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訣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冷地瞧著她。


    沐沉夕頓時有種做賊被當場抓獲的心虛感。


    “去了何處?”


    “就……就出去溜達了一圈。”


    “我竟不知,長安有何處,溜達一圈能沾一身的血回來?”


    “這不是西市那邊有殺雞,我過去瞧熱鬧,被雞血給噴的。”


    “沐沉夕!”他咬牙切齒,“過來!”


    她硬著頭皮走了過去,謝雲訣一把將她拉到身前,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確認身上沒有傷口,這才鬆了口氣。


    “以後若是出門,必須帶些人手。”


    “我這不是沒事麽,不必太緊張。”沐沉夕頓了頓,回過神來,謝雲訣想必更擔心自己有沒有惹事,便寬慰他道,“你放心,我也沒闖禍。”


    謝雲訣的手僵了僵,他抬起頭瞧著她:“闖禍也無關緊要,你是我的妻子,便是在長安城裏橫著走,也沒人敢說你半個不字。”


    沐沉夕驚愕地瞧著他,謝雲訣這般謙謙君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世道是真的變了。


    她不肯說,謝雲訣也有沒再追問。


    沐沉夕正要把這一身的血汙清洗幹淨,才脫下衣衫,背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她連忙拿衣衫遮擋了一下,小心翼翼瞧著他:“還有何事?”


    謝雲訣俯身將一瓶傷藥放在了她身旁:“這是太醫院調配的藥,對外傷效果很好。你…你夠不到的地方可有傷?”


    沐沉夕聽到這話,頓時覺得麵子掛不住:“就那七八個人,三腳貓的功夫還想傷到我?!”


    “七八個人?”謝雲訣蹙眉。


    “我們戰場上打仗,那都是十來萬大軍對壘,再不濟也幾千個。這幾個人,都不夠看。”


    謝雲訣瞧著她那一副兵痞子的架勢,給她燃個篝火,丟一壺酒,她還能再吹一整天。


    他捏了捏眉心,轉身離開。


    沐沉夕收起了金瘡藥,正要入水。忽然猛地回過神來,方才謝雲訣難道是在主動示好?!


    正確的回應應該是,她嬌弱地倒在地上,一點點脫下衣裳,露出白嫩的腰背。他持了藥,修長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背上,氣氛瞬間被點燃……


    沐沉夕掐著大腿後悔不已,早知道今日和人交手的時候,故意受些傷的。


    她知道,謝雲訣一向憐弱,就是見了隻受傷的兔子,也會帶回去包紮好傷口。她一個大活人,怎麽說也比兔子強些。


    沐沉夕落入水中,身上沾染的獻血暈染開。這全是那些殺手的血,她是毫發無傷。


    今日之事,她從見到小殺手風裳的刹那就已經明了。那日她和謝雲訣遊湖,瞧見她的便隻有王羽勉姐弟倆。


    王家小姐即使是有心,也沒有門路。最有可能對她下殺手的,便是王羽勉。這小子,上次遊湖她便發現了,巴巴跑來找謝雲訣,必定是想探聽些情況。


    如此心虛,必定是與當年的事情牽扯頗深。


    沐沉夕心中已然有了全盤的計劃,隻是計劃中唯一的變數,便是謝雲訣。


    她沐浴完,擦幹了頭發,這才回屋。謝雲訣正捏著一張折子,眉頭緊鎖。沐沉夕難得見他有為難的時候,於是踱步過去,好奇道:“何事煩心?”


    “太子選妃。”他說罷凝眸瞧著她。


    沐沉夕一怔,忽然露出了一臉壞笑:“沒想到阿越——太子殿下也有今天,如何?挑了哪家的姑娘?”


    “還未定,此事交給了長公主殿下,陛下囑托我一並參謀。”


    “雖說你是太子太傅,但論他的脾氣秉性,還是我最了解。”沐沉夕興致勃勃湊了過去,“太子不喜歡古板的大家閨秀,所以一定要活潑可愛。他雖然得到陛下青睞,可是母族並不顯貴,還要挑一個家世顯赫些的。你說長安可有這樣的人選?”


