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不過。”桑遠遠直言,“幽盈月入主後宮已有整整五年,這裏的人,多少是她心腹,恐怕你心中也隻知個大概。我不放心。我要桑州的人進宮保護我。”


    雖然被雷劈進了玄幻修真的世界,但桑遠遠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以自己此刻的狀況,想要靠著修仙來保命逆襲完全是癡人說夢。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人手。


    韓少陵略有遲疑。


    桑遠遠道:“幽盈月可以帶幽州的人入宮,我不可以?”


    韓少陵無言以對,隻能點頭。


    雲境十八州生存環境十分極端,每日都會有大量武者戰死沙場,長此以往,男女比例嚴重失衡,造就了很森嚴的男尊女卑局麵。


    女帝君上位十年,也隻是扭轉了世人對她一人的看法,將她劃出了‘女子’之列。其他的女子,地位照舊低下。


    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財富和生育工具,貴為王女也是一樣的,出嫁便從夫,生死榮華皆係於夫君之身,原身連貼身侍女都隻帶了兩個,更別說什麽侍衛。


    幸好前頭有幽盈月這個榜樣,桑遠遠的要求才不會顯得那麽突兀。


    韓少陵思忖片刻,道:“在你父王派來的人進宮之前,我讓韓十二和韓十三留下來保護你。”


    被賜王族之姓的侍衛,都是死士中的死士,精英中的精英。排名越靠前,意味著修為越高、越受主君重用。十二和十三,在外是要被稱一聲‘將軍’的。


    話音剛落,便見兩個帶著殘影的黑衣人從殿外掠進來,站定在韓少陵身後。


    韓少陵定定看了桑遠遠一會兒,溫和地說道:“我去處理一些公務,明日一早來看你。桑兒,安心歇息,我會護你一生平安。”


    大婚時韓五的叛變像一根刺,深深紮在韓少陵心中,已有月餘。今日幽盈月拿出解藥,已然露了馬腳,韓少陵必定急著去徹查此事。


    桑遠遠慢慢躺下,閉上眼睛。


    她是真的很累,而且目的達到後,也沒什麽心力再應酬韓少陵。


    兩個侍衛弄醒了滿殿侍女,眾女心頭惶恐,也不敢多問,手腳麻利地收拾了那些被幽盈月弄髒的物什,還替桑遠遠擦了背,換上一件幹爽的新衣。


    她一動不動任她們倒飭,心中默默計劃著將來的事情。首先,該怎麽說服這具身體的生父桑州王,讓他同意派幾個好手入駐韓州王的王宮呢?


    這事兒其實挺離經叛道的。


    灰衣是個女人,與幽盈月淵源很深,加上五年前的那件事……韓少陵才會破例允許她把這個靈明境的強者帶入宮中。


    桑遠遠想著想著,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到了正午。


    醒時,發現韓少陵正坐在雲床邊上,笑吟吟地看著她。


    “桑兒。早。”


    他示意守在一旁的侍女上前伺候她。


    柔若無骨的人兒被小心翼翼地攙起來,洗漱、梳妝。


    坐到妝台前往鏡中一看,桑遠遠差點兒厥了過去。


    這不是凡人,是仙女!


    她演過很多美人,濃妝覆麵、娉婷婀娜時,也曾誤以為自己傾國傾城,直到現在,她才發現真正的美人根本不需要出演。


    韓少陵高大俊朗的身影也出現在鏡中,朝著她笑:“桑兒不要難過,好生將養,不需幾日便能恢複容顏。”


    聽這意思,還能更美些?


    桑遠遠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韓少陵陪她用過午飯,便匆匆離開回雲殿,繼續去處理公務了。


    他並不是那種有大把時間戀愛的、遊手好閑的霸總。他忙得很,桑遠遠站在巨大的及頂雕花木窗邊往外看,仿佛都能看見西麵的硝煙。


    看了一會兒,桑遠遠打發侍女離開,獨坐雲床上,取出了妝匣中的玉簡。


    厚厚一疊。


    她掂起一枚,剛捏斷,便聽到一個粗獷豪邁的聲音衝了出來,地動山搖般回蕩在大殿內。


    “閨女?!”


    “啊。”桑遠遠弱弱地回。


    對麵立刻傳出一個公鴨被捏緊嗓門的怪聲。


    “夫夫夫夫夫人!閨女醒了!閨女醒啦!”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很快,玉簡中交織著野獸派的男低音、帶著嗚咽的女高音、流水叮咚般的男中音。


    交響樂開了個頭,然後玉簡碎了。


    桑遠遠扶著腦門,換了一枚。


    這一回,對麵大約是商量好了,由女高音先發言:“我的好遠兒……你爹天天咒你,說你醒不來了,娘這幾日正在與他鬧和離……”


    桑遠遠:“……”


    “我早就說了,叫什麽名字不好,偏要叫遠遠,嫁這麽遠,出了事爹娘都不能在身邊陪你……嗚嗚嗚……我偷用你爹的王印,給韓州王那個兔崽子發了好幾次信,他隻一味打太極,就是不答應把你送回來……”


    果然,天下當娘的都一樣。


    “娘,小妹肯定有要緊事要對我們說。”清朗男聲傳出,“小妹,換一個玉簡,別被娘惹哭了。”


