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兒,除了哭哭啼啼還能做什麽?別吵得他心煩。”


    沐沉夕沒了主見,這會兒倒是聽話地被丫鬟帶走,清洗包紮好了傷口,又沐浴更衣,換了件幹淨輕便的衣裳。


    她回來的時候,謝雲訣的血已經止住了。


    看著沐沉夕一臉焦急,太醫抹了抹汗,寬慰道:“夫人放心,首輔大人已無性命之憂。這刀傷著實是驚險,差分毫便要傷到心髒。也幸虧夫人送回來的及時,才沒有失血過多。”


    “那…那現在…”


    “需要好生看護著,挺過今晚,便沒有大礙了。”


    沐沉夕走到床邊,謝雲訣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隱約還滲出了血來。


    他眉頭緊鎖,似乎在忍受什麽痛苦。沐沉夕伸出手去,輕輕放在他的掌心。若是以前,即使是睡夢中,他也會下意識握緊。


    可是現在,他的手指無力的攤開。


    沐沉夕鼻子一酸,又怕自己哭哭啼啼吵到他,便隻是握著他的手靜靜地看著他。


    沐沉夕不敢合眼,生怕一閉上眼睛,謝雲訣就會離開她。


    起初謝雲訣呼吸平穩,仿佛隻是睡著了。但到了半夜,沐沉夕忽然感覺他手腳冰冷。


    她趕忙讓叮嚀灌了湯婆子墊在他腳下,又攏住了他的兩隻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


    謝雲訣的呼吸漸漸孱弱,沐沉夕心中焦急卻束手無策。


    她止不住嗚咽了起來:“謝雲訣,我不許你死。你娶了我就得對我負責的,還說什麽要對我好。剛剛告訴我你喜歡我,就要拋下我。我討厭死你了!”


    謝雲訣的睫毛微微翕動著,眉頭也皺了起來。


    沐沉夕將頭埋在他掌心,眼淚滾落:“謝雲訣,你不要走好不好。其實我這次回來,沒想過能嫁給你。原先隻是想替我爹爹報了仇,就跟他們一起走的。是因為你,我才決定好好活著。你知不知道,下定決心活下去有多難。”


    謝雲訣的指尖有些顫抖,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


    沐沉夕連忙湊近他,聽到他雙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什麽話。


    她努力聽了半晌,才聽清楚兩個字——傻瓜。


    聽到這兩個字,沐沉夕破涕為笑,小心翼翼躺到他身邊:“我一點都不傻,若真是傻瓜,你怎麽會喜歡我?”


    謝雲訣的呼吸終於漸漸平穩了下來,沐沉夕靠在他的身側,一隻手握著他的手,一隻手感受他的脈搏。


    漫長的黑夜一點點煎熬著,這樣的滋味,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嚐一次。


    天蒙蒙亮的時候,叮嚀打了熱水來。沐沉夕起身,接過叮嚀手裏的錦緞,擰幹,替謝雲訣擦拭臉和身體。


    她輕手輕腳替他換了繃帶。


    叮嚀在一旁瞧著,驀地眼淚就湧了出來。她擦掉眼淚,小聲道:“夫人,其實…其實公子他真的很在意你。當初你中了毒,他也是這樣照顧你,夙夜不眠。”


    沐沉夕輕輕擦過謝雲訣的臉頰,低聲說了一句:“我知道的。”


    “可是夫人,若是你真的在意公子,為什麽對他如此防備?”


    沐沉夕頓了頓,轉頭看著她。


    良久,她輕聲道:“我們在意彼此的方式不同,我隻是想,若有一天我出事了,能不牽連到他。”


    “可是公子不怕被牽連,比起這個,他更怕你與他生分。”


    沐沉夕轉頭看著謝雲訣,鼻子又有些發酸。如果她早知道謝雲訣喜歡她,甚至願意舍命救她,也許她不會答應嫁給他。


    人世間的事往往難以兩全。原以為他不愛她,所以沐沉夕雖有愧疚,卻還是選擇利用謝雲訣來完成自己的計劃。


    可現在她才知道,謝雲訣對她掏心掏肺,隻是她因為過去種種,一葉障目,全然看不到他對她的付出。


    從來就沒有什麽憐弱,他隻是想要重新靠近她而已。


    如果是十八歲以前,沐沉夕定然會覺得上天眷顧,將一切圓滿的幸福都給了她。


    現在卻覺得上天仿佛是在作弄她。她都冷了心腸,對謝雲訣用盡了手段和套路,想讓他多喜歡她一點,就可以利用他多做一些事。最後才發現,自己像個被上天玩弄於鼓掌中的傻瓜。


    叮嚀悄無聲息退了出去,早膳送來,沐沉夕也沒有心情去吃。


    她原本就瘦,這麽熬了一天一夜,到了傍晚,更是麵容憔悴。


    不知不覺,沐沉夕伏在床邊睡了過去。


    謝雲訣醒來的時候,感覺掌心有些濕潤。他抬起手瞧了瞧,又看了眼沐沉夕,她眼角的淚痕才幹,滿臉都是疲憊。


    謝雲訣將手覆在她的頭上,細軟的絨毛撓得掌心癢癢的。


    沐沉夕醒轉過來,抬起頭對上了謝雲訣溫柔地眼眸,眼眶頓時又紅了。她伸出兩根手指按著內眼角,努力不哭出來。


    這兩日哭得太多,實在是太丟臉了。


    謝雲訣輕輕捉住了她的手,雖然沒什麽力氣,卻能將她的手包裹住:“想哭就哭出來。”


    “我沒想哭,是高興。”沐沉夕說著眼淚就滾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一定是昨晚和你一起回來的時候被風沙迷了眼睛,我去找大夫瞧瞧。”


    謝雲訣嘴角略略抽出了一絲笑容:“在我麵前還這麽要麵子?”


