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遠遠示意靈姑放心。


    靈姑抿著嘴離開殿中,輕輕闔上雕花木門。


    “桑兒。”韓少陵神色鬱悶,“昨夜,我毒性發作,而那女子竟是陰差陽錯逃至我殿中,我一時毒火攻心,險些要了她的性命。”


    桑遠遠點頭不語。


    “桑兒,那絕非寵幸。”他解釋道,“於她而言,其實是酷刑。桑兒,我不能,也絕不會,讓你遭那樣的罪。”


    桑遠遠:“……”咦?那可真是太好了,謝謝您全家。


    他把她兩隻小手都攥在掌心:“桑兒,信我,我對她,絕無半點男女私情,隻是用一用罷了。”


    “哦,”桑遠遠平靜地問道,“那還削嗎?削了也能用啊。”


    他愣了下,揉了揉她的腦袋:“桑兒是在取笑我麽!我知道,桑兒絕不是那麽殘忍的人,安心,往後這個人永遠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外麵也不會有人知曉她的存在。”


    桑遠遠笑了笑。


    果然啊,要攻略一個男人,最方便快捷的戰場,便是床榻。


    第9章 輕裝急出行


    接下來的幾日裏,韓少陵忙於備戰出征,同時還要和幽無命拉鋸扯皮。


    雖然忙得腳不沾地,但他依舊每日會抽空到回雲殿陪桑遠遠一會兒,說上一些好聽的話。


    夜裏不必說,自然是食髓知味,與那夢無憂夜夜春宵。


    桑遠遠難以想象,如果此刻的‘桑遠遠’不是自己而是癡戀韓少陵的原身,此刻該如何心如刀絞?


    先前韓少陵與夢無憂在一起時,多少心中總有歉疚不安——桑遠遠重傷垂死,他卻和一個替身顛鸞倒鳳。


    如今桑遠遠活了,他像是鳥兒出了籠,漸漸地連魘足之色都懶得掩飾了。


    與桑遠遠說話,也日漸露骨。


    這日,他輕輕撫著她的手背,聲音溫柔曖味:“桑兒,待我出征歸來,你的身體也該養好了罷?讓我等了這麽久,該如何補償我,嗯?等你能夠伺候了,我便絕不多碰旁人一指頭。桑兒,我的心,都是你的。”


    “我隻愛你一人!”他信誓旦旦。


    這就是君王的愛。


    桑遠遠笑容羞澀溫柔:“出門在外,千萬保重身體。除魔固然要緊,但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有,不要把後背交給幽無命,那個人信不過。”


    韓少陵欣慰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這兩日,我著實是給煩透了——幽盈月隻知道哭哭啼啼讓我不要出征,夢無憂什麽都不懂又什麽都要問,天天吵得我頭疼。桑兒,隻有你最好。”


    桑遠遠垂頭淺笑,心中把他的伎倆看了個透徹。


    看似是貶低其他女人,其實隻不過是想要潛移默化,讓她把她們的存在漸漸當成理所當然。


    下一步,他便會用她們身上的優點來打壓她,一旦她中計,開始嫉妒,開始在自己身上找不足,他便會徹底占據主導地位,像看猴戲一樣,將這幾個女人全部玩弄於股掌。


    你溫柔賢惠他嫌你不解風情,你爽朗大方他嫌你沒有女人味,你活潑他嫌你不穩重,你體貼他嫌你管得嚴。隻要他心存惡意來找茬,哪裏挑不出毛病來?


    這種男人,她見得太多了。


    對付那些少不經事的女孩倒是一試一個準。


    遺憾的是,韓少陵遇上的,是影後。


    “我會好生將養。不必記掛我,好好打仗,早日歸家。你走後,我會到國寺住上幾日,為你誦經祈福。”


    “桑兒……”韓少陵真心實意地感動了。


    桑遠遠笑顏如花。


    次日,王城門樓下的戰鼓被沉沉敲響。


    鼓聲如悶雷一般,碾過整個王城,將平日裏那些散慢之氣全部碾碎,整個城中,一片肅然。


    出征了。


    桑遠遠站在門樓上,揮手送別。


    大軍駐紮在郊外,韓少陵和幽無命離開王城時,身邊都隻有幾百人隨行,他們騎著毛發如雪的雲間獸,黑色戰甲之外,係著大紅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領頭兩人,猶為出色。


    親眼看著這一行人離開,桑遠遠長長舒了一口氣,軟軟地倚倒在靈姑的臂彎裏。


    靈姑氣鼓鼓地,像一隻河豚。


    方才她查到,韓少陵帶著夢無憂同行,將她扮成親衛帶在身邊。


    “王女,您就一點兒都不生氣嗎?”靈姑忿忿不平,“您不會真信了他的屁話,也相信他隻是拿那個女人解毒?哈!什麽毒要一天不歇地解,笑話!”


    “靈姑,這有什麽好氣的?”桑遠遠眉目舒展,閑閑道,“他負我在先,他們前腳走,我們後腳便回桑州去!他若要鬧,我們給他扣個居心不良的帽子——窩藏三邪,妄圖取代桑王女,其心可誅!”


    靈姑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半晌,捂著嘴,笑得沒了眼睛。


    “王女,您這回,是真的放下了?!”


