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星期一,拉臘的辦公室裏來了一名來訪者。


    “有一位自稱是市住宅委員會辦公室的奧布賴恩先生要見您,卡梅倫小姐。”


    “他有什麽事?”


    “他不肯說。”


    拉臘用內部通訊話筒對凱勒說,“你來一下好嗎,霍華德?”她告訴秘書,“請奧布賴恩先生進來。”


    安迪·奧布賴恩是一位紅臉膛、身材魁偉的愛爾蘭人,說話略帶鄉音,“卡梅倫小姐?”


    拉臘坐在辦公桌後未動,“是我。有什麽事嗎,奧布賴恩先生?”


    “恐怕您觸犯了法律,卡梅倫小姐。”


    “真的嗎?此話何從說起?”


    “東區第14大街上多切斯特公寓的產權是您的嗎?”


    “是呀。”


    “我們得到報告,有幾百名遊民湧入了這幢公寓。”


    “哦,這個呀。”拉臘微笑著,“是這樣的,我想既然市政府不能幫助這些無家可歸的人,我就盡點綿薄之力,給他們提供一個棲身的地方。”


    霍華德·凱勒走進屋內。


    “這是凱勒先生,奧布賴恩先生。”


    兩人握了握手。


    拉臘對凱勒說:“我剛才正在向奧布賴恩先生解釋,我們是怎麽幫助市政府安置遊民的。”


    “是您邀請他們住進去的,卡梅倫小姐?”


    “對。”


    “您有沒有得到市政府的批準?”


    “批準什麽?”


    “如果您設立了一家收容所,必須得到市長辦公室批準,在這方麵有一些很嚴格的規定。”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我馬上派人去申請許可證。”


    “我看不行。”


    “不行是什麽意思?”


    “我們接到了那幢公寓房客的投訴信,說您在強迫他們搬出。”


    “胡說。”


    “卡梅倫小姐,市政府限令您在48小時內弄走那些無業遊民。等他們離開後,我們還要您拆掉那些豎起來遮擋住戶窗戶光線的廣告牌。”


    拉臘怒不可遏,“完了沒有?”


    “沒有,夫人。住在屋頂的住戶反映,您在那兒也豎了一塊標誌牌,堵住了他家的視線。您也得把它拆掉。”


    “我要是不拆呢?”


    “我相信您會拆的。所有這些命令都將強製執行。您要是不逼我們向法院起訴您,將省去您一大堆麻煩和不愉快的輿論抨擊。”他點點頭又說,“祝您今天過得好。”


    他倆目送他走出了辦公室。


    凱勒對拉臘說:“我們得把那些人弄出來。”


    “不。”她坐在那兒冥思對策。


    “你說‘不’是什麽意思?那個人已經說了……”


    “我知道他說了些什麽。我要你去引來更多的遊民,把那幢公寓樓塞得滿滿的。我們要采取敷衍戰術,你打電話給特裏·希爾,告訴他這裏出了麻煩讓他設法拖延一下。我們必須在這個月底把那6個住戶攆出來,否則就得損失300萬美元。”


    ※※※


    內部通訊蜂音器響了,“是彼得斯醫生打來的電話。”


    拉臘拿起了話筒,“你好,艾倫。”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剛剛做完了手術,看樣子都切除幹淨了。凱西會康複的。”


    “這消息很好。我什麽時候可以看望她?”


    “你可以今天下午來。”


    “我會來的,謝謝,艾倫。所有費用都由我來付行嗎?”


    “行。”


    “另外,你可以告訴院方,他們將得到一筆捐款,5萬美元。”


    拉臘對特裏西婭說:“給她的病房擺滿鮮花。”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我下午4點鍾去看她。”


    特裏·希爾來到了辦公室,“這裏有一份對你簽發的逮捕令。”


    “什麽?”


    “你是否得到過警告,要你把那些遊民弄出那幢公寓?”


    “是的,可……”


    “你不能夠對此置若罔聞,拉臘。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和市政廳的官司永遠打不贏。’”


    “他們真的要逮捕我嗎?”


