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揉成一團的塑膠袋要是伸展開來,大約有三寸長,二寸寬。要等到驗屍的什麽階段才能夠把那個揉成一團的東西弄平,艾迪-盧科警官,說實話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是他知道,等那塑膠袋攤平之後,就會用鑷子把它央進一個透明的證據袋裏,它看起來大約會是三寸長,二寸長。到那時候,裏麵的白粉粒子早已取出來,並且經過分析確定它是稀釋過的古柯粉。


    那種粉末裏已經摻進白堊、發酵粉,以及類似的沒有太大害處的白色東西,然後再摻進同樣數量的小蘇打,加人一鍋水把它煮成晶體。那種粉末比起純古柯粉來已經淡化了八倍。它的名字就叫晶體可吸食的古柯鹼。


    那隻沒有血色的、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年輕的手,此刻向外伸展,手指在往上蟋曲,在某個節骨眼也要被拉直。盧秋意識到,那是他在沉默默想時十分喜愛的用語——在某個節骨眼。


    紐約第五地方法院的阿爾米達法官也用這個說法。他是個鐵石心腸的、經驗豐富的家夥,但他是靠努力自修成功的。他在阿爾貢昆彈了八年鋼琴,晚上跟無名之輩一起打工,後來他拿到了法律學位。這是組成“美國夢”的一部分。


    盧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個死去的女孩,可能不會超過十八歲。告訴她所謂的美國夢吧!他是個出色的警察,有著根深蒂固的習慣:他瞥了一眼手表,現在是早晨六點五十分。


    回到第十四警察分局,那個彪形的黑人警察班韋爾正把兩名十六歲左右的孩子鎖進牢房裏。他臂部寬闊笨重,肩膀也很寬闊,腰間挎著帶皮套的點三八口徑的製式史密斯——韋森左輪手槍、警棍、手銬和兩個袋子,一個裝著無線電通話器,一個裝著電池,使他顯得更臃腫。他的目光越過兩個探員,越過一個妓女正向值班警官抗議這次逮捕,再朝屋子對麵看了一眼。他一邊轉動牢房的鑰匙,邊盧科點了點頭,然後朝他走過來。


    “有幾分像是夜間……?”


    “又是一個妓女。”


    “就那回事,老兄。”


    他們目光相遇,臉上毫無表情,隻是因為友誼的存在才顯出他們是活人。他們對什麽都已習以為常。艾迪-盧科,這位意大利那不勒斯人的兒子,在經過班韋爾身邊時兩人拍了一下手。他腦子裏仍然想著那個小女孩子蜷作一團,躺在中央火車站幹淨得像太平間般的廁所時的情景。


    艾迪-盧科是凶殺組的一名探員,職位是巡佐。自從在第十四分局任職以來,在過去兩個月中已經受理過發生在同區內九起不同的凶殺和可疑死亡的案件。四名毒品販子,其中兩個是青少年;兩個是商店老板,其中一個是黑人婦女,四十五歲,已婚,有四個孩子;一個是第一代的波蘭人,六十一歲,妻子已經亡故,有兩個已經結婚的女兒;一個是計程車司機;一個白人男人,大約三十歲,身高五尺一寸,體重一百六十四磅,左手少了第三個指頭;還有一個是西班牙裔的流浪漢,年紀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身高不詳,因為他已經沒了腦袋。最後那兩個人身份不明,在警察行業裏被稱之為“姓名不詳者”。


    發現那個小女孩的時候,盧科事實上並不在值班。他剛剛送走他的妻子南希,搭早班火車從紐約去奧爾巴尼,她在那裏為某個房地產詐騙犯當辨護律師。要是走遠的話,那個案子會拖整整一個星期。她所賺到的錢比他幾個月賺的錢還要多。


    廁所的管理員是個名叫貝西-史密斯的黑人女人,她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大約十八個年頭,目睹了四起凶殺案,幾十起公然搶劫案和兩起集體強xx案。她走到車站的中央大廳,臉上掛著極度興奮和不安的神色。盧科走過時她認出了他。當時他腦子裏一半在想著他乘著火車離去的妻子,她的烹飪手藝和她的大腿,她日益興旺的律師事業(依此次序),一半在想著發生在上個星期五的事。那天,有人用迷你烏茲衝鋒槍殺害了兩名青少年毒品販子,他們死在離分局總部後麵不到八十碼的僻靜地方。


    “長官,您不是警察嗎?先生,我記得你去年來過這裏,把我們三個人帶去提供證詞,還給我們倒了咖啡;而當我們無法指認諾曼那個長著兔唇的瘋狂家夥的身份時,您還大發脾氣哩!”


