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難得的出去了一趟外界。


    安山千裏地界之外,是一片廣袤的荒僻之地。


    山峰不顯,地形平緩,常年未有仙神管轄,是三不管之地。


    隻有一個地方有人煙,那就是通往乾國邊陲小鎮的方向。


    李源沿著乾國的方向一路前行,逛了許多集市,找了許久,才找到自己要用的原料。


    他買了許多那種原料,也在荒僻之地的山溝溝裏挖了一大堆東西,神神秘秘地揣了回來。


    而後,李源就躲在了安山中,一直在搗鼓些什麽。


    再說山下。


    大月皇帝正著人準備著大量的年貨。


    百姓們忙碌於勞苦,或許忘了、或是不太在意那將近的年關。


    但他作為一國之君,總還是惦記著些喜慶的節日。


    大月一路走來,劫難太多,該有些熱鬧了。


    隻是,大月遷移時,並未帶太多的黃金白銀。


    安山本就貧窮,如今也是靠著大量販賣樹果,再加上大月帶來的些許錢財,才勉強支撐著支出。


    種下的糧食還未生出秧苗,大多百姓的房舍還未興建完成。


    每日食糧、建材消耗量極大,又哪裏拿得出購買年貨的錢財呢。


    想了想,大月皇帝摘下了自己頭上的帝冠。


    他的帝冠並不是吊珠帝冕,而是一個雕龍刻鳳的英氣束冠。


    束冠是純金打造,上麵嵌有數枚稀世寶玉,總體來說,價值連城。


    當著群臣的麵,大月皇帝一臉嚴肅,將帝冠置於地麵,拔出腰間鑲玉寶劍,一把斬下!


    哢——!


    青鋒閃過,帝冠碎裂,金片玉石散落一地。


    群臣惶恐,連忙下跪。


    “陛下!陛下息怒啊!”


    “大月新生之期,確實甚少資產,但陛下莫要急怒,臣等定會再想辦法!”


    大臣將頭抵到了地麵,生怕大月皇帝因此事之難而動怒。


    大月皇帝都愣了一瞬。


    “你們,莫非以為朕是在動怒?”


    大月皇帝的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奇怪的笑容。


    有親近些的大臣膽戰心驚地抬頭,卻正好看見大月皇帝臉上的笑意。


    “陛下莫非是要以帝冠之金玉換取錢財,購買百姓之年貨?!”


    某個比較耿直的武將驚呼一聲,一臉的不敢置信。


    眾文臣大驚,連連勸阻:


    “陛下!萬萬不可呀!”


    “帝冠那是何等尊貴,乃是您帝王的象征啊!”


    “您豈可為了一節日,毀去這象征九五至尊的寶冠啊!”


    眾多大臣不斷勸阻。


    大月皇帝皺眉,橫手一甩,袖袍在空中發出雷鳴般的爆響。


    群臣一靜。


    “朕之帝位,可非冠冕襯出的!”


    大月皇帝濃眉橫立,環視大堂。


    他英武的臉上有著濃濃的霸道之意。


    臣子們呼吸微微一滯。


    有老臣苦笑著,將頭深深埋低:


    “陛下,是我等著相了!”


    他們終究還是有著曾經朝堂的老舊思想。


    現在是什麽時候?


    那是大月國涅盤新生最艱苦貧窮的時期!


    自家皇帝本就覺得自愧於民,莫說一個帝冠了,若是百姓有需,他怕是連那把伴身的帝劍也願毀去!


    相關的大臣連忙拾起帝冠碎片,估算其大概價值。


    若是完整的帝冠,凝聚著工匠心血,自是價值連城。


    可帝冠豈能完整賣出,這傳出去,多少損了大月國的顏麵。


    而且,也容易招來某些鄰國的窺視,說不定會生出些亂子。


    而碎了的帝冠,價值雖降低一些,但純金寶玉,也能去購買上許多的物資。


    “陛下,憑帝冠碎裂後的金玉之價值,足夠為百姓購置些許年貨,置辦年關所需!”


