地點點頭,忽而展顏一笑。


    “我就知道。”她得意洋洋地說,“既然不喜歡,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她扯著伊瑟的領子就親了上去,一口咬在他嘴唇上。和上次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唇角不同,她現在悶頭撞過來,徑直一個深吻。缺乏經驗、毫無技巧,但足夠簡單粗暴直接;唇舌纏著唇舌,跟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樣,倔強地不肯放開。


    伊瑟整個精靈都懵了。在這一刹那,那些他死死壓在心底的情緒被猝不及防鉤出,氣勢洶洶地衝開理智的藩籬;他本能地抱緊她,把她固定在懷裏,用力親了回去。


    四周的起哄聲更大了,但對當事人而言,那些噪音卻更小了。嘈雜遠離,隻剩彼此。


    失控隻有一刹那。


    下一刻,在鼻息交融的間隙裏,林溪“哈”一聲笑起來。


    “不喜歡,但有反應,這就好。”她輕描淡寫地宣布,“行了,走,跟我去開房。”


    伊瑟還沒徹底恢複理智的大腦“嗡”一聲——弦斷了。


    “什、什麽?!”他結巴道。


    “開房啊,這詞很難懂?”林溪詫異,抱著他的手臂就往外拖,“都什麽年代了還斤斤計較那麽多,喜歡就上,得不到心得到肉體也行,我不介意。多來幾次說不定反而放下了。走走走,老板,最近的酒店在哪兒來著?”


    伊瑟當然不可能任由她行事。兩人亂七八糟地糾纏半天,最後以板著臉的精靈給林溪灌了瓶安眠藥水為結束。


    “我先帶林溪回去。等愛麗絲醒了跟她說一聲。”他說著,將林溪打橫抱起來。


    老板一直在邊上津津有味看好戲,聞言頗為遺憾。


    “這就結束了?”他搖頭道,“小哥,你應該把握機會。”


    伊瑟冷笑一聲:“我要把握機會的話,早就把握住了。”


    老板一愣。他仔細打量幾眼銀發黑衣的精靈,對上他冷冽如冰的眼睛,這才明白原來在人類小姑娘麵前的精靈才是人畜無害、很好說話,現在她一睡過去,精靈不再有所顧慮,那種冰冷的銳意再無掩飾地釋放出來。


    年紀輕輕就能坐穩執法者首席的位子,伊瑟·威爾曼當然不可能真是優柔寡斷、畏畏縮縮的角色。正相反,他相當明白自己要什麽,又正在做什麽。所表露出來的那些軟弱和猶豫,不過都是為了他懷中那個睡得香甜的姑娘罷了。


    “是嗎……”老板認真了一些,“既然如此,你還在拒絕什麽?你的姑娘又沒有鬧著要和你分手。人類的壽命再長也隻有百年,精靈又是第一癡情的種族。失去她的話,你不會痛苦到自殺嗎?”


    伊瑟原本都轉身打算離開了,聞言腳步一停。他回過頭,眼裏含了些諷意,還有更多看不分明的情緒。


    “就是因為人類的生命太短了啊。”他說,“短暫到,如果不抓緊時間過得幸福一些,就沒時間幸福了。”


    “否則,在你的故事裏,你為什麽眼睜睜看著那個人結婚生子?你沒有打擾她的生活,沒有把她搶回來,因為她已經獲得了人類的幸福。而如果她一直和你在一起,能得到什麽,一輩子晝伏夜出的生活?一輩子不能融入正常的人類社會?讓她看著你青春依舊,她自己漸漸蒼老?”