    盧科當時笑了一笑,說甚至連她的名字他都還記得。不僅因為他是個爵士音樂迷,對於他來說,貝西-史密斯就相當於爵士樂女歌手比莉-荷莉黛,而且還因為他讀過愛德華,阿爾比的劇本《貝西-史密斯之死》。


    “您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這一些貝西以前都聽說過。接著,她告訴他有小女孩子倒在廁所裏,也許她已經死了,但也許她那年輕瘦弱的身體還有可能蘇醒過來。盧科快步奔下台階。即使他發現她已經沒了脈搏,四肢冰涼,他仍還跪下身去,撬開那女孩子的下巴,對她實施口對口的人工呼吸,


    全然不顧吐出的穢物,不顧死人的臭味。當兩名身穿製服的市北警察來到現場的時候,他仍然跪在地上,兩個手指捏著她那纖細的手腕,要搞清她確已死亡,直到第十四分局巡邏監督處的警官趕到時他才直起身來。中央火車站就在那個分局管區範圍以內。那位警官名叫尤金-活頓,他已經到了值班的最後一個小時,因此根據紐約警察局的規矩成了“犯罪現場監督”。


    這說明那位愛爾蘭血統的警官原本十分英俊的臉上為什麽露出了懊惱的精色。


    等到盧科回到凶殺組上班的時候,那個至今身份不明,因此被非正式地稱作“身份不詳者”的女孩子的屍體已經被照過相,草草地作了檢查,被一個呼吸裏充滿威士忌酒味的中年醫生宣布為死亡。她被蒙上臉,抬上擔架,推過急急忙忙趕火車。無暇旁顧的旅客,由一輛救護車送到了東28街口第一大街上的貝爾維醫院。到了那裏,尤其金-活頓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屍參謀人員的心目中是個英雄般的人物,就是在戰場上工作的人員那裏也還勉強夠格的。


    他的辦公室區由許多辦公室組成,不像個大雜院,有著自己的保安室、作戰室、簡報室以及通訊室。隻有拿著一張特別的塑膠卡片,並且知道使用哪幾把鑰匙,那幾個鋼板的安全門才會“鏘”地一聲打開;即使在那個時候,布朗洛夫人辦公室的門總是開著的,要是她不熟悉你的臉並且認為你有資格進來,你就會看到某個彬彬有禮的小夥子或者漂亮迷人的女孩子走上前來,言行謹慎卻又堅決地擋住你的去路,搞清楚你是誰,你為什麽到這裏來。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致命的行業。這裏是戴維-賈丁的現實世界,你在這裏永遠不會發現他的腦子是空蕩蕩的,永遠看不到他是不穿褲子的。


    下午三點鍾,當賈丁坐在他在倫敦的辦公桌後麵,心平氣和地讓他假裝非常端莊的蘇格蘭秘書希瑟取來帕布羅-恩維加多、法比奧、奧喬亞,以及其他一些富有得令人害怕的哥倫比亞公民的檔案的時候,在紐約市是上午十點鍾。第十四警察分局,也稱南市中心區,正忙著處理昨晚抓來的罪犯,處理昨晚、上個星期以及上個月留下來的犯罪案子,還要趕緊準備新的一天的工作——包括回答、調查、逮捕、出庭、管理,還要不斷地拚命搞清楚,吃了對麵快餐店送來的各式各樣的披薩和五香牛肉麵包,到今天誰已經付了錢,誰還沒有付錢。還有咖啡。許多咖啡似乎濺在夜班人員審訊時所作的記錄上麵了。


    凶殺組的警官艾迪-盧科正受到失蹤人員組的探員吉米-加西亞的刁難。他向全國各地的警察部門發出了“失蹤人口緊急通報”,了解他們那裏是否有個“姓名不詳者”的女人或女孩子被列人失蹤人口名單。收到令人失望的回複是常有的事。全國大約有二百名以前曾經犯過罪的少女長得與她相象。大約有二百個父親,其中大多數焦急萬分、傷心透頂,有的則相當冷靜,或者他們自己本身有酗酒或情感上或吸毒等問題,他們現在想要看看那個死去的女孩子的彩色照片。那張照片五寸長,四寸寬,上麵隻有她的頭部和肩部,她的頭發在驗屍以後,已由一位考慮周到的太平間服務員梳理整齊,嘔吐物也已從她漂亮非凡的臉上擦洗幹淨,因此死者顯得十分安詳。這對有關的警察和父親說來都是一件痛苦的考驗,可能會也可能不會產生任何效果。


    加西亞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手頭有幾十件類似的案子,而那個凶殺組的意大利裔的大塊頭又來麻煩,對“姓名不詳


    者”很感興趣。他本來應該出去解決一周內發生的第三起用烏茲衝鋒槍殺人的案件。


    “你為什麽問我這些問題,警官?那個驗屍結果?你是不是突然被派到我們失蹤人員組來了?”