    沐沉夕癟了癟嘴:“就是因為…在你麵前…才…才…”


    “不必如此。你什麽模樣,我都喜歡。”


    沐沉夕頓住了,良久小聲囁嚅道:“我以為你昨晚說的話…是因為糊塗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夕兒,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能娶你,是我今生最開心的事。”


    沐沉夕雙唇顫了顫,終於止不住抱住了他的胳膊,將頭埋了進去:“你最近,總是惹我哭。送我沐府一次,昨晚一次,現在又這樣。”


    謝雲訣倒是笑了起來:“明明都是開心的事,怎麽反而要哭?”


    “因為…因為我不習慣你對我這麽好?”


    謝雲訣無奈:“我以前對你,很不好麽?”


    沐沉夕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抓過他的手擦了擦眼淚:“也不能說不好,就是有點凶。不過不要緊,隻要你好好的,凶一點也沒什麽。”


    謝雲訣凝視著她良久,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方才,其實我去下麵轉了一圈。”


    沐沉夕的呼吸一滯:“地府?”


    他點了點頭,神情凝重:“黑白無常帶我去了忘川,喝了水過了奈何橋,就要重新投胎了。但,我在橋上看到了兩個人。”


    沐沉夕頓時緊張了起來,她以前不信什麽怪力亂神。她隻信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謝雲訣說了,她不由得就信了。


    “是我爹娘麽?”


    “嗯。”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耳垂,忍不住捏了捏,“你爹娘說,他們在奈何橋上等了好幾年,但是卻不願去投胎。”


    沐沉夕的心揪了起來:“是因為有冤屈麽?”


    “不是。”


    “那…那是放心不下阿念?”


    “也不是。”


    “那是為何?”


    “因為你。”


    “我?我很好啊。”


    “他們怕你想不開,隨他們一起走。你爹爹說,他這一生舍生忘死報效家國,問心無愧。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將來要替我謝家綿陽香火,要為□□,為人母。不該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沐沉夕的眼眸緩緩垂落,良久,用力點了點頭:“我會好好活著的。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我爹從來沒對我說過要為□□子和做母親這樣的話,他隻說叫我隨心而活。若是成了婚以後反悔了,和離了再嫁便是。他怎麽…怎麽變了?”她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


    謝雲訣咳嗽了幾聲,沐沉夕慌忙扶住了他,關切道:“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聽說你想與我和離,有些傷心。早知道還是喝了忘川水,過了奈何橋,隨你爹娘一起去了。”


    沐沉夕頓時緊張了起來,趕忙抓住他的手:“沒有的事,我爹都是瞎說的。我沒想與你和離。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沐沉夕猶豫良久,覺得謝雲訣這麽掏心掏肺待她,她也該坦誠相告才是。於是鼓起了勇氣:“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但你聽了不要生氣。”


    謝雲訣頷首道:“嗯,我不是那般氣量小的人。”


    “其實我這一次回長安,本沒打算與你重逢。而且我…我其實一直…一直在利用你。”


    “我知道。”


    “前些時日,我…還還對你說了很多甜言蜜語哄騙你。”


    謝雲訣微微眯起了眼睛:“都有哪些是哄騙我的?”


    第57章 直女


    “譬如, 我嫁給你的時候,其實…其實是因為我想,借著首輔夫人的身份查清楚我爹那樁案子的真相。還有…我原是打算等在長安把事情都辦完了, 就離開。所以雖然成了婚,卻沒有當真…”沐沉夕絞著手指, “我沒想到你是認真的。”


    “你以為誰都能成為我謝府的女主人麽?”謝雲訣涼涼地說道。


    “可這也不能全怪我,你又從來都沒說過喜歡我。那我怕自己自作多情, 也是…也是人之常情。”


    “你用你的人之常情想一想, 誰會因為同情憐憫就去娶一個女人為妻?我若是可憐你,多照拂你一些便是了。”


    沐沉夕蹭到他身邊:“是我太笨,我現在知曉了。”


    “知曉什麽了?”


    “知曉你其實口是心非, 明明喜歡我, 還故意不說, 害我成日裏提心吊膽的。”


    “難道不是應該知曉, 以後認認真真當這個謝夫人, 早些為謝家綿延香火麽?”


    沐沉夕壞笑:“說得好聽,明明是你想——”她有些說不出口。


    “嗯,很想。”謝雲訣歎了口氣,“可惜今日是不能了。”


    沐沉夕湊到他臉頰旁, 放肆地用力嘬了一口:“不急,你好好養傷。我去給你尋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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