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你醒著嗎?”葉小魚看著它輕聲問。


    青鳥聽到葉小魚的聲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它的眼珠很漂亮,像琉璃珠子一般,因生得高貴,姿態也高雅。


    它瞧著殿中的女子,看了片刻:“你是君虞?”


    “難得您還認得我。”葉小魚高興地說。


    “長得沒有小時候好看了,差點沒有認出來。”


    這種實話為什麽要說出來?


    葉小魚也不生氣,不止青鳥嫌棄她的長相,連千容懷疑她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如果記得沒有錯,當初見到司一他也露出嫌棄的目光。


    可見,她真是越長越不好看了。


    “你怎麽到宮裏來了?”青鳥又問。


    當年青鳥沉睡,沒有親眼所見君虞家破人亡,但後來聽說了,醒來就發現君止岩死了,來祭拜自己的是新皇君亦煊,它也大吃一驚。


    “我聽說你又開始沉睡了,就想來看看你。”


    “我懷孕了,嗜睡。”青鳥甩甩尾巴上的兩根華麗羽毛,輕飄飄地說了這麽一句。


    葉小魚震驚:“您懷孕了?”


    她是想問,懷了誰的?


    作為神鳥的它,不是一直待在這裏的麽?去哪裏懷的孕。


    青鳥的翅膀展開,支著頭,就點人模鳥樣:“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懷了君澤的孩子。”


    ......


    葉小魚感覺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了。


    “騙你玩的。”青鳥放下翅膀,它說:“君澤前兩日來看我,嘰嘰咕咕說了很多話,動不動就伸手揉我胸腹,擼我羽毛。”


    它不喜歡別人碰她的羽毛。


    葉小魚鬆了一口氣,差點信以為真。


    “你趕緊離開帝朝吧。”青鳥又說了句。


    “為何?”這麽盼著她著走。


    “君澤那天同我說了很多話,我隻記得一句,他說他很痛苦,但為了帝朝的安寧,再痛也要殺了你。”青鳥的翅膀又拍了拍,輕風拂起了葉小魚的衣袖。


    如此凝重的話,在青鳥說的很輕鬆。


    葉小魚抿著唇,小手在衣袖裏捏緊,指尖抵著掌心也未有半絲疼痛。


    果然是這樣的,她察覺的沒有錯。


    君澤要殺她!


    “是不是很傷心?最寵你的堂兄要殺你!”青鳥的語氣真是讓人恨極。


    葉小魚隻是苦笑著:“我隻是沒有想到,他真的認出我了。”


    青鳥兩腳站立,伸長了脖子,道:“這有什麽難的,當年你的死都是他瞞下來的,如果沒有他瞞著,你根本活不到現在。”


    當年君澤抱著君虞的屍體三天三夜不許任何人靠近,直到封棺下葬。


    可這樣的好哥哥,現在也要殺她證道。


    所以這世上的好和壞,其實都一樣殘酷,處境不同,結局就會不同。


    經曆了太多死亡和別離,傷害和折磨,現在知道君澤要殺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過。


    平靜的葉小魚望著青鳥,突然問起“我父皇真的會再回來嗎?”


    比起殺她證道,阻止化魔歸來的君止岩才更重要吧。


    “你也盼著他回來?”青鳥甩著尾羽幽幽問。


    “不是。”


    “那就得了。”你不召喚他回來,他也回不來。


    “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葉小魚想了很久的問題。


    “你問。”


    “我父皇的死是天命,還是人為?”這件事情她一直耿耿於懷,當年的她還小,事情發生的突然,青鳥又因此沉睡,她被迫離開了帝朝就沒有機會再回來查清真相。


    所謂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天命。”青鳥回答。


    它說:“或許你父皇在你眼中是個好父親,可在別人眼裏,他就是一個暴君。他殺了很多人你知道吧?”


    葉小魚垂下眼,她小時候隻是聽說,並未看見,曾有個宮女因為抹了伽藍之霧而被活活剝了人皮掛在宮門前示眾,她隻是聽說,沒有人帶她去看過,也沒有人敢帶她去看。


    青鳥低了低腦袋,收收翅膀,又道“他殺了很多人,煉了很多邪術,卻隻是為了讓你母後葉璃留在人間,說起來,他還是一個癡情人,為情而癡,為愛而魔。”


    “癡情?”葉小魚很茫然。


    應該是癡情的吧,在她的記憶裏,她的父皇很愛她的母後。


    如今想想,那種愛變得很是恐怖。


    因為很多事她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母後手是冰冷的,為什麽她的母後從不走出淑和殿?為什麽她的母後連飯都不用吃?