    伊瑟實實在在地譏笑一聲。


    “我不知道,需要有多自私才寧願讓自己幸福,也要逼她去麵對這些痛苦。何況人類和我們不同,短暫的失戀是可以被遺忘的。她有親人,有朋友,自己又聰明,等一切結束後她就可以回去,可以獲得自己的幸福。”


    “愛情和幸福並不是完全等同的。我已經不得已把她牽扯進來這個世界,不希望再吞噬她的一輩子。人類隻有百年壽數……可就是壽命如此短暫的種族,也能讓自己過得充實而幸福。”


    “而我並不想剝奪她獲得幸福的機會。”


    老板沉默了很久。沉默到,一直等精靈早已消失、後半夜的熱鬧已經降臨到燈光迷離的酒吧,連愛麗絲也打著嗬欠醒來,睡眼惺忪地問幾點了。


    這時,他又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黃鶴樓”牌的香煙。


    “人類……也有屬於人類的幸福嗎。”他仰起頭,看著頭頂倒掛的一排排玻璃杯,在無數個自己的倒影裏,他輕輕笑起來,“確實如此。”


    “愛麗絲,”他顧自說,“我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一些事。”


    他終於想起來,當年她之所以離開他,其實是被他故意氣走的。而原因……


    “嗯?老板想起來什麽?”愛麗絲甜甜地追問。


    老板又笑了一聲。


    “人類的生命,”他說,“真的很短暫啊。”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說明:


    《塵世玫瑰》,葉芝的the rose of the world


    找了幾個譯本都不滿意,幹脆自己瞎譯。


    *


    伊瑟的原因就是這樣了。他不覺得自己能給林溪幸福。對於把她牽扯進裏世界的危險,他其實一直很抱歉,但預言就這麽說的,他也沒辦法,所以最開始他的不耐煩和苛刻也是焦慮的一種表現。後來喜歡上林溪,他就更矛盾了:很想保護她,但不得不讓她麵對危險;想回應,但難道就讓她因為一時的“喜歡”而拋棄自己原來的社會關係?


    而且,至少在我看來,如果另一半永遠年輕俊美,而自己不得不日漸衰老,其實真的挺可怕的。內心壓力是一回事,而就算豁達到可以完全不care,那社會呢?怎麽跟原來世界的家人朋友解釋?騙他們一輩子?


    當然,伊瑟自己被汙染的狀況也是一部分原因,後麵再寫。


    他並不是嫌棄林溪壽命短,擔心自己跟她戀愛會讓自己餘生痛苦(這是林溪最擔心的),反而精靈是崇尚自然和生命的種族,他覺得人類那樣短短的生命還能經曆很多,活得努力又燦爛,其實很值得欽佩。也因此他不願意耽誤喜歡的人去得到屬於人類的幸福。


    幸福,happy——並不是說有了愛情就有了全部,更不是說有了愛情就真的可以克服萬難。不然,那些因為現實原因分手的情侶、夫妻是怎麽回事,一定就是一方太渣,承擔不起壓力,才不能白頭偕老?


    囉囉嗦嗦這麽多,反正言盡於此,作者我三觀既定,把筆下每個人物當作真正的“人”來尊重,絕對不會輕易貼標簽、下判斷,今天judge這個明天diss那個。


    do not judge.


    【以下是作者要開嘲諷不需要看的部分】


    我一個寫冷文的,不要名不要利,堅持寫作為了啥,不就因為故事和人物是我的朱砂痣白月光,不好好寫我夜不能寐嘛。


    當然咯,也可以說,我不就一寫小說的,懂個p的男女主。


    尾田就一畫漫畫的,懂個p的海賊。


    岸本就一畫漫畫的,懂個p的火影。


    江南就一寫小說的,懂個p的夏彌。


    三叔就一寫小說的,懂個p的瓶邪。


    周樹人就一棄醫從文的,懂個p的魯迅。


    我就寫個自己喜歡的故事,寫個開心,能被讀者們喜歡很好,不喜歡、看不過也正常,提問、討論也歡迎。但居高臨下寫作指導就免了。


    直接懟,不含糊【手動微笑


    第64章 一念間


    ——你曾如一顆晨星,照亮人間;現在你死去,亦如晚星般從遠方閃耀……


    ——琳賽,琳賽……


    ——我願化作夜空,得以用千隻眼睛凝望你……


    “47號,47號上場!”


