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裏?”盛君殊看著直播間裏背過身去接電話的身影,平靜地問。


    “在外麵。”她捂著電話說,“我一會兒回去。”


    “外麵是哪裏?”


    “……外麵……”衡南探頭看了看窗外。


    “現在回來。”


    “嗯?”


    “現在回來。”


    “師兄,你怎麽了?”衡南有些疑惑,因為盛君殊自從住院,就懨懨地自己躺著,從來不願意麻煩她,連去廁所都不肯讓她扶著,“你哪裏不舒服嗎?”


    男人在那頭平和地說,“回來扶哥哥上廁所。”


    “……”衡南的表情僵住。


    第70章 心願(二)


    “小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徐舟抱頭,躲避著衡南的毆打,撞得病床咯吱作響,“我、我根本沒認出來那個人是你啊。”


    “是你讓我和他聊天,我不得跟他找點話題?真的……”他百口莫辯,真的冤死了,癱在床上喘粗氣。


    事情已經說清楚,盛君殊就搬回了原來在的vip病房。


    衡南打累了,放下拐,靠在盛君殊空出來的那張床床沿上,冷著臉揉手腕:“你這活我不想接了。”


    “別呀。”瘦瘦的青年表情一僵,眼神馬上變得可憐起來,指指自己包著紗布的腦袋,“你看我這頭和腿,我那小外甥才三歲,多可憐……”


    三天前,衡南在醫院走廊遇見徐舟。


    當時他拄著拐,拿著一遝繳費單,接著電話,一瘸一瘸地從她身旁擦肩而過,衡南的發絲掀起,猛然駐步。


    他身上帶著股新鮮的、濃鬱的陰氣。


    談話比衡南想象中順利得多。一聽說她是天師,徐舟神情立變,左右顧盼,馬上握住了她的手。


    幾天前,徐舟開了輛小皮卡,和堂姐徐雲雲一起,帶著三歲的小外甥圖圖去遊樂場。開車的是徐舟,在空無一人的高速路上,忽然見到路的盡頭有個人影衝他招手。


    徐舟忙踩刹車,車一減速,後視鏡上懸掛的紫晶掛墜來回搖晃,再一定睛,大路廣闊,根本沒有影子。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剛一加速,路的盡頭又出現了兩個小小的人影,雙胞胎一樣,手挽著手並排站著,雙雙扭過頭默默地看著他。


    徐舟心裏一涼,忙踩刹車,後座圖圖大哭起來,徐雲雲抱怨道:“怎麽回事啊小舟,一晃一晃的,孩子暈車了。”


    “哦,看錯了,沒事。”他再看去,正午的太陽把漆黑柏油路上的石粒子都照得閃閃發光,哪有什麽人呢?


    徐舟一腳油門踩出去,忽然,什麽東西直直倒吊在了車前擋風玻璃上,一個慘白的酷似紙人的東西“咚”地撞在玻璃,發出一聲巨響。


    由於車速太快,東西從車頂上被掀飛出去,徐舟嚇得三魂走了七魄,誤將油門當刹車,車子猛竄出去,撞斷護欄,側翻進了溝裏。再醒來,三個人就都在醫院了。


    “幸好都是輕傷。”徐舟心有餘悸,“交警說出事那條路上壓根沒有人,隻有我們一輛車。”


    “你確定那是人臉嗎?”衡南問他。


    “你知道為什麽我當時覺得一定是撞到了人嗎?”徐舟咽了咽唾沫,形容了一下,“我看見黃色的荷葉領,就是做衣服的那種帶褶的領子,倒翻下來半蓋在臉上,被風吹得像海浪一樣抖動。”


    “徐舟。”衡南背後響起了一道聲音。


    回頭,一個穿茶色大衣、燙波浪卷的妝容精致的女人,年齡大約三十上下,額頭上貼著小塊紗布,拎著盒飯走進來,不悅地打量了衡南一眼,“吃飯了。”


    “這是我姐姐。”


    徐雲雲和衡南隻是互相點了個頭。


    “姐,我找了個很厲害的天師。”


    徐雲雲徑自把盒飯放在桌上:“自己吃啊,圖圖醒來看不見我要鬧了。”


    衡南感覺到徐雲雲的敵意,一聲不吭地跳下床走出房間,徐舟在身後叫她,她也沒理。


    走到門口,隱約聽見病房裏傳來對話。


    “什麽天師啊,少信點,那都是騙人的。”


    “但,但我確實看到人了呀。”


    “說讓你少熬點夜,肯定是疲勞駕駛鬧的,幸好這次沒什麽事。”


    衡南冷哼一聲,加快步伐走遠了。


    “不跟你說了。”徐舟打開飯盒,蒸餾的水珠從塑料蓋子上滾落下來,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徐雲雲站在病床前,眉頭蹙起,她感覺到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她扭過頭,窗簾下麵,似乎有白色的尖尖一雙腳,像是有人正踮著腳尖,一動不動地站在在那裏。


    窗簾後麵有東西嗎?


