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下發生的事情桑遠遠一概不知,她被幽無命帶回了幽軍的臨時駐地。


    幽無命見她愁眉不展,便笑了:“你怕桑成蔭那個老家夥吃虧?”


    桑遠遠點點頭:“此事畢竟因桑州而起,父親難脫幹係。”


    幽無命笑得身體前後亂晃:“少替別人瞎操心了小桑果!這個世間,最傻的就隻有你一個!”


    桑遠遠很不服氣:“我哪裏傻了?”


    幽無命眯起了形狀漂亮的眼睛,唇角慢慢浮起一縷壞入骨髓的笑。


    薄唇微啟,略啞的聲音沉沉落下:“喜歡我,還不夠傻麽。我可不是什麽好人啊小桑果……”


    桑遠遠偏頭看他。


    那黑眸中灼灼的燙意,唇角不加掩飾的渴意,令她不自覺地戰栗了一下。


    “桑成蔭必會拿到一紙和離書。”幽無命喉結滾動,清潤的聲音無比幹啞,“所以小桑果,你還要讓我忍一陣子,是不是?”


    “我忍不了。”他的手臂漸漸收緊,將她柔軟的身軀狠狠嵌在他的戰甲上,“我忍不了,小桑果。我想,今日就……”


    他在她耳畔低沉吐聲,呼吸灼人。


    第22章 是我想太多


    “小桑果,我今日就想……”


    他在她耳畔低沉吐聲,呼吸灼人。


    桑遠遠忍不住問道:“這樣便忍不了,這麽多年,你是怎麽捱過來的?”


    幽無命像給點了死穴一樣,僵滯半晌,猛地把頭往旁邊一擰,嗤道:“想什麽呢小桑果,我會缺女人?”


    桑遠遠“哦”了一聲,蔫蔫地垂下頭,道:“是啊。你這樣好的郎君,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呢。”


    她的小腦袋越垂越低,語氣更加失落:“是我想太多了。”


    幽無命眼角直跳,唇角扯了幾下,憋了一會兒,狠狠憋出一個字:“嗯!”


    “所以……”桑遠遠低低地道,“你是故意嚇我的,堂堂幽州王,又怎可能像個沒見過女人的毛小子一樣,連幾日都忍不得呢。”


    幽無命:“……”


    他隱隱覺得好像哪裏有點不太對,但此時此刻,他隻能說——


    “嗬,自然是嚇你的。”


    桑遠遠不敢大意,她仍是一副鬱鬱的樣子,抬起眼睛望了望遠處,不動聲色岔開了話題。


    她道:“冥魔漏了許多到內陸,不知得釀造多少慘劇。”


    幽無命道:“不會。韓少陵的援軍差不多該到了。我也該撤了。”


    她覺得他的聲音有些縹緲,忍不住偏頭又看了他一眼,見他雙目空空。


    她的心頭浮起一絲怪異。忽然便打了個寒顫。


    誰都知道天都想要幽無命死。


    他就像塊磚,哪有魔禍往哪搬。他若反,其餘十七州便可以舉起正義的旗幟討伐他;他不反,力量將被一點點削弱,生生被軟刀子割盡血肉。


    而幽無命得到的,不過是一串串華麗堂皇的虛銜。


    今日幽無命實力大損,若是韓少陵鐵了心要留下他……


    誰能殺了幽無命,雖不會得到公然的褒獎,但私底下,必能撈到一份天大的好處。


    “小桑果,”幽無命用一種扭曲怪異的眼神盯著她,手指慢慢挑起她的下巴,“你這是在同情我?想什麽呢,就憑韓少陵,還留不下我。”


    說話的功夫,便見幽軍竟已悄無聲息收拾好行裝,向著南麵出發了。


    “幽無命,”桑遠遠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你不考慮以我為籌碼,讓父親護送你回幽州嗎?若是韓少陵當真動了殺機,恐怕……”


    幽無命挑起了眉:“那我在嶽丈麵前豈不是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他眼中驕傲的光芒險些就晃花了桑遠遠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有一點斯德哥爾摩了,這一瞬間,心中竟然很詭異地在想——‘難道他是真心想要娶我?’


    幽州軍的行軍速度再一次令桑遠遠瞠目結舌。


    他們表現出了驚人的戰鬥素質,哪怕是剛剛經曆了那麽慘烈的一戰,帶著那麽多傷員,還失去了絕大部分坐騎,但行進速度竟是絲毫也不比當初韓少陵帶往西境的正規軍慢。


    好幾次,桑遠遠都看見地平線上揚起了一整片塵土,但在幽無命的帶領下,數萬人的幽州軍,就像是幽靈一般,一次又一次與韓州的正規軍錯身而過。


    三日後,幽無命順順利利通過了沒什麽防禦的居臨關,離開了韓州境,取道桑州,然後再北上返回幽州。


    桑州果然如桑遠遠想象中一樣,處處都是大團的綠色,一望便覺生機盎然。這裏盛產天蠶,桑林間處處可見忙碌的壯碩男子和紡絲的秀美女子,是一處民風淳樸的寶地。


    在這樣一個地方,平靜安穩地度過下半生,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安排。


    “想家?”幽無命淡聲問道。


    桑遠遠點了點頭。


    他把下巴輕輕擱在她的發頂,幽幽道:“遲點帶你回去。等我養好傷。否則打不過那兩個。”


