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央央一直知道狗子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就是年紀小,有時候淨幹蠢事,但現在的他卻出乎意料的成熟和懂事。


    “狗子你長大了。”許央央很欣慰。


    “是啊,我現在可以跟阿弦去打工了。”狗子美滋滋。


    “……”


    “當我什麽也沒說。”


    狗子搬走後沒幾天,西子歌就因為“紅針”惡化而緊急送往治療,他早就該去徹底住院治療,卻一直拖著沒去,導致紅針刺入更深。那日在紫峰上,他知道祝越此人精明慎重,輕易不會現身,並且一直垂涎力量強大的人,才用司南騙他出來,又哄他替自己拔針製住了他,可那時候針拔出一半便沒再繼續,重新被巨大吸力拉回體內,這雙向疊加,讓原先的控製手段徹底失去了效果。


    他現在眼前幾乎又是一片黑了,那種根植於靈魂深處的恐懼攥住了他的心髒,他想起自己刻在牆上的一個個“正”字,流著血的匕首,以及屋後那個深不見底的藏屍坑。


    無論閉上眼睛或者睜開,那些畫麵都清晰的出現在眼前,怎麽都無法驅除,他叫司南把自己鎖在椅子上,可內心卻永遠無法平靜,他常常睜著眼,醒著到天亮。


    有時能看見天亮,有時不能。


    不能的時候他很害怕,他想起小時候坐在長條板凳上,整夜靠著門的樣子。


    司南和居四方緊急聯絡了許多專家,為西子歌治療,他被送進了療養院,風水師協會的資深專家連夜會談,商定治療方案,但每個方案都顯出巨大的風險性。


    西子歌坐在山頂,看那些黑色的風,他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他隻知道,那些令他恐懼的東西,似乎又全都回來了。


    這些時間同從前的那些日日夜夜沒什麽不同,可看見過彩色的他,卻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黑暗。


    忽然有什麽不一樣,他愣了愣,看見連綿不絕的黑色霧氣撕裂了一個口子,走進來了一個人。


    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他倉皇無措的走到他麵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眼淚滴在他的手心,說:“你答應一直陪著我的。”


    他想,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他在漆黑的世界裏一直想,一直想,終於想起了這件事。


    初雪這天,他來到了新世界。


    白色籠罩一切,綿軟的像糖霜。


    他看見一切都覺得新奇,玻璃後麵哈著霧氣的臉,在雪地裏顛簸的汽車,跑來跑去穿著厚實棉襖的孩子,街邊冒著熱氣,剛出爐的包子。


    這就是新世界麽?


    他不知不覺走到學校門口,校門口的馬路上已經清掃出一條道,灰色的雪堆在兩邊,他踩在幹淨的地麵上,看校園招牌上的積雪。


    孩子們三三兩兩的出了校門,嬉笑奔跑聲,自行車的鈴鐺,發動機的轟鳴,交織成煙火氣息的協奏曲。


    那個孩子出現了,他瘦瘦高高,穿著單薄的校服,連條圍巾都沒有,獨自一人推著輛自行車,他無意識的朝這裏瞥了一眼,忽然愣住了,年少英氣的臉蛋上掛著驚訝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站在門口。


    隨後他笑了,像是不好意思一樣停頓了幾秒,隨後丟掉自行車,猛然向他飛奔而來,他跑的那樣快,撞的那麽猛,抱的那樣用力,勒的他肋骨生疼,他帶起大蓬的雪花,冰冰涼涼的撲到他臉上。


    少年把臉埋在他胸口,低聲道:“我以為你不來了。”


    他不知道說什麽,少年的身體很單薄,他卻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被需要感,空蕩蕩的心口被瞬間填滿。


    少年悶聲道:“你說好一直陪著我的。”


    他輕輕的彎了彎手臂,碰上了少年的後背,緩緩用力的抱著他,說了一聲“好”。


    少年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胸膛,滾燙的,溫暖的。


    太好了,終於不用再一個人了。


    ……


    西子歌出院的時候,大家都來接,傅聽弦路邊買了束不知名的十塊錢三朵的小黃花,嘚瑟的遞給他。


    西子歌看了眼轉手送給麵紅耳赤的小護士。


    居四方賢惠的帶了煲好的魚湯,對西子歌道:“本來帶出來的時候是滿的,但是,因為……所以剩的不多了,你將就吃。”


    許央央和傅聽弦下意識的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司南在旁邊笑的腰都彎了,說:“行啦,回家。”


    西子歌的視線掃過一圈,似是沒看到想看的人,有些失落,許央央捅捅他的胳膊,示意他往大門口看。


    西子歌詫異的望過去,看見了探頭探腦的少年,他正在不住張望,忽然對上他的目光,臉在一瞬間紅了。


    初冬的暖陽掛在頭頂,藍色的天空沒有雜質,銀杏樹的葉子黃了,風一吹,慢悠悠的飄落。


    西子歌麵向少年的方向,微微張開雙手。


    少年一愣,旋即眼眶一紅,愣了幾秒之後,像隻小豹子一樣衝過來,他拚盡全力,毫不保留,狠狠撞進他懷裏,西子歌站不住,抱著他一並摔在地上。


    西子歌躺在地上,看銀杏葉子落,看長風掠過,看孩子精致的眉眼,問:“回家麽?”