    大概是,她的母後在她出生的那一天就死了。


    而她的父親君止岩為了留住一個死人,用別人魂魄做長命燈,留住她的魂。


    伴了她七年的母後,其實是具屍妖。


    君止岩給她營造著一個充滿愛意和溫暖的家。


    而那些送進宮裏的美人妃妾,不足一月,便暴斃身亡,皆是長命燈的燈油而已。


    她以為的美,乃世間最暗的邪。


    “你之所以會覺得先皇寵愛你,說什麽舉世無雙,給你獨一無二的伽藍之霧......其實是因為你長得像你母親。當你半夜看到他拿著劍站在你榻前的時候,可不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踢被子,做噩夢,而是他想殺你!你永遠不會知道他有多恨你的出生,恨你來到這個世上奪走了你母後的生命!”青鳥的這番話擊碎了小魚最後的堅強和鎮定。


    不懼傷害,不懼折磨,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以為肖知魚給她的童年已經是最絕望的恨意,當她聽完青鳥的這番話時,她驚覺,不是這樣的,世上還有更黑暗的,更絕望的,被無知和天真蒙蔽的刀子,曾經頂著她的胸口,有無數次可取她的小命,她卻當作是關愛。


    她幼時以為的愛和溫馨,其實是鮮血和人命修築的白骨堡壘。


    曾經的她在很多黑夜裏醒轉,看到她的父皇提著劍站在床前,而她卻揉揉眼睛,軟軟地喚了一聲父皇,又繼續睡去。


    她以為他握著劍是在守護她,因為她父皇曾經說過“阿虞別怕,父皇永遠保護你”


    保護夢裏遇到鬼怪的她。


    天真的她絲毫察覺不出,君止岩的劍想將她碎屍萬段在榻上。


    “那時候你還小,你來見我時,我沒有告訴你一切。我隻告訴你,如果你遇見一個少年,並且看得見他的未來是立在神光下,就告訴他,你將來會嫁給他,叫他早點來娶你。”


    青鳥是這樣告訴過她的,她也記著,可當她遇見了衛玄月,也看見了他的未來是立在神光下,卻未能將青鳥的那番話完完整整說出口。


    因為她很聰明,她感受到衛玄月疏遠自己,好不容易說了句像是鼓勵又像暗示的話給衛玄月聽,結果還把他惹毛了,從他嘴裏得到隻有‘我討厭’你幾個字,她就再也不敢提什麽“你早點來娶我。”


    青鳥打量著葉小魚“你現在應該是他的人了吧?”


    青鳥真是無所不知,連這個事都知道。


    葉小魚卻從頭到尾一頭霧水,像被命運戲弄了一樣。


    知道真相的她,到現在還未回過神來。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傷害你的人。”青鳥說。


    葉小魚不置聲,細細想來,她和司一認識了三年,在一起有一年半了,他從未做過一件傷害她的事情,反而為她做了很多事,卻從不事先告訴她。


    “離開帝朝,就跟他好好過吧。”青鳥勸她。


    經曆了這麽多殘酷折磨的姑娘,應該值得一個好人家,應該值得被九州第一的天之驕子寵愛,應該得到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偽裝,毫無保留的愛情。


    沉默良舊的葉小魚終於開口:“可我隻是他曾經用過的解藥。”


    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有一天他也會膩的。她根本不敢奢求,能跟他好好過完一生。


    她長得既不出色,又沒什麽一技之長,等她過幾年,身體不再年輕,他一定不再需要她了。


    “藥?”青鳥不太懂。


    “你過來些。”青鳥說道。


    葉小魚向它走近,它拍拍翅膀將一根羽毛落在了葉小魚的頭上,它飄下來的時候又長回青鳥的身體。


    青鳥通過觸碰過葉小魚腦門的羽毛看見了她的經曆。


    她的經曆,非常人能忍,非常人能受,非常人能懂。


    好在,也有甜蜜。


    “......”青鳥活的久,什麽沒見過,就這種甜甜又刺激的畫麵見的少。


    葉小魚還不知道青鳥看到了什麽,一副木木的樣子看著它。


    青鳥說:“你們這樣頻繁是會懷孕的。”


    “你看到什麽了?”小魚緊張。


    青鳥又說:“被天命選中的女人就是幸福啊,有這麽個好看的男人,還這麽溫柔,這麽悍猛,這麽有花樣......”


    “我,我先走了。”葉小魚知道青鳥在什麽,她紅著個臉,趕緊跑掉。


    太丟人了吧,居然可以通過羽毛觸碰就看到她的私密。


    青鳥撲著翅膀在後麵追:“你別走啊,我們再聊聊。”


    青鳥追人的樣子,像一隻傻雕.....


    葉小魚早就跑出神宮了,現在她已經知道青鳥沒沉睡,困擾她多年的真相也解開了,雖然很難過,但她總算對過去有了釋然的機會。


    這個帝朝,已經不需要她了。


    她可以離開的無牽無掛,再也不用愧疚是不是因為天命預言自己要嫁九州第一的人而引起的暴-亂,是不是她造成了君止岩被殺?


    誠然,根本就不是。


    唯一的遺憾是葉茵何其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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