    估算價值的大臣得出結果後,有些激動。


    大月皇帝微微鬆了口氣。


    他還真有些擔心不夠給百姓們購買年貨,都在猶豫著,要不要將手中鑲滿了美玉的寶劍給賣了。


    世間的故事就是如此奇妙。


    百年多以前,李源在安山敲碎了精美的天庭酒樽,隻為讓村民們有足夠的錢財購買樹苗,改善環境。


    百多年以後的今日,一位舉國遷移而來的人間帝王,也心甘情願地斬碎了頭上帝冠,隻為了湊錢給自己的子民過個好年。


    或許是世事都在輪回,也或許是,有些人,本來就很相像。


    年關終於來臨。


    辛勞的百姓們在休息之餘,也不禁總會想起以往的歲月。


    他們大多人躺在隨意搭建的棚子中,斜看著天上的星月,不由得陣陣出神。


    曾經在大月國,他們許多人雖然也貧窮,但總能勉強養家糊口。


    在過年時,總是一家團聚,美美地買上一壺雜酒,做些肉食,張燈結彩,闔家歡樂。


    可,過去的一年裏。


    他們一直在跋山涉水的遷移,被惡神製造的饑荒大難所逼迫著離開。


    有多少的親朋好友,都逝去在了饑荒中,和遷移的路上。


    百姓們的情緒有些低沉,是重獲新生的亢奮之後,突然來臨的悲傷之感。


    人們回憶起曾經的簡單美好,再回想起這一年來的磨難,心中更加悲涼。


    那些逝去的人,終究是不在了。


    當——!


    當當當——!


    響亮的鑼鼓聲敲響。


    許多還算壯實的士卒,身披著紅巾,捧著大紅鑼鼓,奏著喜慶的樂聲,一路放著鞭炮而來。


    隻要是百姓們休息的地方,四處都有士卒走出,點著燈籠,身上那一抹鮮紅是如此的亮眼。


    百姓們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了過去。


    士卒們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剛毅而陽光,他們揚聲大喊:


    “百姓們,親友們!”


    “今日可是年關,大家怎麽窩在休息的地方睡大覺呢?”


    諸多百姓紛紛從休息處走出,看著不斷敲響鑼鼓、點燃鞭炮的士卒們,臉上勉強綻放出一絲笑意。


    士卒們又道:


    “咱們的皇帝陛下,為大家準備了年關之禮,還請大家移步安山山腳一聚!”


    鑼鼓聲響起,每奏樂一段,士卒們就大喊一陣,呼喚百姓們前往安山腳下。


    百姓們陸陸續續離開住處,慢慢前往安山腳下。


    他們的身體其實很疲倦。


    但百姓們眼裏總是望著士卒們身上的紅布鑼鼓,心裏也總是有那麽一分好奇和激動的。


    當兵的說,皇帝給他們準備了年關之禮咧!


    越來越多的百姓匯聚而出,形成了烏泱泱的一片大潮。


    尚存一些體力的小夥子,就將病殘的鄉友抱起、扛上,不願在大家過年時,將這些人給疏忽落下!


    全部的鄉民百姓慢慢聚攏在安山腳下,將偌大的安山都圍繞了個滿滿當當。


    這兒,已經有大量的士卒和官員在布置。


    許多官員都忙出了一身的汗,衣衫都被打濕,但臉上卻總是帶著笑容。


    他們知道,自己在做十分有意義的事情。


    桌椅不夠,許多物品就擺在了地上,用厚布墊著。


    百姓們圍繞而來,看見了許多曾經過年時會采購的年貨。


    像什麽臘肉、年酒、年糕、湯圓、熟製的牛羊,應有盡有。


    這些年貨全都均勻地擺在了安山周圍。


    安山周邊一路張燈結彩,簪花紮聯,立了許多木樁子,隻為掛上喜慶的紅燈籠。


    還有許多紅燈籠,甚至掛在了安山的高樹之上。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戲台子搭建著,每隔數百米就有一個,上麵站著許多準備就緒的戲子。


    百姓們鼻子一酸,有些淚濕了眼眶。


    他們看到這些,就仿佛看到了曾經還算繁榮昌盛的大月,看到了那過年時熱熱鬧鬧的街道。


    在士卒滿是笑意的招呼下,百姓們歡喝一聲,紛紛尋了個自己想看的戲台,在戲台附近席地而坐。


    大家都盡量地守序著,哪怕人數眾多,有些嘈雜,可也保持著禮數,始終沒有鬧出什麽亂子來。


    他們一路走來,經曆太多艱難了。


    誰也不忍心打破這如同幻想般美好的年關之日。


    等到百姓落位,大月皇帝自安山的方位走出。


    他的身後,是一座新建的山神廟。


    而大月皇帝立身山神廟前,身姿英武,氣勢威嚴。


    “大月的子民們!”