    謝雲訣眯起了眼睛:“你倒是麵麵俱到,很是替他著想。”


    “那當然了,那麽多皇子,我與他最是相熟。他又在雍關待過,知曉軍中的苦處和難處。我私心裏,自然更希望他能登基。”


    “這些話還是少說。天子之位,不是尋常人可以議論的。”


    “我也隻是同你說說,旁人是隻字不提的。”沐沉夕扯住了他的衣袖,“長公主最喜宴飲,這種事她必定會將中意的人選邀去府上做客。到時候你也帶我去,好不好?”


    沐沉夕絲毫沒有聞到空氣裏的酸味兒,謝雲軍冷哼了一聲:“你還是安生在府裏待著,管管你該上心的事。”


    “府裏不是有管家麽?你那個侍女絲蘿也挺會辦事的,沒什麽需要我操心的。”


    “我的事,你不需要操心麽?”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你納妾之事?我這不是給你把人帶回來了。你又不見。”


    謝雲訣氣結,抽回了衣袖,起身要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又咬了咬牙,將門關上。轉身道:“時辰不早了,就寢。”


    沐沉夕看了看天色:“這還早著呢,我不想就寢。”


    “你想。”


    “我——”沐沉夕頓了頓,對上謝雲訣微微眯起的眼睛,“我想……”


    她老老實實爬上床,心裏還有些鬱悶。這要是被鍾柏祁他們知道了,肯定要取笑她。


    畢竟他們以前常說,無論是誰娶了她,都不怕她被欺負。還說她以後的夫君一定是個耙耳朵,長安城裏最怕老婆的男人非他莫屬。


    世事難料,謝雲訣隻是一個眼神,她連個不字都不敢說。誰教她喜歡他,最怕惹他不高興呢。


    她裹著被子露出半邊臉,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謝雲訣也躺在她身旁,閉上眼睛半晌也睡不著。謝雲訣正要翻身,身旁的她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我睡不著。”


    謝雲訣火氣還未消,又忍不住給自己添堵:“講講你在雍關城的故事。”


    “你是不是想聽我和太子的事?”她興致勃勃湊近他。


    謝雲訣忍了湧到心口的血:“嗯。”


    “你還記得我離開長安的那日麽?”沐沉夕頓了頓,覺得自己有點蠢。她走的那天是一個深夜,那時候謝雲訣怎麽可能記得。


    於她而言一生難忘的倉皇而絕望的時刻,他或許還在家中安睡。


    第27章 撩撥


    “那日太子被陛下派去雍關曆練,你也知我當時犯下大罪,留在長安就是死路一條。於是我與他商議好,藏身在了他隨身行李的一口大箱子裏。那些日子真的是悶壞了,白日裏顛簸,晚上才能出來。又怕引人懷疑,他也不敢多要膳食。我們隻能半夜出來,一起去偷。可剩菜剩飯也不多,我們倆到雍關的時候都瘦得脫了相。當時鍾將軍還以為他是中了邪,說是被女鬼纏上了,要給他驅邪。”


    她說起這段往事,明明苦不堪言,卻講得眉飛色舞,語氣輕快。


    可那時候,她每日躲在幽暗的箱子裏,不見天日。前程渺茫,和至親分隔千裏,與心愛之人就此斷絕。她青春懵懂的歲月也一並埋葬在過去,再也無法回頭……


    入了雍關,沐沉夕這才敢露了臉。鍾柏祁毫不猶豫地護下了她,那麽多看著她長大的叔叔伯伯得知了她的遭遇,也都義憤填庸。她便在他們的庇護之下安頓了下來。


    可裴君越的處境就沒那麽妙了。皇子來邊關曆練,是唐國一個不成文的傳統。曆任儲君都會有次一行,曆練得好,回去之後便能正式被冊立為太子。但若是表現得太差,毫無建樹,也有可能被封藩王,從此與皇位無緣。


