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惠特尼犯罪及判刑的消息登在《新奧爾良信使報》頭版,還配有警察局為她拍的一張照片。幾家大通訊社將這則消息發往了全國與它們有關的報紙。特蕾西被帶出法庭,等候送往州監獄的時候,一群電視記者圍了上來。她遮住臉,想躲過這場羞辱,卻怎麽也逃不過照相機的鏡頭。喬·羅馬諾是新聞人物,一個漂亮的女賊企圖謀殺他,這就是更大的新聞了。特蕾西感到自己處於敵人的包圍之中。查爾斯會把我救出來的,她不斷給自己打氣。上帝啊,讓查爾斯救救我吧。我們的孩子不能生在監獄裏。


    第二天下午,值班警官才允許特蕾西用電話。哈麗雅特接的電話。“這裏是司丹諾卜先生的辦公室。”


    “哈麗雅特,我是特蕾西·惠特尼。我要跟司丹諾卜先生講話。”


    “等一等,惠特尼小姐。”她聽出秘書的話音有些遲疑。“我——我看看司丹諾卜先生在不在。”


    等了折磨人的好長一段時間,特蕾西終於聽見了查爾斯的聲音。她高興得差點哭出來。“查爾斯……”


    “特蕾西?是你嗎,特蕾西?”


    “是我,親愛的。哦,查爾斯,我一直想跟你通話……”


    “我都要急瘋了,特蕾西!這兒的報紙登滿了關於你的駭人聽聞的消息。我簡直不能相信他們這些報道。”


    “那都不是事實,親愛的。全都不是。我……”


    “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呢?”


    “我打了,沒法跟你通話。我……”


    “你現在在哪兒?”


    “在——在新奧爾良的一所監獄裏。查爾斯,他們要把我關起來,我並沒有犯他們說的那種罪。”說著,她竟抽泣起來。


    “別掛電話。聽我說。報上說你開槍打了一個人,這不是事實吧?”


    “我是朝他開了一槍,不過……”


    “那麽,這的確是事實囉?”


    “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親愛的。完全不是。我可以把詳細情況講給你聽。我……”


    “特蕾西,他們說你蓄意謀殺,盜竊名畫,你是不是已經服罪?”


    “是的,查爾斯,不過那隻是因為……”


    “天哪,真是那麽需要錢,你就該跟我說嘛……居然去殺人……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父母也跟我一樣。你成了《費城日報》今天早晨的頭條新聞。司丹諾卜家族還從來沒出過這種醜聞。”


    特蕾西聽到查爾斯在竭力控製自己的嗓音,她這才意識到查爾斯多麽痛苦和絕望。她一心盼著查爾斯出來給她撐腰,他卻站到了他們的一邊。她克製住自己,沒有尖聲哭叫。“親愛的,我需要你。到我這兒來。你能幫我擺脫困境。”


    好一陣沉默。“我好像幫不了多少忙。那些事情你都已經承認了,我還能做什麽?我們家不能跟這種醜事沾邊。你肯定也明白。這件事對我們的打擊太大了。看來,我先前並不真正了解你。”


    每句話都像一記重錘,頭頂上的天塌下來了,砸在她的身上。她一生中從沒有覺得像現在這麽孤單無靠。她去求誰,告誰?“那麽——孩子怎麽辦?”


    “你得自己想辦法處置你的孩子,”查爾斯說,“對不起,特蕾西。”電話掛斷了。


    她站在那裏,手裏拿著已經不響的聽筒。


    身後一個犯人對她說:“你要是說完了,寶貝兒,我得給我的律師掛個電話。”


    特蕾西回到囚室,女看守通知她:“早晨出發,做好準備。五點鍾來接你。”


    有人來看他。上次和特蕾西見麵才過了幾十個小時,奧托·史密特看上去卻像老了好幾年。他麵色憔悴,像是生了病。


    “我來告訴你,我和老伴兒都很難過。我們知道,不管出了什麽事,都不是你的錯。”


    要是查爾斯這麽說該多好!