    裁判的聲音回蕩在東島體育場上空。又有人推了她幾下,林溪才打著嗬欠睜開眼睛。


    她正坐在一棵銀杏樹下,初秋時節,葉片邊緣已開始轉黃。一枚銀杏葉晃晃悠悠飄落下來,打著旋兒落在她身上。林溪握住葉柄;葉子大半部分還是青色,脈絡清晰細膩,陽光裏薄薄的很可愛。


    又夢到奇怪的歌聲了啊……這個想法從她腦海裏淡淡飄過,轉眼同那銀杏葉片一起被她丟在腦後。


    “來了!”她說。


    大二開始,體育課項目由學生選修。林溪選了空中射擊競賽,顧名思義,就是一邊操縱光輪飛翔,一邊相互射擊。擊中他人加分,被擊中扣分;不同身體部位分數也不同。


    如果告訴幾年前的林溪,有朝一日她會主動選這樣一門課,不光要在空中高來高去,還要掄起武器打人,她肯定覺得對方瘋了。


    實際上,周圍對她了解多一點的同學都覺得她多半瘋了。


    “正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尼爾拍著翅膀落下來,手搭涼棚遠望賽場,一臉深沉地點評。


    正圓形賽場上,無數光輪散發著躍躍欲試的微光;一聲尖利哨響,無數光輪拔地而起!


    還有無數驟然射出的激光!


    一時間,慘叫聲、咆哮聲、光輪猛烈撞擊在一起的巨響……種種響聲交織在一起;一時間,原本風和日麗、安靜平和的體育場,陡然成了殺伐不休、爭鬥不止的戰場!


    混戰中,有一道身影如異軍突起,很快殺出一條血路!隻見她:腳踏光輪,手握步/槍,疾馳於驚風驟雨般的射擊光線裏,竟悠閑如閑庭信步;每一次抬手射擊,便有幾人慘叫著掉下光輪。不一會兒,凡她過境,四周的競賽者便如餃子下鍋般紛紛掉落,淒慘地貢獻出了自己的分數。


    最終,這唯一的勝利者傲立空中,手中一挺步/槍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嘖嘖,真是秋風兮掃落葉,大風起兮雲飛揚。”尼爾把驚得快掉下去的下巴扶好,繼續深沉點評。


    艾蓮娜瞥他一眼:“你怎麽在這兒?”


    “我是這門課的助教啊!咳……雖然經常翹課就是了。”尼爾摸著下巴,感慨不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光法師還是那個小光法師嘛?我一顆老前輩的心頓時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畢竟小溪一直很刻苦地訓練,而且還是學長親自教她。”艾蓮娜搖搖頭,姣好的眉眼微微皺起,流露一抹不解,“真是不明白學長……”


    “算了算了,這樣不也挺好。我一開始就不覺得跨種族戀愛是好事。人類好像就是一個經常失戀的種族,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了。”尼爾聳聳肩,很樂觀地說,“老大沒愛上人類,我覺得這結果還不錯啊!”


    海妖少女又看了他一眼。


    “喂喂,你那什麽眼神啊?為什麽你還要往旁邊挪幾步啊?”


    艾蓮娜麵無表情地說:“白癡。”


    “為什麽啊,這又是怎麽了啊!!!”


    那一頭,從裁判那兒確認自己的分數後,某“秋風掃落葉”的姑娘踩著光輪逆光飛來,背後燦爛的陽光勾勒出她颯颯作響的外套邊緣,竟愣是多了幾分威風凜凜的架勢,如果再算上她身後橫倒的一片哀鴻,簡直像女武神下凡了。


    金發羽族和藍發海妖齊刷刷仰頭,視線跟隨她一點點降落。


    林溪輕巧地跳到地麵,隨手收好光輪,看見這兩人神情複雜,不由奇怪:“你們怎麽了?”


    藍天無垠,微風輕響,又幾片染了秋意的銀杏葉悠悠而落。風景如畫,靜謐如詩,人類光法師站在藍天白雲下,神態灑然、舉止利落。


    尼爾緩緩吐出一口氣。


    “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有點受驚……哈哈。”他幹笑兩聲,喃喃自語,“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情場失意戰場得意’?”


    海妖少女不動聲色,暗地裏一腳踩他腳背上。


    尼爾:嗷!


    艾蓮娜:快閉嘴!


    但林溪隻是不在意地一偏頭,笑笑說:“大概吧。”


    大概?根本是真相!兩個月後,尼爾滿臉凝重地在內心小本本上添上這麽一筆。


    *


    藥劑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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