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將衡南到身後,渾身緊繃地轉向林苡安:“你哪個部門的,進我辦公室幹什麽?”


    林苡安耳鳴陣陣,腦袋發昏,好容易定下神,眼淚都出來了。


    一抬起頭,就看見總裁站在麵前,低著頭拿拇指指腹給衡南抹眼淚,一邊抹一邊壓著火氣道:“不哭。”


    他有些心煩,因為衡南的眼淚越擦越多,越擦越讓他覺得自己混蛋。這就好比養花,辛辛苦苦養了半天養得快開花了,一個轉頭的功夫,就讓人給踩蔫了?


    “盛總……”林苡安嘴唇翕動,發出微弱的聲音。


    外麵一陣騷動,幾個安保舉著警棍,已氣喘籲籲到了門口:“盛總,是誰?”


    “盛總……”


    盛君殊揚了揚下巴,冷冰冰道:“她。”


    “盛總!”林苡安眼淚鼻血同時下來,這才能動彈了,把手掌移開,臉上鮮紅的五個指印,還有裂口的半邊嘴唇,口齒不清地哭道,“是我被打了……麻煩幫我叫下救護車!”


    *


    “就是外部衝擊,導致的臉部充血,還有的三分之一的鼓膜穿孔。這個程度病人是可以自愈的,配合外傷藥膏就好。但是呢,還是希望以後注意,畢竟人的頭部是很脆弱的……”


    盛君殊沉著臉,手裏緊緊攥著衡南的手腕,強迫兩人一起並排在診室的板凳上坐著。盛君殊回頭看她:“聽見了嗎?”


    衡南臉上的淚痕還沒幹,臉蛋微有些發紅,眼尾也紅彤彤的,懨懨地點了點頭。


    “最後一句重複一遍。”


    衡南垂下眼:“……人的頭部是很脆弱的。”


    盛君殊臉色緩和一些,轉過頭同醫生道謝。女醫生的目光在二人麵色各異的臉上逡巡,忍不住笑了一聲,繼續低下頭記錄:“現在可以進去看病人了。”


    到了病房門口,衡南說什麽也不肯挪步子。盛君殊拉了半天拉不動,隻得回身,扯著她坐在了病房外的排椅上。


    回頭看著師妹淚水斑駁的懨懨的臉,研究了半天,怎麽也想不明白,側過身子:“你來,打我一巴掌。”


    衡南抬起漆黑的眼,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盛君殊一張俊臉冷著,微微側過頭:“你來,師兄不躲,打一下試試看。”


    衡南頓了半天,捏住他的下頜,輕輕轉了個方向:“我拿左手打。”


    盛君殊壓住火,任她操作,青筋直跳:“……可以,左手。”


    衡南抬起手,啪地打了一下,盛君殊的睫毛跟著顫了一下。脆倒是很脆的,不過盛君殊看來,那巴掌就跟扇風似的,一分內力都沒有。


    這便更奇怪了:“……你是怎麽能把人打得耳膜穿孔的?”


    衡南低下眼嘟囔:“你又沒惹我。”


    “……”盛君殊靠在椅背上,聲調驀然放緩了,“她怎麽惹你了?”


    “她不讓我打蜘……”。衡南稍稍滯了一下,口齒清晰地說,“不讓我輸報表。我想著你要檢查,我太著急了。”


    盛君殊自責不已,都怪他思慮不周,編什麽要檢查的瞎話,看把師妹誆成這樣。手伸過去,愧疚地揉了揉衡南的後腦勺的軟發,半晌沒言語,“還有呢?”


    “她說以前為了我割腕的男生娶了個比我漂亮還比我學曆高的老婆,說我的好朋友出國都沒邀請我。”


    “她還說我是個送外賣的,不讓我吃東西,讓我滾出辦公室,說我裙子太短露屁股就是為了勾引你。”


    第23章 鬼胎(十三)


    “……”


    盛君殊動作頓住,臉色發青,心裏聽得簡直幾欲噴火。病房裏麵的躺著輸液的林苡安,隔了一堵牆,聽得也是麵如死灰。


    ——我他媽的是這樣說的嗎?


    “行了。”盛君殊站起來,按住衡南肩膀,“你不用進去了,在這坐一會兒。”


    病房裏麵,桌上放著幾個果籃,還有一束百合花,包裝上都印著“聖星”的logo,是張森臨時從倉庫裏取的慰問品。


    盛君殊坐下來,還沒開口,林苡安就搶先說話了:“盛總,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說。”


    “您跟衡南,是什麽關係?”


    盛君殊看了她一眼:“衡南是我太太。”


    “……”林苡安的臉色幾番紅白,最後自嘲地笑了笑。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命好。衡南就是那個命好,比一輩子比不過。有什麽辦法?


