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遠遠想起白州兄妹在車中的對話,唇角不禁浮起了神秘的笑容。


    白州人連這一點都沒看透,也不怪就隻能賣賣保健用品了。可惜人家韓少陵一夜能叫七八次水,根本用不上他們家的特產品。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偏頭望了望自家幽無命。


    心下暗忖:得想個辦法讓他知道,半個時辰什麽的根本就不科學,她曾在網上看過,男人平均時長其實也就那麽幾分鍾,隻不過古今中外的男人在這一方麵都死要麵子,吹來吹去,吹出了老大的虛假泡沫。


    他的表現其實真的已經非常好了,她這會兒想想都還臉紅呢。也許對於女人來說,有情就是最烈的藥,他的氣息便能令她心跳加速,更不必說在那樣的時候,徹底地占有彼此、交換愛意,這件事情本身,已讓人身心愉悅至極。


    何況他還那麽強大。


    桑遠遠這般想著,漸漸便有些癡了。


    秦無雙盯著她,頗有些緊張地等她答話。


    誰知桑遠遠竟然開始神遊天外,顯然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眼裏。


    秦無雙心頭浮起些慍怒,克製著說道:“其實破鏡難重圓,覆水難收回,這些道理,都是曆經了無窮的檢驗。這人啊,有些事情發生過,終究是有了疙瘩,忘不了的,與其帶著裂痕難受一輩子,還不如拋下過往重獲新生,桑王女你說對嗎?”


    她這便是在暗指桑遠遠曾被幽無命擄走,與他孤男寡女朝夕共渡之事。


    桑遠遠便笑了:“你是說你與幽盈月相處得難受?這倒也是,第一日就給你下臉子,連熱水都不供,往後這裂痕必定是一天比一天大,是挺難受的。你既然心中都決定了不要韓州王,那便不用管你父王和他約定不約定的,明日盛宴上適齡的世子那麽多,隻管挑個合心意的,重獲新生,多好啊!”


    “你……”秦無雙瞪著桑遠遠,發現對方依舊笑吟吟的,絕美的小臉上滿是天真嬌憨,就像是非常真誠地在給她建議而不是在嘲諷她一般。


    秦無雙深吸了幾口氣,起身告辭,不願再和這個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的情敵多說廢話。


    目送秦無雙離去,桑不近搖著頭笑了:“小妹自小便是這麽個性子,最不愛跟這些心眼多又假惺惺的人打交道,往往一句話堵得他們想跳河。許多年不曾見過這般說話,倒是十分懷念。”


    幽無命想到她身上失去的這‘許多年’,不由得冷下了臉,心中大覺疼痛。


    他把大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撫地拍了兩下。


    桑遠遠正晃著腦袋笑得歡:“自以為聰明的傻子才是真傻子。像哥哥就不一樣!——哥哥從內到外,哪都透著傻氣!”


    桑不近:“……”有那麽一瞬間,他還以為她是要誇他來著?


    桑遠遠笑眯眯地仰起頭來看幽無命:“你說是吧?”


    忽然便撞進了他的眼睛裏。


    兩個人都像是視線被燙到了一樣,急急轉開頭,心髒突兀地多跳了好幾拍。


    幽無命驚愕地想,從前究竟是誰在自己麵前說了那般瞎話?什麽叫做男人一旦得手便不會再珍惜的?如今的小桑果,更像是帶了火焰一般,多看一眼,心便被燙得發疼,再往深想,隻恨不能將自己的魂魄也給了她去,這能叫做不珍惜麽?


    桑遠遠心頭亦是翻騰著巨浪——原來戀愛的感覺,當真是摧枯拉朽,恐怖如斯!


    見這殿中氣氛越來越不對,桑不近難受得直想抓頭發。他煩躁地踱來踱去。


    “也不知攝政王到了沒有。”桑遠遠給他遞了個台階。


    桑不近立刻像被點了穴一樣,立在了原地。


    桑遠遠建議道:“你們兩個不如出去看看?”