    “吉米,你在這個分局的轄區裏對毒品見多了,對嗎?”


    “那當然羅,這還用你說?”加西亞靠著晚上打工拿到了法律碩士學位,就像亞米爾達法官一樣,但是他感到,為了保持他在轄區裏的形象,說起話來應當像米基-斯皮蘭那樣才對。


    “那個女孩子不過是我發現的,就那麽回事。”盧科警官看著沾著咖啡汙漬的塑膠杯子。


    加西亞審慎地望著盧科。盧科想要知道的是,驗屍報告是否發現可吸食的古柯鹼裏麵存有毒藥的跡象。要是有的話,就說明了古柯鹼的成份裏被稀釋了,因為死亡是服用藥量過多摻有雜質的毒品所造成的,也就是說有人故意要殺死這個女孩子。


    這種情況是司空見慣的。加西亞並不對自己的緘口不言感到內疚,甚至也不覺得是因為自己懶惰。那種該死的案子實在太多。要是你每次都照章辦事,你就休想走出辦公室的門,因為你得不停地在打字機上打報告,有哪個警察是因為不管這些事情而被逮捕了,甚至被找去問話了?饒了我吧!


    他的眼睛還在盯著盧科。他知道盧科被人家認為是個厲害的家夥,是個一流的探員,有著意大利黑手黨那種錯綜複雜的好惡感。加西亞偵探歎了口氣,垂下了肩膀,承認第一回合輸給了盧科。盧科笑了。但從眼睛裏看不出他是在笑。


    “好吧,”加西亞無可奈何地說,“不過這是非正式的,好嗎?”


    “非正式?你這是什麽意思?”


    天哪!盧科的眼睛是冰冰冷冷的,加西亞感謝聖母瑪麗亞,他不是凶手,甚至也不是嫌疑犯。他在那張坐起來很不舒服的木椅裏挺了挺身子。“要是正式的話,沒有凶殺組的介人,我是不能告訴你的。那可就意味著我要受到嚴厲的處分了。因為我還沒有,嗯,那該死的報告送給緝毒組。而且還要送給凶殺組一份副本。”


    盧科點了點頭。“看來,你有一堆少年犯罪案子,一大堆服用過量毒品致死的犯罪案子,而那些文書業務你都沒有來得及寫出來。你覺得我們永遠也查不出那個毒品販子,因此做那些事情是毫無意義的。好吧!跟我說說,兄弟。就算是非正式的吧!”他又冷冷地一笑,把那冷酷的臉,友好地朝加西亞湊過去。


    “你能猜得出來,是你發現了那個屍體。這肯定是一目了然的。”


    “我從不匆忙地妄下結論,這對探員來說是個不恰當的想法。”


    接著是沉默。從外麵分局辦公室比較安靜的地方,傳來了沙啞的笑聲和的的答答的打字機聲音,還有在把某個罪犯關進來或放出囚籠時所發出的叮叮當當的鑰匙聲。


    “可吸食的古柯鹼。裏麵被稀釋了且摻有滑石粉的白堊。


    根據驗屍報告,她並不是服用過量毒品致死的。她嘔吐了,這是因為她的胃受不了那杯咖啡和她剛吃的半個甜甜圈。可是她喝了,吞下去了。”


    “什麽意思?”


    “究竟是可吸食的古柯鹼還是那個甜甜圈要了那個小煙毒


    犯的命,這是一個有待討論的問題。”


    “我可不這麽想。”盧科慢悠悠地把一個鞋尖蹭著褲管,要把它擦亮。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跟不純的古柯鹼有關係。這是個符合第四十四條的犯罪案子,因此,凶殺組有義務進行調查。你把要送給凶殺組的那份報告送過來,加西亞,注明由我辦理。”


    那個身材修長的西班牙育警察的臉上露出了差不多是令人可笑的憤怒。“可是你說這是非正式、不列人記錄的2”


    “我對你撒了謊。現在你給我滾出去吧,去做你他媽的工作吧!警官。在這個死去的煙毒犯嘴上的嘔吐物還是熱的時候,我吻了她。因此我欠了別人一筆人情債。她也一樣。”他仔細察看了右邊鞋子的鞋尖。你現在應當走了。”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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