    “你的醫藥費,公司會全部報銷;打人畢竟是不對的,我代我太太向你道個歉。至於你……”


    “別說了。”林苡安伸出一隻手,趕在他判死刑之前,眼淚滾下,“……我會辭職的。”


    盛君殊聽得一心二用,掌中的手機上收到了數條消息。


    【百合】:老板,太太的母親回消息了。


    【轉發消息】:盛先生,是這樣的:


    高二文藝匯演,衡南表演芭蕾獨舞,從近兩米的升降台上摔下來,折了腿。從此之後,她就再跳不了舞了。


    衡南說,她是讓人拽下來的,可監控錄像裏拍出來,是她自己踩空摔下來的。


    她說我們不信她,從那以後,人就變得很暴躁,醫生說她是被迫害妄想症,已經不能繼續原來的學業。不得已,我和她爸爸,給她報了服裝設計專業。衡南不懂事,請您勿要責怪。


    盛君殊哢噠鎖了屏幕,看向林苡安。


    他的眼珠很黑,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就因為如此,讓人掃一眼,就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仿佛她就是一根門柱子,一塊大石頭,全然不讓人放在眼裏。


    “是否辭職,是你的個人選擇,公司不做強製要求。但你對我太太的言語侵犯,我個人向你索求口頭道歉和精神損失費。”


    盛君殊站起來,隨手撥正了床頭的百合花瓣,似乎一秒都不願停留,“我很忙,讓我秘書跟你談。”


    *


    下午兩點。


    掛號才開始的關係,醫院大廳裏人頭攢動。


    一男一女架著一個穿寬大棉襖的人,急匆匆地逆著人流往出擠,很快消失在門外。


    正是夏天,門診外芭蕉葉搖晃,陽光璀璨。老頭老太都穿著背心、短袖,手裏拿著蒲扇、擦汗的手絹。中間穿棉襖的人,便引顯得異常突出。


    擦肩而過時,盛君殊偏頭看去,對上棉襖帽子裏那張被冷汗浸濕的白得發青的小臉。


    “李夢夢?”


    盛君殊牽著衡南,循著那三人原本的路徑,快速一路逆著人流回去,走到了婦產科診室。一張特批的警官證,展開擺在辦公桌上。


    “打擾了。剛才出去的那個姓李的患者,什麽情況?”


    大夫推著眼睛,看了一眼證件,搖頭:“先兆流產,開了點藥回去養著,能不能保住,不好說。”


    盛君殊怔了一下。


    肖子烈、王娟,一切的守株待兔,都是在等待著怨靈奪胎,一舉殲滅。


    但那個怨靈若要奪胎複生,為什麽會放任李夢夢先兆流產?難道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奪胎,而是……


    “子烈,我們之前的方向怕是錯了。”


    “我正要跟你說。”


    肖子烈在外麵疾步走著,手揣在口袋裏,耳邊是肅殺的風聲,耳朵像獵犬一樣微微後貼,“李夢夢的生母找出來了,改名叫做楊改莉,活著,跟洪小蓮不是同一個人,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衡南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呆在診室裏發悶,慢慢地往出躲,轉眼就沒在人流裏。


    “衡南!”盛君殊打到一半的電話撂下,快走幾步一把攥住衡南的手,想凶人。


    臨到嘴邊,又變成了平和的敘述,“醫院陰氣重,怨靈多。”


    衡南耳朵尖上一涼,腳步頓止,扭過頭,自己往盛君殊的方向湊了湊。


    盛君殊去抓衡南的手,她將手藏在身後。他就像對待鬧脾氣的小孩,耐心地繞到她腰後去捉。


    可讓他抓住的瞬間,衡南的身子一抖。盛君殊意識到什麽,將她的右手抓起來,展開一看,臉色都變了。


    “……這怎麽回事?”


    怎麽會有人打了人,手心比被打的那個的臉還紅腫?


    *


    “哎呦,哎呦,老板您小心些。”鬱百合半彎著腰,心疼地看著,“太太不痛,吹吹就不痛啊。”


    衡南的掌心向上,攤在桌子上,盛君殊坐在她對麵,一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腕,正沉著臉地拿根棉簽,往上麵塗藥膏。


    藥膏下麵,那掌心腫得老高,衡南卻一聲不吭,光是靜默地掉眼淚,啪嗒啪嗒,好像個關不上的水龍頭。


    盛君殊拿過紗布,鬱百合說:“不能包不能包,捂著不好。”


    盛君殊隻得把紗布挪開,收起了醫藥箱。聽見鬱百合扶著衡南咬耳朵:“太太身嬌,下回不拿手打她,打痛了怎麽辦,應該拿杯子裏的茶水潑她的臉!”


    盛君殊一道意味深長的眼風瞥過來,鬱百合立即住了口。


    身旁的衡南卻垂著睫忽然嘟囔道:“好弱。”


    “什麽?”


    衡南看著自己的掌心,不太高興地小聲說:“我好弱。”


    小時候雖然也腰肢也纖弱,可練舞的時候,一口氣也能做十個後滾翻,靠一隻手臂就在杠杆上吊著,打一個人是沒問題的。


    自從十六歲以後,這具身體逐漸發育成招鬼的至陰體質,稍微動一下都會胸口銳痛。


    她不知道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


    聽到這句話,鬱百合心疼得眼淚汪汪,盛君殊卻沒忍住彎了一下嘴角,很快歸於無形。


    師妹以往從不挑事,但就算挑事,垚山上師父罩著,在外有他護著,從來吃不了虧。


    衡南根骨好,洗髓之後就是陽炎體,這多年來,都是王者模式。就算是淪落這樣了,竟也還不服輸。


    衡南就這麽悶悶不樂到了晚飯。


    盛君殊給她盛著湯,回頭忽見衡南抹了藥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捏著筷子,好不容易夾住了一顆花生,還掉在了盤子邊緣。


    忍不住從她手裏把筷子一把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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