    “真得不能再真了。市政府對你已有言在先,要你把那些人弄走。”


    “好吧,”拉臘說,“讓我們把他們弄出來。”她轉身對凱勒說,“去把他們弄走吧,不過別把他們趕到大街上,那樣不好。我們在西區第20大街上有一些準備翻新的空宅,把他們安頓到那裏去。動用一切你能動用的手段,我要求在一小時內把人撤完。”


    她轉向特裏·希爾。“我要離開這兒避一避,等那些遊民撤出後,問題也就解決了。”


    內部通訊蜂音器響了,“有兩位地方檢察官派來的先生在這裏。”


    ※※※


    拉臘向霍華德·凱勒示意。他走到送語器前說:“卡梅倫小姐不在。”


    話機裏沉默了一會,“你估計她什麽時候能回來?”


    凱勒看看拉臘,拉臘搖搖頭。凱勒對著送話器說:“我們說不準。”說罷按掉了內部通訊鍵鈕。


    “我從後門出去。”拉臘說。


    ※※※


    拉臘討厭醫院。醫院使她想起她的父親驟然蒼老、僵臥病床的情景。見鬼,你到這兒來千什麽?客棧裏有活兒等著你幹呢!


    拉臘走進凱西的病房,室內擺滿了鮮花。凱西正倚偎在床上。


    “你感覺怎麽樣?”拉臘問。


    凱西微笑著,“醫生講,我會康複的。”


    “你肯定會的。你的活兒已經堆起來了,我需要你。”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


    “用不著。”


    拉臘拿起床頭的電話,撥通了辦公室的號碼。接電話的是特裏·希爾。


    “他們走了沒有?”


    “他們還在這裏。他們打算一直守到你回來。”


    “和霍華德聯係一下,他一撤完那裏的遊民,我就立即回來。”


    拉臘放下話筒。


    “如果你需要什麽東西,就告訴我。”拉臘說,“明天我再來看你。”


    ※※※


    拉臘下一個地方去了希金斯·阿爾蒙特-克拉克建築設計公司。她被領進克拉克先生的辦公室。當她走進時,他站起身來。


    “真讓人驚喜。我能為您做些什麽,卡梅倫小姐?”


    “您這兒有第14大街上的工程設計圖嗎?”


    “有,當然有。”


    他走到文件櫃前取出圖紙,“給您。”


    圖上是一片很漂亮的高層建築群,主樓周圍簇擁著公寓樓和商店。


    “我要求您重新設計。”拉臘說。


    “什麽?”


    拉臘指著街區中央的那塊地方,“這兒有一幢樓還豎在那裏拆不掉,我要您不更動原來的設計思想隻是將建築群中間的這地方空出來。”


    “您是說要讓工程在那幢舊樓原封不動的情況下施工?這根本行不通。首先,這樣外觀就糟透了,況且……”


    “就照這樣設計吧。今天下午派人把圖送到我的辦公室來。”


    拉臘說罷就起身離去了。


    在汽車裏,她給特裏·希爾通了電話,“有沒有霍華德那邊的消息?”


    “有。那些遊民已全部撤出了。”


    “很好。你打電話給地方檢察官,告訴他兩天前我就下令要遊民撤出,隻是因為那邊的通訊不靈才耽擱了。今天我一聽說此事,立即采取行動將他們趕走了。我現在正在回辦公室的路上,你要弄清楚他是否還想逮捕我。”


    她對司機說:“咱們從公園裏兜風過去,你慢慢地開。”


    30分鍾後,當拉臘抵達辦公室時,兩個奉命抓她的人已經離去了。


    拉臘與霍華德·凱勒,特裏·希爾開了一個會。


    “那些房客還是不肯讓步,”凱勒說,“我甚至親自登門做工作,提出再多給些錢,他們還是不幹。我們離開工日期隻有5天了。”


    拉臘說,“我已要求克拉克先生重新繪製工程設計圖。”


    “我知道了,”凱勒說,“這也無濟於事。我們不能把一幢舊樓房遺留在大型新建築的心腹之地。我們將不得不請求銀行同意推遲破土日期。”


    “不,”拉臘說,“我想提前開工。”


    “什麽?”