    他不肯告訴她他傷在哪裏。


    他穿著黑色的精鐵戰甲,桑遠遠也看不出來。


    一個親衛自遠處來,掠到短命邊上,將幾枚玉簡奉給幽無命。


    此時,大軍剛剛抵達幽州邊境第一座重鎮上渡。


    幽無命下令在此地休整,他把桑遠遠交給幾個身負修為的粗壯婆子伺候,然後便捏著剛剛收到的玉簡匆匆去了書房。


    不知是不是多心,桑遠遠覺得他好像有點亢奮。她甚至都有些懷疑那玉簡是不是什麽相好送來的。


    幾個婆子沉默寡言,弄好一桶熱水,不顧桑遠遠的抗議,把她像涮肉片一樣涮得幹幹淨淨,擦幹水珠,然後用厚重的綢布裹了,吭哧吭哧搬到了一間臨時清理出來的大臥房的床榻上。


    桑遠遠:“……”說好不侍寑的呢?


    等那幾個婆子離開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從綢布繭子裏麵剝了出來,正要離開床榻找衣裳,隻聽‘吱呀’一聲輕響,房間被人推開,兩個女侍低著頭,手捧著托盤快步走了進來。


    到了近前,女侍把托盤掀起一半,隻見那托盤下層,竟藏了一套黑色的布裳。


    桑遠遠直覺不對,剛要張口,便見女侍抬起了一雙飽含熱淚的眼睛。


    靈姑!


    她一把捂住了嘴。


    “噓。”靈姑比了個手勢,示意身邊另一人幫忙,快速地替桑遠遠換上衣裳,然後將她往背上一背,從後窗掠了出去。


    被涼涼的夜風一吹,桑遠遠的神智才迷迷糊糊回籠。


    靈姑來救她了,她已經被靈姑救出來了!


    成功逃離了大反派幽無命的身邊。


    就像做夢一樣。


    此刻,靈姑已帶著她穿過一扇特意開好的小門,溜出了重鎮上渡。


    十六匹雲間獸拉著的大車早已在這裏等候多時,靈姑徑直把桑遠遠背上車,雲間獸立刻奔跑起來。


    桑遠遠被安置在又長又軟的雲榻上,靈姑扁著嘴,單膝跪在了榻下,道:“王女,屬下救駕來遲!王女受委屈了!”


    見桑遠遠愣愣的,靈姑輕輕撫著她的手,安慰道:“王女無需憂心,主君與世子,就駐軍在十裏外的山後。怕幽無命對王女不利,是以讓屬下先將王女接出來,再發起總攻。”


    桑遠遠問:“上渡,有靈姑的人?”


    “是,”靈姑溫柔地笑,“所以主君故意送出玉簡,將幽無命拖在此地,‘商談機要’。”


    難怪幽無命抓著玉簡就跑了。


    他會不會懷揣著那麽一兩分,想要在‘嶽丈’麵前好好表現的心?


    桑遠遠也說不清此刻是什麽樣的心情。


    逃出生天的喜悅並不像她想象中那麽強烈,她不自覺地想,幽無命發現她丟了,會不會發瘋,會不會亂殺人?


    獸車很快就停了下來。


    桑遠遠緩了緩呼吸,被靈姑攙下了車。


    兩雙紅通通的眼睛一下盯住了她。


    “閨女!!!”


    “小妹!”


    桑遠遠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桑州王她在長城下已經見過了,近距離看,發現這個大胡子男人臉上的紋路特別深刻,眼角魚尾紋都能夾得死蒼蠅。


    桑世子則和她一樣,生著極漂亮的麵龐,有一點女相,卻不顯陰柔。


    父子二人都騎著赤色的雲間獸,眼睛死死盯著她,熱淚盈眶。


    桑成蔭先從雲間獸的背上跳了下來,慌忙之中險些跌了一跤。


    桑遠遠注意到,他手中還捏著一枚發光的玉簡。


    在他雙腳落地之時,玉簡裏幽幽飄出一個略啞的男聲——


    “很好。來,戰吧。”


    是幽無命。


    桑成蔭隨手把玉簡一扔,然後撲到了桑遠遠麵前。


    粗獷的男人近鄉情怯,雙手顫抖著,好像想抱她一下,又不敢。


    桑世子也跳了下來,他疾步走到麵前,桑遠遠吃驚地發現,這個哥哥的個頭居然比她還要矮上那麽一絲,是個俊美至極的小個子男人。


    “不要緊,不要緊,閨女,靈姑都告訴我們了,認不出人不要緊,啊,慢慢就好了!”桑成蔭萬分艱難地收回了想拍她腦袋的手。


    “小妹,幽無命有沒有欺負你?”桑世子眉間浮起狠意,“哥哥這就打下上渡,替你報仇!”


    桑遠遠趕緊搖頭:“父王,兄長,千萬不要衝動。幽無命他……並沒有欺負我。是他把我從韓少陵手裏救出來的。他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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