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知魚的眼睛也紅了,這何償不是她的傷心事?她緩緩站起來走到葉小魚身旁,一隻手拎起她的青色衣領,咬牙切齒地說:“看著她!”


    葉小魚被迫跪在小環腳下,盯著她手裏捧著的靈位。


    上麵赫然寫著“愛女葉茵之靈位”


    葉茵......


    葉小魚嗚咽地看著,有些往事,就像洪水猛獸一樣衝進眼球,將她掩藏的悲傷盡數撕開,讓她鮮血淋漓地再償一遍人世間的絕境和悲慟。


    有些人,有些事,它抹不去刺,反而越紮越深。


    葉茵是她的表妹,比她小兩個月而已。


    九年前,帝朝宮變,奸臣以誅殺暴君之名大開殺戒,守護帝朝的青鳥神獸也因君止岩發瘋成魔,殺兄殺妻殺子而陷入沉睡。


    君家的支係血脈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他們被迫成為誅殺暴君的頭目,就連外嫁的公主和駙馬也參與了暴-亂。


    一時間,暴-亂更添,到處都是廝殺,火焰,鮮血。


    也不知道殺的是誰的人,總之見人就殺。


    各方勢力在君止岩死後就開始互相殘殺,一直持續了七天七夜,屍體疊著屍體。


    而葉小魚,作為暴君之女的君虞公主,因為可笑的天書預言,人人都想抓住她,養大她,不管是她的姑父,表哥,還是叔叔,他們都露出了人性最邪惡的一麵,要娶她!


    看啊,人權至上,他們連倫常都不顧了。


    她那時候才七歲,一個小娃娃,他們就想搶奪她,占有她!


    在那七天七夜的暴-亂裏,她經曆了很多事,見過了一生最多的流血和死亡。


    她的父皇舉著劍要殺了她!她哭著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父皇,我是阿虞!”


    他聽不見,他隻想殺了她!


    當君止岩被人砍下腦袋,她就知道,她不再是那個尊貴的君虞公主!


    她被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抱走,掙紮,疼痛,什麽也做不了。


    男人滿手是血地在冰冷的宮牆下撫摸著她的臉,笑得喪心病狂:“你是我的了。”


    但很快,這個搶到她的男人被亂箭射死在眼前,她也在噴濺的鮮血中清醒過來,跌跌撞撞地跑。


    她像一隻被放到獵場爭奪的可憐小鹿,千千萬萬雙魔爪都伸向她,而她隻能在圈定的獵場胡亂奔跑,看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倒在她麵前,他們的貪婪,無情,冷漠都真實地展現在年僅七歲的葉小魚眼裏。


    她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是一個弱小的孩童,她是男人野心膨脹的定心丸,人人都想吃進嘴裏。


    似乎得到她,玷汙她,就能成為諸國最強的男人。


    多麽荒唐可笑的想法!


    帝朝沒有了皇上,隻有十二個和君家扯得上關係的勢力在互相搏殺,而葉小魚作為定心丸的天書神女,好像成為誰的人誰就是帝朝的皇上,為此,殺得滿城血霧籠罩。


    她還記得一件事。


    她的舅舅葉政元揮著劍,將她長長的頭發寸寸削斷,給她穿了一身小和尚的衣服。


    葉政元將她扔進馬車,捧著她的臉叮囑“阿虞,忘了自己的身份重新開始。”


    馬車裏還有一個女孩,她叫葉茵是葉小魚的表妹。


    葉政元讓葉茵換上葉小魚脫掉的衣服,最後又將葉小魚脖子上的藍色纓絡解下來戴在葉茵的脖子上。


    當時的葉小魚和葉茵並不知道葉政元在做什麽?也不敢問。


    做完這一切,葉政元笑著對葉茵說:“茵茵,一會兒拉著為父的手,今天,你扮演阿虞姐姐,做帝朝最尊貴的公主哦。”


    葉茵那時候也好小,哪知道扮演帝朝公主意味著什麽?她開心地點點頭:“我今天扮演尊貴的公主。阿虞姐姐會生氣麽?”


    “舅舅.....”君虞有種不好的預感,可那時候太小,又經曆了很多事,她完全無法判斷葉政會做什麽。


    “阿虞乖。”葉政元揉著葉茵的頭,笑著說。


    “舅舅......”


    他好像聽不見她在叫他。


    葉政元領著葉茵下了車,他對車夫說:“一定要將小姐送到夫人身邊知道嗎?”


    車夫點頭,信誓旦旦地保證:“將軍放心,老奴誓死也會保護小姐,將她送到夫人身邊。”


    一旁邊的葉茵天真地說:“父親,今天阿虞姐姐扮演我嗎?”


    葉政元含著笑,又撫撫她的頭發:“是呀,阿虞。”


    這出戲演的太過逼真,就連身在其中的葉小魚和葉茵都差點以為,這是角色扮演的小遊戲。


    “舅舅不和我一起去?”光頭發小尼姑的葉小魚紅著眼睛問。


    “我隨後就來,記住,你不叫君虞,你叫葉小魚,是我葉政元外室所生的女兒。”


    那是葉政元大將軍最後的話。


    葉小魚被馬車帶走,因為打扮成小尼姑的樣子,出城躲過了所有的搜查,又因車夫是肖知魚的屬下,武功奇高,葉小魚順利地離開了帝朝。


    而真正太平的原因,是帝朝傳來舉國沉默的哀號。


    鎮國大將軍葉政元與君虞公主自刎於梨宮城門下。


    據親眼目睹那一慘劇的人說,葉政元牽著君虞公主的手,說:“國在,人在,國亡,吾死。”


    誅殺暴君,搶奪公主的亂臣賊子無不下跪呼喊:“公主!”