    孩子扁扁嘴,揉了揉眼睛,一邊點頭,一邊放聲大哭。


    第98章


    第二天大家約好在西子歌家吃火鍋, 配漸漸轉涼的天氣將將好。


    許央央跟狗子一起去買菜,狗子推著個購物車,幾乎拿了一排的零食。


    許央央瞪他:“狗子, 你吃這麽多零食幹嘛, 又不是小孩子了。”


    狗子湊過來, 可憐兮兮的說:“小姐姐, 不要告訴我老師呀。”


    “那不行,西老師不讓吃。”


    狗子一指購物車裏的冰淇淋, 說:“那這些我就告訴南哥……”


    許央央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惡狠狠的道:“你還翻了天了。”


    狗子討好的笑笑。


    許央央想了想,說:“行吧,那就讓它成為我們之間的秘密。”


    狗子猛點頭。


    “什麽秘密?”冷不丁有人問。


    “秘密當然是不能說……”許央央忽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 司南居然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後。


    “沒有秘密。”


    “是麽?”又有一個人走過來,正是懶洋洋的西子歌, 看樣子他兩人剛下班,一起到超市找他們來了,他打個嗬欠,視線轉向購物車, 目光微微一凝。


    “狗子偷買零食。”許央央二話不說把狗子賣了。


    狗子一愣, 說:“姐姐偷買冰淇淋。”


    司南和西子歌一同道:“放回去。”


    許央央和狗子頓時苦著臉,隻好認命的推著購物車往回走。


    “姐,你背叛我。”


    “我背叛你?你是豬麽?你堆了那麽多零食,還鋪那麽開, 瞎子都能看見好麽?”


    “你冰淇淋也壘了三層高啊。”


    “那能一樣麽, 不是被零食蓋住了麽?”


    “但不是你說累了不想走路,還很矯情的發在群裏, 他們兩才來的麽?”


    “……”許央央一頓,說,“你是豬麽?你堆了那麽多零食,還鋪那麽開,瞎子都能看見好麽?”


    “喂,姐,不要假裝沒聽見好麽?”


    “都買了什麽?”抱著好幾箱啤酒的傅聽弦路過,隨後把啤酒扔進購物車。


    “你這麽丟進來我們還能裝什麽?”許央央正生氣,遷怒給傅聽弦,“滾去推個新的。”


    “哎呀,許哥,火氣這麽大。”傅聽弦眨眨眼,“他不給你買,我給你買。”


    那頭司南輕咳一聲。


    傅聽弦嚴肅的道:“我也不能給你買。”


    許央央幾乎氣吐血。


    司南推了個新的購物車,帶著許央央繼續逛。


    在生鮮區遇見居四方,他正一隻一隻的從大水缸裏撈蝦。


    “阿方,我還要吃鮑魚,還要雞腿,還要雞翅,還要羊肉。”許央央喊道。


    居四方笑眯眯的都應下,繼續跟蝦子較勁。


    “過兩天再買冰淇淋好不好?”司南輕聲道。


    許央央臉一紅。


    “上次疼的直往我懷裏鑽的事兒都忘了?”司南笑笑,“雖然我喜歡你往我懷裏鑽,但我不想讓你疼。”他這話說的極其曖昧。


    許央央一瞬間想起他那時候又為難又興奮的模樣,立刻捂住臉。


    “還想吃什麽?”司南問。


    “魚……”許央央看見司南微笑的模樣,認命的歎口氣,蔫蔫的道,“青菜、蘑菇、花菜、西紅柿……”


    司南失笑,捏捏她的臉蛋,說:“那去買,高興一點啊。”


    許央央咧開嘴角,無精打采的“哦”了一聲。


    誰特喵的喜歡吃菜葉子呀,摔。


    零零散散買了好幾袋子,幾人便開車回家。


    夜幕降臨,路燈亮起微弱的光,行人步履匆匆,豎起衣領擋住通紅的臉,信號燈紅了又綠,車水馬龍,整個城市浮現出冰冷又熱鬧的模樣。


    一踏進屋內,暖烘烘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傅聽弦光著腳,驚訝的問:“你們開地暖了?”


    狗子一邊把菜拎到廚房一邊說:“對呀。”


    傅聽弦扭頭看居四方,問:“為什麽我們不開?”


    居四方頭也不回的說:“因為你不交電費。”隨後把蝦子泡進水裏,說,“還不做飯,不買菜,不洗衣服。”


    傅聽弦立刻道:“大哥我錯了,我不該問。”


    許央央走過去,對傅聽弦挑眉,說:“我們也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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