    “就是,兒子說得對。”男低音甕聲甕氣,心虛地說道。


    桑遠遠忽然覺得自己的要求很有戲。


    玉簡再一次接通,桑遠遠開門見山:“爹、娘,哥哥,我身體已無大礙,不必憂心。宮中近來好像混進了刺客,能不能派幾個人過來保護我……嗯,兩個就行,不方便的話,一個也可以。”


    “哎呀我的乖兒你終於想通了!好好好!爹這就去安排!”粗獷男不假思索就應下了。


    桑遠遠心中懸起的大石頭噗通一下落了地。


    沒想到桑州王還挺開明嘿。


    桑遠遠繼續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腐朽生活。能夠送到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整個韓州境內最好的供奉。


    韓少陵對她極好,每日都會抽空過來陪她說話,舉止守禮,一絲不苟地履行一月之約。


    大約過了兩三日,忽見韓少陵神色怪異地走進殿中,眼角肌肉輕輕抽搐,道:“你父王派來的人,到了。”


    桑遠遠心中一喜:“讓我看看!”


    韓少陵糾結地揮了下手,隻見兩排鐵塔一般的黑壯漢子大步跑進殿中,震得梁頂簌簌掉金粉。


    粗略一數,足有四五十個!


    桑遠遠:“……”


    為首那人聲若洪鍾:“桑大,率桑二桑三……桑四十八,奉命守護王女!”


    這是把最親的親衛給派來了!桑遠遠心中湧起了極複雜的情緒。


    殿中侍女嚇得瑟瑟發抖——這些野蠻人看起來實在太可怕了,拳頭都有她們的腦袋大。


    臉色最不好看的,當屬韓少陵。


    他本以為,哪怕自己應了,桑氏也該把握好分寸,不會鬧得太過火。誰知桑州王竟派了這麽多人!


    這一行人,風風火火跋涉數千裏,聲勢浩蕩地碾過來,聽說還跑死了近千頭最好的雲間獸——可把他們能耐得!


    而且,明明已嫁入韓州,他們為何還叫她‘王女’,這是不承認他這個主君的意思?!


    韓少陵皺著眉,正要發作,忽有急信來報,說是,幽州王持帝君諭令,率軍越境,傍晚便會抵達韓都城。


    “幽無命?!”韓少陵瞳仁驟縮,指節不自覺地攥得發白。


    第4章 桑州女戰神


    幽州王越境?!


    還未緩過一口氣,忽然又有侍從急急來報——


    “主君,天都那位小公子,帶著夢無憂夢姑娘闖進來了,說要娶她——屬下不敢攔!”


    這位小公子可不是尋常人,他是女帝君的親侄子薑謹元,隱藏了身份到韓州來,跟著韓少陵這位金屬性的靈明境強者修行,至今已有近兩個月。


    女帝君不可能生孩子,她無後,所以薑謹元極有可能是下一任新帝——如果他可以活得比女帝更久的話。


    韓少陵目中已有怒火:“怎麽回事?”


    不待侍從回話,薑謹元清亮的聲音已遠遠傳了進來:“我要見我老師韓州王,誰人敢攔我?!”


    話音猶在,身穿金線白底華貴長袍的半大少年已拽著一個柔弱的女子衝了進來。


    女子不斷掙紮,帶著哭腔喊道:“放開我,你放開我!薑謹元,你放開我!”


    韓少陵隻覺一陣暈眩。


    薑謹元的身份本是絕密。這下可好,被嚷得人盡皆知。


    韓少陵望向夢無憂的眼神中,已染上了沉沉殺氣。


    兩天之前他便讓人把夢無憂送出了都城,沒想到她竟有這麽好的手段,居然搭上了薑謹元。


    這般想著,眸色更見幽深。


    桑遠遠輕輕挑了下眉。


    原劇情中夢無憂並沒有被打發出去,薑謹元是在宮中邂逅她的,對她一見鍾情,鬧到了韓少陵麵前,請韓少陵吃了人生第一桶醋。


    雖然當初追求桑遠遠的人更多,但這位桑州王女端莊守禮,待誰都溫和疏離,叫人吃不起醋來。韓少陵成功求得美人歸,其他的追求者失望歸失望,卻也沒有什麽不忿,隻盼這位明月一樣的女子能過得好。


    而夢無憂,她出身極低,身上毫無氣度可言,乍乍乎乎,還特別容易惹桃花,每次都弄得十分狼狽,哭哭啼啼地鬧到韓少陵麵前。韓少陵一邊唾棄著自己,一邊越陷越深。


    古早虐文男女主標配。


    桑遠遠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悄悄打了個嗬欠。她才沒興趣摻合男女主這些破事,反正虐來虐去,到最後都要he,簡直浪費感情。


    薑謹元衝進來的時候猖狂得很,但對上韓少陵那雙黑沉的眸,一腔熱血頓時冷下了一半,微微垂頭,喊了聲‘老師’。


    韓少陵踏前一步。


    氣勢沉沉。


    薑謹元明顯慫了,卻梗著脖頸道:“老師,學生心悅這個女子,可她卻說,她得罪了韓州王,隻能孤獨一生,否則必定會連累她身邊之人!不知,她究竟犯了什麽錯要孤獨一生?!她一個弱女子,究竟是做了什麽,要被這般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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