    這會兒,她著實是有些心慌。這段日子明明和幽無命朝夕膩在一起,卻忽然有種少女情竇初開、見到他就羞怯到不行的窘意。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靜靜。


    幽無命顯然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


    他上前勾住了桑不近的脖頸,大步向殿外走去。踏出殿門,他扯了下衣裳,後退半步,像模像樣地裝成了一個侍衛。


    目送二人離去,桑遠遠立在殿門邊上,笑了片刻,緩緩環視四周。


    這間鳳回殿,特意與她當初住過的那間回雲殿布置得一模一樣。韓少陵也算是用了幾分心思,明明白白地向她表示,他想要與她重溫舊夢。


    隻可惜,對於她來說,那一段隻是噩夢。


    幸好有人把她從噩夢中拉了出來。她咬了下唇,垂下頭,不經意間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什麽時候真正喜歡上幽無命的?她也說不清。


    她倚著雕花大木門框,歪著腦袋,目光愈加悠遠。


    “桑兒。”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極低沉,極有磁性的聲音。


    桑遠遠冷不丁嚇了好大一跳。


    一回頭,便見韓少陵一身玄衣,正正地立在殿中,凝望著她。


    桑遠遠:“……”


    她拍了拍胸口。


    正常正常,男主突然出現在女主閨房這種事情當真是再正常不過了——桑遠遠並不認為自己是‘女配’。她這個角色,若是死了,那確是女配無疑,但若是活了下來,絕對比夢無憂更有資格做女主角。


    “來了多久了?”她很自然地招呼他。


    韓少陵愣了下,想好的節奏完全被打亂:“……剛到,看見桑世子離開,便進來見你一麵。”


    “我們其實,也不怎麽熟。”桑遠遠真誠地說道,“你那樣叫我,太過於親近油膩了一些,容易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她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自然和誠懇,韓少陵嘴角抽了幾抽,竟是無言以對。


    “方才是在想我麽。”他走近了兩步。


    他其實已偷偷看了她一會兒了,見她倚著雕花門,臉上的笑容縹緲如雲,卻是沁出絲絲清涼的甜意,令他心頭發甘。


    這裏是他的王宮,她在這裏這樣笑,心中除了他之外,還能想誰?


    “想我未婚的夫郎。”桑遠遠大方地答道。


    韓少陵呼吸一滯,心髒‘怦怦’亂跳,瞬間就決定拋棄與秦州王之間的協定。他知道,眼前這個是隻小醋壇子,若是想把她與秦無雙一網打盡的話,她必定又會跟他魚死網破。


    他垂下頭,笑得自信又迷人。


    桑遠遠正色補充道:“不是說你。我已訂了婚,這次是陪哥哥過來看媳婦的。”


    韓少陵:“……”信息量太大,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和誰訂了婚?無名之輩麽。”韓少陵濃眉緊皺,“桑遠遠,你這是破罐子破摔麽?何必在意世人眼光,即便跟過幽無命,那又如何,我不在意。你怎能隨隨便便就打發了自己?”


    桑遠遠不禁再次感慨,看來父王清剿得十分幹淨,桑州如今是當真沒有內鬼了,這都幾日過去,她和幽無命訂婚消息居然一丁點兒都沒漏出來。


    “是我喜歡的人。”她笑道,“方才,我就是在想他。”


    韓少陵不屑地笑了笑,道:“我已晉階靈耀境七重天了,這個世間,鮮有敵手。我知道,你很介意被幽無命玷汙之事,我定會殺了他替你報仇的,他死了,你便不用覺得對不住我。桑遠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站在你麵前的男人,將登上巔峰,成為雲境十八州的真正主宰。這樣的機會,你確定要因為置氣而拱手讓人麽。”


    桑遠遠明白了。原來他大難不死,又連跳了好幾階,所以這般氣焰囂張。霸道王爺果然是迷之自負啊,他的思路永遠是‘她失了身沒臉和他在一起’或者‘故意找別的男人是為了和他置氣讓他吃醋’。


    他難道完全意識不到,她拒絕她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嗎?


    桑遠遠笑道:“沒那麽複雜,我隻是不喜歡你而已。”


    韓少陵輕笑出聲:“我不信。我有哪裏不好麽?”