    她慢慢地走近,“嘩”地拉開病房窗簾。


    被雪映照的光湧入房間,窗簾背後擺了個圓形的金屬垃圾桶,桶下麵有四個沾灰的輪,大概是這輪子看起來像腳一樣,是她看錯了。


    她鬆了口氣,把垃圾桶挪向一邊,看向外麵的新雪。


    “徐舟啊……”剛啟唇,她便注意到灰塵厚重的玻璃角落印著一枚小手印,徐舟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扭頭一看。


    “姐,你給我買的什麽飯啊?”徐舟咀嚼的動作減緩,臉色變了變,眉頭微蹙,像是卡了刺的模樣,伸手在從嘴裏一掏。


    徐雲雲發出一聲驚叫。


    從徐舟嘴裏,拉出了一大團連綿不斷地、毛躁纏繞的發絲。


    *


    高跟鞋的脆響放緩,衡南走進vip病房,反手閉上門。


    盛君殊睡著,窗簾拉攏,傍晚的光線昏暗,清寂的黃昏覆蓋在男人鼻梁和眉眼。


    衡南想把他叫起來問。


    不是讓她回來扶他上廁所嗎,她還以為回來會迎接劈頭蓋臉一頓教訓,可是自她回來,他根本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她路上惶恐,回來後失落,都不大高興。


    衡南沒開燈,輕輕勾出凳子坐下,雙手疊放床邊看他。看了一會兒,她趁著黑暗悄悄撫摸了盛君殊的鬢角,黑暗給了她很多邪惡的勇氣,她傾身,輕輕地觸碰師兄的唇角。


    入院以後,他身上也帶著股消毒水的味道,衡南嗅了嗅,又親了一下。


    盛君殊渾身緊繃,放在身側的手指微收,勾緊被單。


    他本來準備等師妹回來,跟她好好談一談。


    但是他最近精神虛弱,躺著等了這麽一會兒,就睡了過去,等他醒來,衡南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等了很久才回來,他幹脆閉目養神裝睡,多少帶了些負氣的情緒。


    萬萬沒想到等來了黑暗中的暴擊。


    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唇再度貼上來了。


    衡南專注而渴求地親吻他的唇,冰涼柔軟的發絲落在他脖頸上,好像貓兒偷腥,不發出一絲聲音。


    唇上微涼綿密的觸感蔓延開,思維渙散,心跳得越來越亂。是有點尷尬,倒也不是尷尬……從來沒有女孩子這樣觸碰他。


    算了,幹脆就這麽睡下去吧……不要睜眼了。


    衡南最後觸了一下他的臉,心滿意足地離開。


    盛君殊睫根顫抖,嘴唇被風吹過,還有些濕涼,衡南已經“啪”地將燈打開,一本正經地站在他旁邊倒開水,掖被角,宛如一個賢惠的田螺姑娘。


    “……”


    說真的,盛君殊這一宿都沒太睡好。


    vip病房除了設施齊全,外景優雅,服務到位,還有就是病床稍寬一些,還能讓衡南蹭著睡。隻要他在,衡南就不認床,摟著他的脖子睡得很沉。


    月色下,盛君殊把她蓋在臉上的頭發撩開,看了她一會兒。


    衡南皮膚皎潔,嘴唇飽滿,體溫比較低,卻很柔軟,有種神似布偶貓的氣質。


    他的手指插入發絲,輕輕支起衡南的劉海,露出她的額頭,她半夢半醒,眯起眼睛看清他,然後猛然傾臉過來。


    盛君殊閉了一下眼,雪花輕柔融化在嘴唇。


    衡南的眼睛雖然眯著,但趨近清醒,盛君殊能看到她的黑眸在閃,她在冷靜小心地窺探他的表情和反應,假如他表露一點躲閃,她就會停下來。


    但他隻是用嚴厲的目光掃了她一眼,無動於衷,類似於一種默許。


    衡南的膽子果然增大,睜開眼睛,灼灼地看著他,又親了他幾下,像隻啄木鳥,她親上來的間隙,盛君殊繼續用手指梳理她的腦後發絲。


    盛君殊的心情複雜。


    他不知道別的夫妻是什麽樣,是不是也彼此不說話,突然開始……這樣……


    但他無師自通地覺得,這夢境很膽怯,說話和開燈一樣,都是一種驚擾。


    時值隆冬,王娟不再來了,換成鬱百合穿著厚羽絨服,每天踩著雪過來探病,手裏提一袋保溫盒。


    盛君殊的袖子挽到肘上,露出蔓延青色血管的手臂,正量血壓,每天早晚各一次。


    “老板你放心。”鬱百合一麵說一麵解下大紅圍巾,抖抖上麵的雪花,“芹菜,苦瓜,黑木耳,百合,保證你一個月呀血壓回歸正常。”


    護士抽掉血壓儀:“這才對嘛。年輕時候拿命換錢,老了又拿錢換命,不值當。”


    盛君殊笑了笑,將袖子捋下來,隨口問:“衡南呢?”


    “太太在別墅研製降壓餐呢。”鬱百合把粥吹吹,遞到盛君殊嘴邊,“快嚐嚐,今天粥是太太熬的。”


    盛君殊嚐了一口。


    芹菜粥入口清香綿密,確實很好喝,衡南於廚藝方麵,稱得上是進步神速。


    “太太真的有天賦啊。”鬱百合感歎,“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好太太。”


    說完,她接著織毛衣。


    先前鬱百合做飯,衡南坐在這兒陪他從早到晚;自從衡南全權接手他的生活,就完全反過來了:


    鬱百合無所事事,搬個板凳兒守他旁邊織毛衣,衡南隻有晚上回來睡個覺。她閉上眼睛就睡了,也沒有再親他碰他。他挪她一下,她還咬人。


    盛君殊點開“南南”的頭像,想讓她不必做飯,早點回來。可是編輯半天,又從頭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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