    “老伴和我明天去參加多莉絲太太的葬禮。”


    “謝謝你,奧托。”


    明天我和媽媽都會被埋葬,特蕾西傷心地想。


    她整夜睡不著覺,躺在囚室裏狹窄的鋪位上,盯著天花板。她一遍一遍回想著跟查爾斯的對話。他根本不給她辯白的機會。


    她得考慮嬰兒怎麽辦。她讀過婦女在獄中生孩子的故事,但那些事情當時跟她毫不相幹,那些人也似乎生活在另一個星球。現在,這種事輪到了她的頭上。你得自己想辦法處置你的孩子,這是查爾斯說的。她要把孩子生下來。不過,她想,他們不會讓我撫養我的孩子。他們會把孩子抱走,因為我要在這裏待十五年,孩子最好不知道他母親是誰。


    她啜泣起來。


    淩晨五點,一個男警衛由一個女看守陪著走進特蕾西的囚室。“是特蕾西·惠特尼嗎?”


    “是。”她感到吃驚,她的聲音顯得古怪。


    “根據奧爾良縣路易斯安那州刑事法庭的裁決,奉命將你立即轉押到南路易斯安那州女子監獄。咱們走吧,姑娘。”


    她被帶著走過長長的過道,從一排排關滿犯人的囚室前經過。囚犯們朝她喊叫,起哄。


    “一路平安,寶貝……”


    “你把畫藏哪兒了,特蕾西寶貝,我要和你分那筆錢……”


    “你要是去大牢,就去找歐內斯廷·利特柴普,她會好生照顧你……”


    特蕾西走過她曾和查爾斯通話的那台電話機旁,再見了,查爾斯。


    她走進一個院子。一輛窗子帶鐵柵的囚車停在那兒,引擎尚未啟動。五六名女犯已經坐在車裏,兩個武裝警衛看守著她們。特蕾西打量著旅伴們的臉。一個顯得桀驁不馴,另一個麻木倦怠,其他人都垂頭喪氣。她們先前的生活即將終止。她們被社會驅逐出來,又將被趕進牢籠,像一群野獸。特蕾西不知她們都犯了什麽罪,是否有人也像她一樣清白無辜。她不知道她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什麽表情。


    去監獄的路長得老也走不完,車裏又熱又臭,但這些特蕾西都沒有覺察。她專心致誌地想自己的心事,對身邊的旅伴,對囚車穿越的蔥蘢鄉野,都毫無知覺。她處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


    她是個小姑娘,和媽媽爸爸一道在海灘。爸爸用肩扛著她走進海去,她哭喊起來,爸爸說,別怕,特蕾西。他把她丟進冰涼的水裏。水沒過頭頂,她驚恐起來,感到窒息,父親把她提出水麵,再放下去,從那時起她見水就害怕……


    學院的大禮堂裏坐滿了學生、家長和親友。她代表全班作畢業告別演說。她講了十五分鍾,她的講話充滿了高尚的理想,既不著痕跡地回憶了往昔,又滿懷希望地展望了光明的未來。院長贈給她一枚優秀生聯誼會的鑰匙。我把它送給你,特蕾西對媽媽說。媽媽臉上那自豪的神情真動人……


    我打算去費城,媽,我在一家銀行找到了工作。


    她最好的朋友安妮·馬勒打來了電話。特蕾西,你會喜歡費城的。這裏的文化生活豐富極了,風景秀麗,女人短缺。我是說,這兒的男人真是如饑似渴!我可以幫你在我工作的這家銀行找份工作……


    查爾斯和她同臥一床。她望著天花板上的投影想,多少姑娘都在羨慕我!查爾斯是多少女人追逐的對象。她忽然為這種念頭感到羞愧。她很愛他。


    “你!我跟你說話呢!你聾啦?該走了。”


    特蕾西抬起頭來,她還在黃色囚車內。囚車停在陰森森的石頭圍牆之內,由九道頂部有帶刺鐵絲網的圍牆圈起來的這五百英畝的牧場和林地,就是南路易斯安那州女子監獄。


    “出來,”警衛說,“到了。”


    到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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