    大月皇帝臉上飄起一絲笑意,大喊一聲。


    他以木簪束發,頗舊龍袍披身;可眉目間,氣質何等的華貴。


    有諸多排列有序的士卒紛紛傳呼,將大月皇帝的言語喊給所有百姓聽。


    “我大月國曆經大難,千萬裏遠赴而來,可曾放棄?”


    他似是有意調動百姓的情緒。


    百姓中有部分人大呼著:


    “不曾!”


    他們一路走來,就是憑著那口氣!


    大月皇帝目光爍爍,又問:


    “我等安然到達此地,擺脫惡神,重獲新生,是得誰相助?”


    士卒們傳話出去。


    這次,百姓們的回應聲大了些:


    “是安山山神相助,是張高人相助!”


    “還有千山嶺的善心靈獸們,以及雲霧大妖相助!”


    此刻,正太彪立身安山之上,遠眺這邊。


    “不是吧,我又多個外號?”正太彪表情有些別扭,臉也尷尬的紅了。


    他環顧四周,稍稍鬆了口氣。


    還好無人看見他臉紅。


    山下,大月皇帝又道:


    “那麽,我等喜慶過年,是否也該給山神大人等貴人們供奉些香火?!”


    百姓們一陣大呼:“那是自然!”


    他們不經意間回首,發現原來旁邊的地上已經擺好了大量的長香和紅燭。


    每隔數百米處,還有巨大的香壇擺放著,供等下插香供奉。


    百姓們紛紛從香堆中拿起三根長香。


    大月皇帝亦手拈三根長香,與百姓們一起點燃。


    “此香,一敬安山山神!”


    大月皇帝眼眸明亮,猶如灼熱的烈日,大喝一聲。


    士卒傳話,百姓們也跟著大喊:“一敬,安山山神!”


    “此香,二敬高人張天生!”大月皇帝麵朝山中,再喊一聲。


    百姓們同樣跟著大喊:“敬張天生張高人!”


    大月皇帝轉身,向著遠方千山嶺的方向深深彎腰。


    “此香,三敬千山嶺中萬千靈物!”


    百姓們群情激昂:“敬千山嶺諸靈!”


    大月皇帝又回身朝著山神廟中深深一拜,將長香插入廟中香壇。


    百姓們紛紛效仿,朝著安山深深一拜,隨後將手中長香插入附近安置的香壇。


    安山的另一麵。


    李源還在搗鼓他的大玩意兒呢,突然就感覺自己身上功德金光蹭蹭地漲!


    “發生甚麽事了?”李源有些懵逼。


    他沒有放出神識,模糊間,隻聽到一些鋪天蓋地的呼喊,說敬啊敬啊什麽的。


    “算了,先不管,我得抓緊時間了。”


    李源估摸著時間,連忙加速搗鼓手裏的東西。


    安山另一僻靜之處。


    張天生優雅地盤坐於青石之上,簪發柳束,白袍素樸,氣質出塵,宛若絕世真仙。


    他聽著山下的呼喊,不由得嘴角微微掀起。


    這充滿真誠的直白呼喊,比天庭中那阿諛奉承的話語動聽得多。


    一股股功德香火匯聚而來,不比李源的稀薄,卻隻讓這位天帝大老爺身旁繚繞起了一絲淺淺的金光。


    而且,瞬間即隱去。


    不過,天帝大老爺對此還是很受用的。


    安山之下。


    大月皇帝也很是激動。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百姓們喊道:


    “大月如今已踏入新生之路!”


    “依朕之見,這離不開安山山神的庇佑!”


    百姓們微微一靜,仿佛已經做好了某些心理準備。


    大月皇帝剛毅的臉上,笑容一片。


    他此刻目光是何等的爍爍有神,望入每個人的眼中。


    “此後!此地!”


    “便有一涅盤重生之國度!”


    “喚作安月!”


    士卒們氣勢十足,將安月兩字傳揚四方。


    百姓們隻是微微沉寂了一瞬間。


    隨後,他們高舉手臂,齊齊大喝:“吾國安月,涅盤新生!”