    “馬上通知承包商,告訴他我們準備明天破土動工。”


    “明天?拉臘……”


    “這是明早的頭等大事。屆時帶上設計圖,把它交給工程隊隊長。”


    “這樣做能奏什麽效呢?”凱勒問。


    “等著瞧吧。”


    ※※※


    次日一早,依然住在多切斯特公寓樓裏的房客們被推土機的轟鳴聲驚醒。他們把腦袋探出窗外張望,在視線所及的半個街區內,隻見一台龐然大物的機械正朝他們開來,留在它身後的是一條夷為平地的履道。這些住戶們看得驚呆了。


    赫爾希先生,就是住在頂樓的那位,急忙衝下樓,向工長奔去。“你知道你們是在幹什麽嗎?”他氣急敗壞地喊道,“你這個玩藝不能再往前開了。”


    “誰說的?”


    “市政府說的。”赫爾希指著他住的那幢樓,“你們不能碰那幢樓。”


    那工長看了看麵前的圖紙,“沒錯,”他說,“我們得到了命令,要保留這幢樓。”


    赫爾希皺緊眉頭,“什麽?讓我看看。”他一邊看圖紙,一邊喘粗氣,“你們要在這兒建造商業中心卻還保留我們這幢樓不拆?”


    “是這樣,先生。”


    “可你們不能這樣做。這會有噪音和灰塵!”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現在,請你讓路,我要重新工作了。”


    30分鍾後,拉臘的秘書說:“2號線上有一位赫爾希先生要找您,卡梅倫小姐。”


    “告訴他我沒有空。”


    在赫爾希當天下午第三次打來電話時,拉臘總算拿起了話筒同他說話。


    “喂,赫爾希先生,我能為您做什麽?”


    “我想來同您當麵談一談,卡梅倫小姐。”


    “恐怕我抽不出時間。如果您有什麽話要說,盡可在電話上直言不妨。”


    “好吧,您聽到會很高興的。我已經同我們樓裏的其他住戶商量過了,大家認為也許最好的辦法還是接受您的開價,騰出我們的公寓。”


    “我的開價不再有效了,赫爾希先生。你們可以留在你們的公寓裏。”


    “如果您把我們團團圍住施工,我們就休想再睡上覺了。”


    “誰告訴您我們要圍住你們施工啦?”拉臘質問道,“您從哪兒得來的信息?”


    “負責施工的工長拿圖紙給我看了,而且……”


    “哼,他將被開除。”拉臘的話音氣勢洶洶,“那是我們的機密。”


    “等一等。讓我們像兩個講道理的人一樣談談,好嗎?如果我們搬走,您的工程可以進展得更好。我覺得我們還是搬走為好,我可不想住在該死的高樓大廈的包圍之中。”


    拉臘說:“你們搬不搬,我都無所謂了,赫爾希先生。”她的口氣緩和了一些,“我看這麽辦吧,如果那幢樓在48小時內騰空,我可以按第一次談的條件給你們補償費。”


    她甚至能聽見他的大腦在轉動。


    他終於很勉強地說:“好吧。我去同別的住戶商量,不過我肯定他們會同意的。我確實很感激,卡梅倫小姐。”


    拉臘說,“我樂意效勞,赫爾希先生。”


    第二個星期,新項目的施工就熱火朝天地展開了。


    ※※※


    拉臘聲譽鵲起。卡梅倫企業集團在布魯克林造起了一幢高層建築,在西切斯特蓋了一家購物中心,在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建了一家大型商場,在達拉斯市上了一個低收入家庭住宅工程,在洛杉磯竣工了一個公寓小區。資金從銀行、儲蓄信貸公司和投資心切的私人投資者那裏源源不斷地流入這些建築項目。“拉臘”成了一個響當當的名字。


    凱西重返辦公室上班。


    “我回來了。”


    拉臘端詳了她片刻,“你的感覺如何?”


    凱西笑嘻嘻地說,“很好。太感謝……”


    “你覺得體力充沛嗎?”


    她被問得有點措手不及,“是的,我……”


    “那好。你需要飽滿的精力。我提拔你做我的執行助理,你的薪水將大大增加。”


    “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麽,我……”凱西囁嚅地說。


    “這是你自己掙來的。”


    拉臘看見了凱西手裏的函件,“那是什麽?”


    “《美食家》雜誌想發表您最喜愛的食譜。您有興趣嗎?”