    然,葉政元大將軍蓬頭垢麵,握著鮮血淋漓的劍,對著身旁的君虞公主一笑:“臣,恭送殿下!”


    嘶!


    利劍穿透君虞公主的身體,鮮血濺開,滾燙地噴在了葉政元大將軍的身上還有臉上。


    利劍拔-出,公主應聲倒地。葉政元大將軍隨即提起劍自刎,以最慘烈的方式殉國。


    城下無人敢上前褻瀆這一神聖的死亡。


    三軍將士放下了手裏的劍,跪下來,沉默了整整兩個時辰。


    隨著君虞公主的死,這場暴-亂也結束了,大祭司斬亂臣,扶持了唯一沒有參與暴-亂的煊王為帝。


    葉小魚被送到絕情山莊,見到了她的舅母肖知魚。


    肖知魚是絕情山莊的莊主,江湖人士,十六歲便愛上了葉政元,並且有了孩子,可葉家不喜歡江湖上的人,不喜歡肖知魚那些陰狠的手段,於是,她生下孩子後就回到了絕情山莊。


    她很少回葉家,很多時候都是葉政元帶著女兒來看她。


    這一次,葉政元沒有帶著女兒回來,也永遠回不來。


    葉小魚剛到山莊,孤零零地站在高高的絕情台上,一襲紫衣的肖知魚向她走來,一句話也沒說,便對她扇了一個狠狠的耳光。


    小小的葉小魚直接從一百零八階絕情台上滾了下去,渾身是血,肋骨也斷了一根。


    疼,粉身碎骨的疼。


    “暴君之女,禍國公主!”她站在最高的台階上,看著跌下最低台階的葉小魚,以利劍指著她的方向厲聲咆哮:“你,憑什麽要我的女兒替你去死!”


    第47章


    看著葉茵的靈位, 葉小魚崩潰地哭泣。


    往事過去九年了, 卻好像剛剛經曆過。


    肖知魚也悲痛難當, 捏著葉小魚衣領的手直接捏著她的脖子,彎下腰, 咬緊牙, 恨恨問:“我女兒有什麽錯?”


    “她憑什麽要為你去死?”肖知魚的手更加用力, 她恨不得捏斷葉小魚的脖子。


    當年的事情還曆曆在目


    幼時的葉小魚在睡夢中, 突然被肖知魚掐著脖子驚醒。


    從噩夢出來, 又是另一個噩夢。


    肖知魚也是這樣扼著她的喉嚨,哭喊著:“你怎麽不死?你怎麽不死?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幼時的葉小魚差點被她捏死過, 她想著解脫了也好,可是當她快要解脫的時候,肖知魚鬆了手, 再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賤人!”


    非打即罵的童年,逆來順受的時光, 她活著,無非是讓肖知魚清醒,時時刻刻讓她出出氣。


    畢竟, 是她欠她的。


    肖知魚將她丟進冰窟囚禁過,也將她丟在狗窩裏睡過。


    又過了兩年, 肖知魚從喪夫喪子之痛走出來,無端有了複仇的興趣,而葉小魚是她的旗號,也是她的刀。


    她要將葉小魚打造成最鋒利的武器, 可她偏偏不爭氣,金枝玉葉,無法握劍。


    葉小魚被她羞辱,被她拆了骨頭罵著沒用的廢物。


    她永遠無法忘記自己被衛國巫師綁在法陣中,割斷了手腕的動脈,將尊貴的君家鮮血流盡,她在冰冷的法陣中躺著,流著眼淚,聲音微弱地喊著:“舅母,不要.....”


    她的舅母沒有理她,而是同衛國來的巫師說:“把她變成一個能殺人的怪物。”


    鮫人之血,至陰至邪。


    來自絕望海岸的鮫人,帶著殺戮,野性,邪力!


    葉小魚就是從那時,失去了痛覺。


    因為她承受了世上最痛的痛楚,所以麻木了。


    就像現在,肖知魚掐著她的喉嚨,她不知道痛,隻覺得呼吸困難。


    眼看她眼球充血快不行的時候,肖知魚鬆了手,將她推開。


    葉小魚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剛才有一瞬,她覺得自己是要死掉的。


    “退下吧。”肖知魚擺了擺手。


    小環端著靈位退了出去,門又重新合上了門。


    葉小魚也從崩潰和窒息中慢慢恢複冷靜和鎮定,這些年,她也習慣了。


    她整理著衣服,端正地跪坐好。


    肖知魚從衣袖裏拿出一柄短刀,刀刃是紅色的,周身散發著濃濃的紅霧,她把刀子扔給葉小魚“司一控製了我的行動,複仇之路也受到了阻礙。你拿著它,殺了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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