    桑遠遠才沒空摻合那些狗血倒灶的劇情。


    和別的女人爭搶那種男人?抱歉,她可是桑州王女,不需要在腦子裏養魚來謀生。


    這一次,沒有桑州的背後偷襲,想來韓少陵和幽無命會順順利利蕩平魔禍,等到歸來時,與夢無憂應該更加深情纏綿了。


    最好就地鎖死,都別禍害旁人。


    “也沒什麽要帶的。”桑遠遠環視回雲殿,發現自己對這個居所,以及日常用的東西都沒有絲毫留戀。


    她的聲音十分平靜,靈姑率桑州四十八壯漢杵在她的身後,寂靜無聲,聽她安排。


    “正好,輕裝出行,什麽也不必帶,省得讓人起疑。”她點了點麵前的地圖,“明日寅時出王城,巳時便可以抵達南部湄水城,這是一座貿易城池,一應補給便在這裏補足。”


    “未時離開湄水城,一夜不歇,次日卯時便會經過第一處嚴防的重鎮葵仁。雖然可以用你們來時的手令出關,但消息一定會被報給韓少陵。所以,得在郊外等,等到未時,韓少陵抵達西境,會先與冥魔拚殺一波,拿一個首捷。”


    “此時他必定無暇分神,我們,便在這個時候,出關。等到韓少陵首戰告捷,收到消息時,我們已過了葵仁,再經一夜,抵達邊境居臨關。”


    靈姑不禁微微蹙眉:“但此時,韓州王必定軍令已下,居臨關不可能放行。”


    桑遠遠神秘一笑:“所以,我們要明日才出發呀。稍後,我便會與父王和王兄聯絡,讓他們率軍到居臨關外接應。居臨關若不放人,便把它打下來!”


    靈姑看她的眼神,已是震撼。


    這幾日,桑遠遠看似不經意地引導韓少陵高談闊論,提及韓州種種,以及戰爭事宜,原來不是在捧他臭腳,而是在為離開作準備!


    桑遠遠說完,一轉身,發現身後的靈姑及四十壯漢個個熱淚盈眶。


    “誓死護衛王女歸桑!”


    桑遠遠眼鼻發熱,淡定道:“好了,各自準備吧。”


    打發了眾人,她有些忐忑地取出玉簡。


    兩國聯姻並非兒戲,若是桑州王無法出兵的話,她就隻能另想辦法。


    反正她是走定了。


    桑遠遠沒想到的是,靈姑原來早已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報給了桑州。桑州那邊,就等她這一句話。


    桑遠遠剛說到一半,便聽到桑州王開始雄獅咆哮——


    “居臨關,什麽居臨關,爹這就點兵,趁著韓少陵那龜孫子不在,爹直接打到韓都,接閨女回家!”


    桑遠遠:“……”頭疼。


    幸好還有個聰明理智的桑世子。


    他道:“爹太衝動了,不可行。還是小妹的辦法好,不過隻拿居臨關會不會太便宜韓少陵那小兔崽子了?不如直接打到葵仁吧,還省得小妹在山林裏多貓幾個時辰。”


    桑遠遠:“……”


    她好不容易說服了那對父子,隻囤兵居臨關,能不打就暫時不要打。


    好不焦頭爛額。


    這邊剛剛解決,韓少陵的玉簡亮了。


    “桑兒,下次待你身體好了,定要帶你出城來逛逛,我已到西漠了,沙漠裏月亮特別大特別圓,白日裏稍嫌熱些,不過視野極好,令人心情開闊。桑兒,我已開始思念你了。”


    桑遠遠淡淡地應著,心思早已從及頂的雕花木窗飛了出去,飛向廣闊的南麵桑州。


    一聲女子的驚叫令她驀地回神。


    心中猛然一凜,以為殿中是不是藏了偷聽的人。


    便聽得韓少陵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煩:“又怎麽了?”


    女子笑著回他:“沒事,差一點兒就撞到你了!騎雲間獸好好玩!我再到前麵跑一圈兒!”


    是夢無憂。


    桑遠遠唇角浮起一絲諷笑。


    “臉藏了麽?”她淡定道,“我可不希望聽到什麽風言風語,議論桑州王女當眾失態。”


    韓少陵的聲音不禁尷尬:“易容了,無人會說你閑話,桑兒。”


    靜默。


    半晌,韓少陵道:“這個女人,真是……桑兒,我這裏有事,回頭聯絡。”


    直到桑遠遠整裝出發之時,韓少陵的玉簡都沒有亮過。


    桑遠遠忍不住想,若是原身還在,是不是會捧著玉簡,癡癡等到天明?她不敢打擾他,生怕他那邊在做什麽正事,可是,他身邊卻有另一個女人,敢瘋,敢鬧,敢肆無忌憚。


    等待的那個人,多麽可悲啊。


    還好她不會。


    ……


    桑遠遠的車隊順利離開了王城。


    主君出征,正夫人到南郊國寺為他祈福。這件事早在韓少陵人還在王城時,桑遠遠便讓他安排上了。


    行出二十餘裏,回首去望,見那黑沉沉的韓都伏在大地上,像囚籠,亦像凶獸。


    桑遠遠輕輕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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