    “不。告訴他們我太……等一下。”她坐在那兒沉思了一會,然後柔和地說,“行。我給他們開一份食譜。”


    一個月後,這份食譜出現在雜誌上。它是這樣開始的:


    “葡萄幹黑麵包(一種古老的蘇格蘭食物)製作方法。


    用半磅麵粉、1/4磅黃油、少量冷水、半小勺發酵粉攪拌成糊狀,然後加入兩磅無核葡萄幹、半磅脫殼杏仁、3/4磅麵粉、半磅糖、兩小勺牙買加胡椒、一小勺薑粉與桂皮粉,再加入半小勺發酵粉,略略攙入一點白蘭地,裝入小模子烘烤而成……”


    拉臘久久地盯著這篇文章,仿佛又聞到了當年從客棧廚房裏飄出的香味,聽到了房客們在晚飯桌上發出的嘈雜聲,看見了父親孤苦無望地躺在床上的模樣。她推開了麵前的雜誌。


    ※※※


    人們開始在大街上辨認出了拉臘。當她走進一家餐館時,總會引起一陣興奮的交頭接耳聲。無論她走到哪裏,身後總跟著足有半打之多的追求者。他們都是些很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個個曲意奉承地向她求婚,然而她對他們全都不屑一顧。她給人一種怪僻到不近情理的感覺,她仍在苦苦期待著一個人,一個她從未謀麵卻又十分熟悉的男子。


    拉臘每天清晨5點鍾就醒了,她讓司機馬克斯開車送她到一個正在施工的工地上。她能在那兒站上半晌,注視著她所創造的一切,心裏想道,你錯了,爸爸。我能收房租。


    對拉臘來說,每一輪朝陽都是在汽錘的“砰——砰”聲中升起的,每一個白晝都是在推土機的轟鳴中和重金屬的鏗鏘碰擊中開始的。她會坐上搖搖晃晃的工作電梯登上頂層,站在鋼筋龍架上,盡情地讓風吹拂自己的臉,心裏想道:我擁有了這座城市。


    ※※※


    保羅·馬丁和拉臘在床上。


    “我聽說你今天在工地上狠狠訓斥了幾名工人。”


    “他們活該。”拉臘說,“他們千活時吊兒郎當。”


    保羅做了個鬼臉,“最起碼你已經學會不再扇他們的耳光了。”


    “想想看吧,我就扇了那麽一回,”她緊緊地偎倚在他懷裏,“結果就遇上了你。”


    “我得去拉美旅行一次。”保羅說,“我很想讓你跟我一塊兒去。你能抽出幾天空嗎?”


    “我很想去,保羅,但是不可能。我的日程是按秒表運行的。”


    他坐起來看著她,“也許你幹得太多了,寶貝。為了我,別把自己累垮。”


    拉臘嫣然一笑,安慰起他來。“別瞎想,我不會垮的。”


    ※※※


    有一樣東西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動,卻無法看清它。那是華爾街上一處巨大的湖濱地產,就在世界貿易中心的對麵,正在待價而沽。拉臘從這塊地產前麵經過了不下十多次,可隻有這次她才看清楚了這塊土地上的東西是什麽:那是埋藏在她心底的建造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廈的宏圖。她知道霍華德會怎麽說:你超出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圈啦,拉臘。你不能這樣蠻幹。可是她心裏很清楚,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她的意誌。


    當她回到辦公室後,召集了全體部屬來開會。


    “華爾街湖濱有一塊地產,”拉臘宣布,“我們準備買下來,用來建造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樓。”


    “拉臘……”


    “讓我講完幾點意見後,霍華德,你再發言,那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段,位於商業區的心髒,想在這種地段買寫字間的客戶會多得打破頭的。請大家記住,這將是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廈,它會使全世界沸騰。它將成為我們的‘旗艦’,我們將把它命名為卡梅倫大廈。”


    “錢從哪兒來?”


    拉臘遞給他一小張紙。


    凱勒仔細閱讀著上麵的數字,“你過於樂觀了。”


    “我很現實,我們談論的絕不僅僅是一座建築,我們談論的是一顆寶石,霍華德。”


    他苦苦思索著,“你非要把自己累垮累瘦嗎?”


    拉臘微笑著,“我們以前就這麽幹過,不對嗎?”


    凱勒憂心忡忡地說:“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廈……”


    “就是。銀行會迫不及待地找上門來,把錢扔給我們。”


    “他們也許會這樣,”凱勒說,他盯著拉臘,“你打定主意要這麽幹了,是不是?”