    “你都不會飛。”她笑吟吟地道。


    韓少陵額角直跳。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完全看不懂麵前這個女人了。


    同心契的效果徹底消失之後,他曾清醒過一陣子,覺得自己像是中了邪,其實根本沒有那麽迷戀桑遠遠。但漸漸地,他又開始不自覺地拿身邊的女人和記憶中的桑遠遠作比較,越比,越是感到這個女人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再加上她還棄他而去,更是叫他久久意難平。


    他見過她假模假樣的端莊,見過她在烈火與血海中筆直的脊梁,見過她揮汗如雨,拎一把不襯手的刀砍進冥魔的身軀的爽利。


    卻忘了她還有這般天真嬌憨的一麵。


    她穿著冰藍色的蠶紗,像一塊清涼甜蜜的糖。


    這塊糖,還這般胡攪蠻纏。


    不會飛?笑話,難道她所謂的未婚夫郎就會飛不成?她怕是看上了一隻撲棱蛾子?


    這般想著,他忍不住恨恨地磨了磨牙。


    “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這會兒的韓少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了,就像每一個自信心爆棚的霸道總裁一樣,他堅信,這個女人必定心中也是愛著他的,隻不過因為吃醋生氣,才故意這般對他使性子。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說出蛾子這般荒誕不經的話來?


    桑遠遠打了個更大的冷戰,驚恐地瞪著他。


    不愧是古早虐文男主角,經典台詞脫口就來,厲害了!


    她瞪著他,不動聲色地把一隻腳退到了大殿外。


    桑州的親衛都守在回廊下,眾目睽睽,韓少陵應該無法幹出強製愛這種腦殘事情來。


    見她這副模樣,韓少陵更是心癢難耐。


    麵前這個人,無論容顏氣質,性格脾氣,哪裏都恰到好處,可愛至極。和她一比,夢無憂真真是處處落了下乘,就像幽無命說的那樣,是個贗品。


    還是品質不怎麽樣的贗品。


    他苦笑了下:“你別擔心,我不會動你的。我就問你一句話——若是沒有夢無憂,你當初會離開我身邊麽?桑遠遠,我真不明白,當初既然一見傾心,為何你非要堅持將婚期定在六年之後?那一年,我已二十四了,我是一國之君,怎可能一直空著房等你到三十?”


    桑遠遠不動聲色地抿住唇,看著他。


    韓少陵繼續苦笑:“若是當初你直接嫁過來,若是你,是你,我定願意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不會再娶幽盈月,自然也不可能去碰夢無憂那個贗品。我會給你一切最好的,與你攜手白頭。可是,你為什麽非要考驗我呢?為什麽非要我等你六年呢?桑遠遠,人性是禁不起考驗的,你明不明白?”


    她蹙起眉,慢慢思索。


    如果是那個按著‘女德’雕刻出來的木頭人桑王女的話,她有什麽理由,要韓少陵多等六年呢?沒有。這麽任性無禮的要求,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提不出口。


    除非有什麽極為特殊的原因。


    比如,她知道她會離開六年?


    桑遠遠頭皮發麻,急忙吸了幾口氣,平複心緒。


    “我不記得了,”她茫然地抬頭看他,“你知道,我從昏迷中醒來後,忘記了許多事情。我不記得當初與你訂婚的事情,更不記得我曾提出過這麽不近人情的要求。你能與我仔細說一說嗎?”


    韓少陵寵溺地笑了笑。


    他道:“那時,我剛剛平息了韓州內亂,忽然空閑下來,頗覺無聊。恰好聽聞桑州有好女,將辦及笄禮,於是我便去了。初見你,你在一地冰蠶之間,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停了下來,問你,不怕那蟲子麽?你便捉了一隻到我麵前,讓我看那冰藍通透的蠶體,如水晶一般,可愛極了。矮桑中的你也一樣可愛。我忽然便想娶妻了。”


    桑遠遠輕輕點頭,心道,如他所說,這確實是像我,而且也非父兄所言——見到韓少陵我就變了。那麽,問題出在什麽時候?


    “真可惜。”她偏了頭,衝他笑道,“本來相遇還挺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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