    但這曆練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隻有陛下屬意的人選才會來到雍關。


    起初金國還算太平,便總有國內的細作和殺手埋伏著,想方設法要取裴君越的性命。至於這些人是誰派來的,裴君越說,無論是哪位皇兄,並不重要。隻需要知道,想殺他的,都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無奈裴君越功夫平平,在長安王宮貴胄子弟裏算得上還不錯的,到了雍關卻連十來歲的小將都打不過。沐沉夕仗義,便一直保護著他。


    後來金國入侵,他上了戰場,起初完全不懂用兵,也是貪功冒進,犯了不少錯誤。沐沉夕任勞任怨跟在後麵收拾爛攤子,還要將軍功記在他的頭上。


    軍功倒是無所謂,沐沉夕最煩他犯錯,在雍關這樣的地方,主將的錯誤意味著麾下戰士們的流血犧牲。


    於是一有空就逼著他讀兵書,她對他向來不客氣,經常是裴君越在讀書,她就在一旁擦劍。


    稍有走神,一劍就刺了過去。沐沉夕一向下得去狠手,裴君越也是怕她,愣是把那些兵書給背了下來。


    “我現在大約是能明白以前你逼我讀書時候的心情了。”沐沉夕認真道,“雲郎,你當時沒拿匕首紮我,真是好修養。”


    謝雲訣其實也不是沒動過這個心思,要不是打不過她……


    “如今想來,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材,總算也沒有白費。”


    “含辛茹苦?”


    “你說這是不是巧,我算來也是他半個師父了,你又是太傅。我們——”沐沉夕正想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話到嘴邊又趕忙吞了回去。


    她真是以前調戲他調戲成習慣了,動不動就要犯渾。


    “我們如何?”他側身瞧著她。


    如此近的距離,呼吸都能撲在臉上。沐沉夕驀地紅了臉,悄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我們加起來也算是一個半的帝師了。”


    謝雲訣無奈地瞧著她,以前她十分開竅和上道的時候,他總是毫不留情地將她推開。如今真是自作自受,再想聽什麽甜言蜜語,比登天還難。


    “帝師便罷了,至多算是他的師娘。”


    沐沉夕眼睛一亮:“我前些日子讓他喚我師娘,你都沒瞧見他吃癟的神情——”


    “前些日子?”


    她咬了咬唇,那日翻牆溜出去的事,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好在謝雲訣也沒有多追問,良久,忽然道:“你離開長安那日,我曉得。”


    沐沉夕呼吸一滯,那日她走得悄無聲息,他怎會曉得?!


    謝雲訣沒有多言,緩緩合上了眼睛。


    那年初夏,他在城樓上看著大軍浩浩蕩蕩離去。此去遠隔千山,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也是那一日,他才發現,原來有的人走的時候,會將另一個人的心也一並帶走。從此那裏空了一塊,長夜孤寂,再多的人事也無法填滿。


    沐沉夕很想晃醒他問個明白,可是手伸出去,又不由自主地碰了碰他的眉心。她夫君這俊朗的眉眼,她能看一夜。


    翌日清晨,沐沉夕醒來,隻覺得身旁有呼吸聲。盡管已經同床共枕有些時日了,她還是不習慣。


    猛地醒來,下意識就要拔刀。待看清了對方的麵容,她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湊過去偷瞧。


    謝雲訣生得真是好看,眉目如畫,雙唇殷紅,皮膚比女子還要白上幾分。


    她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謝雲訣驀地睜開了眼。沐沉夕嚇了一跳,趕忙裝睡。


    耳邊卻傳來了他還略有些沙啞,卻充滿磁性的嗓音:“天色還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沐沉夕見被拆穿了,隻好睜開了眼,嬉笑道:“昨晚睡得早了,這會兒起得也早。何況行軍打仗總是要晨練,習慣了。”


    謝雲訣雖然醒了,卻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隻是轉了個身麵對著她,青絲垂落,睡眼惺忪,衣衫還半落著。


    沐沉夕趕忙轉過了眼睛,不敢多看眼前這光景。怕是看得多了,自己會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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