    “吾國安月,涅盤新生!!!”


    大月皇帝,不,應該從此叫安月皇帝。


    他也高舉著右手,與百姓們共同大喊著,仿佛將一切的不公和磨難都留在了往日之大月。


    等到人群稍稍冷靜,安月皇帝臉上綻放慈和笑容:


    “此乃,安月之新年,安月之元年!”


    “我安月子民們,咱們,過年啦!”


    百姓們興高采烈的呼喊聲震天動地,安山地界燈火通明,一片喧囂,從未有過如此人氣鼎盛的時刻。


    當當當當!


    鑼鼓敲響,鞭炮炸開,諸多戲台紛紛開演!


    而就在這時。


    安山的另一麵,李源終於完成了那個‘大玩意兒’。


    “過年怎麽能沒有這個呢......”


    李源抱著一顆巨大如圓桌的圓球,臉上笑容燦爛。


    他腳旁,還有數十顆同樣巨大的圓球。


    李源放出神識,發現此刻正是百姓們心情暢快、情緒高昂之時。


    他嘴角一掀,猛地將手中巨大的圓球扔上天空!


    “給我爆!”


    李源仙力一指,圓球飛速躍上高空,猛地炸開!


    嘭——!


    天際之上,巨大的聲響吸引了百姓們的注意力。


    他們紛紛抬頭望向天空。


    一時間,滿心震撼,瞠目結舌!


    天穹之上綻放了巨大的火焰花朵,綻開後,星芒點點,範圍足有數十米寬大。


    李源仙力附著而上,頓時這火焰花朵仿佛染上了斑斕的色彩,美輪美奐,令人賞心悅目!


    李源不懂如何製作炫目的煙花,但他可以用仙力附上色彩,充當特效!


    更加斑斕奪目,色彩鮮豔!


    一顆成功炸響,李源便將身旁的圓球數顆數顆地繼續丟上天空。


    頓時,天空之上,絢麗的火焰花朵綻放不斷,令百姓們大呼過癮!


    “是焰火!”


    “山神老爺給咱們放焰火哩!”


    百姓們紛紛鼓掌,大喊著,簡直高興到了極致。


    戲台也剛好開演,戲子們精神一躍,紛紛唱起戲曲。


    百姓們暢飲美酒,吃著年貨,享用牛羊肉,看著戲,賞著焰火,仿佛置身那安平喜樂的大同之世。


    “安月,安月啊!”


    有感性的百姓眼中流下淚水,卻是高興地。


    “願我安月長盛,萬年不衰!”


    百姓們自發地大喊著,目光熱忱,滿心赤誠。


    諸多大臣忙碌著,也不禁被這股情緒感染:“願我安月長盛,萬年不衰!”


    安月皇帝立身廟前,眼中含淚。


    他麵向百姓,仰頭灌下一杯美酒。


    此一杯,敬我赤忱百姓!


    飲罷,安月皇帝又斟酒一杯,轉身朝向山神廟,豪飲而下。


    此一杯,敬這廟中神靈!


    安山腳下,史官坐於安靜之地,擦去眼角熱淚,於竹簡上寫下傳世之錄。


    神與帝的故事。


    安月國誕生之始。


    一切都將被刻入史書,傳頌於後世。


    往後數百上千年,安月國元年之盛景,都還被人們津津樂道,心生憧憬。


    而某個戲台之下。


    李小安正滿心興奮地看戲呢,一個青衫身影就默默來到了他身邊。


    “喏,新鮮出爐的餅子。”


    李源遞過一張熱乎的大餅。


    李小安轉過頭來,有些不敢置信。


    當天上燃起焰火時,他猜測李源大人這陣子肯定很忙。


    但沒想到,李源竟然還記著這一張餅子的事情。


    李小安眼中漸漸泛起水霧。


    李源一看,頓時疑惑:“怎麽,不信是我做的?”


    “要不我現場用仙力做張餅子給你看看?”


    李小安笑了,連忙接過那張溫熱的餅子。


    “小安沒有不信,小安隻是驚訝您還記得!”


    李源笑著摸了摸李小安的小腦袋:


    “傻孩子,這可是我和你約定好的呀。”


    “約定,可不是唇齒間簡單的一次開合,而是生命與生命相遇時,所簽下最浪漫的契約!”


    李源的笑容很暖,但表情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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