    “是。”


    凱勒長歎一聲,舉目觀望與會者,“好吧,那麽第一步得拿下這塊地的買賣權。”


    拉臘微笑著,“我已經在交涉了。我還有別的消息要告訴你們。史蒂夫·默奇森也在談判購買這塊地。”


    “我記得他。在芝加哥時,我們從他手裏奪走了那塊蓋飯店的地皮。”


    這次我饒了你,婊子,看在你還不懂天高地厚的份上。但是,將來如果你再壞我的事——你會嚐到厲害的。


    “是的。”拉臘說。默奇森在紐約最成功的房地產開發商中以殘酷無情而聞名。


    凱勒說,“拉臘,他是個惡煞星。他以毀掉別人為樂。”


    “你過慮了。”


    ※※※


    為卡梅倫大廈籌集資金的工作進展得很順利。拉臘的判斷是對的,銀行家們紛紛看好這幢將要興建的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廈,認定它將引起轟動。況且拉臘的名字已成為一種標誌,他們都渴望和這個名字攀附在一起。


    拉臘不僅僅是令公眾著迷的人物,她還成為婦女界的象征,成為一尊偶像。如果她能做出這一切,為什麽我不能呢?一家香水製造商用她的名字為產品命名,各種重大的社會活動紛紛邀請她出席,女主人們都盼望她能光臨自己家中舉辦的晚會。高樓大廈上閃耀著她的名字,這本身就是一種成功的保證。


    ※※※


    “我們應該建立自己的建築施工公司,”拉臘有一天作出了決定,“我們自己擁有人馬,還可以租給其他的建築商使用。”


    “這主意不壞。”凱勒說。


    “那我們就著手辦起來。你看卡梅倫大廈最快什麽時候能破土動工?”


    “地皮已成交了。我看從現在起,得三個月後。”


    拉臘倚在椅背上,“你能想象得出嗎,霍華德?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樓。”


    他心裏嘀咕,不知道弗洛伊德會怎麽分析她這種人。


    ※※※


    卡梅倫大廈的破土動工儀式氣氛熱烈,來賓們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美國公主——拉臘·卡梅倫——成了大家注意的焦點,報紙和電視對這件事作了突出的報道。大約200多人聚集在現場等候拉臘的到來。當她的那輛乳白色高級轎車緩緩駛進建築工地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她來了!”


    當拉臘走下轎車,上前同市長打招呼時,警察和保安人員將人群往後推,人群則拚命地往前擁擠著,吆喝著,呼喊著她的名字。攝影師們的鎂光燈劈劈啪啪地閃個不停。


    在一塊用繩子攔起來的區域內,站滿了銀行家、廣告商、公司經理、承包商、項目經理、社區代表和建築師。100公尺以外,停放著即將大顯身手的大型推土機、挖掘機和50輛用來運送石子瓦礫的卡車。


    拉臘站在市長和曼哈頓行政區主席的身旁,天空開始下起蒙蒙細雨。傑裏·湯森,卡梅倫企業集團公司公共關係部的負責人,手裏舉了一把傘急忙朝拉臘跑去。拉臘笑吟吟地揮手趕開了他。


    市長對著攝像機開始了致辭:“今天對曼哈頓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卡梅倫大廈的破土儀式標誌著曼哈頓曆史上最為壯觀的一項房地產開發工程的開始。曼哈頓的六個街區將變成容貌一新的現代化社區,它包括公寓建築群、兩個購物中心、一個全國會議中心,還將擁有一幢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廈。”


    人群中爆發出掌聲。


    “無論你向哪裏舉目,”市長繼續演說,“你都能看到拉臘·卡梅倫用混凝土寫成的篇章。”他用手指引著聽眾的視線,“在紐約市住宅區,你能看到卡梅倫中心,離它不遠,有卡梅倫商城和一係列住宅工程。在全國各地都能看到大名鼎鼎的卡梅倫連鎖飯店。”


    市長轉身麵向拉臘,臉帶微笑,“而且,她不僅富於才智,她也同樣富於美貌。”


    人群中爆發出笑聲和更熱烈的掌聲。


    拉臘看著電視攝像機的鏡頭,微笑著,“感謝您,市長先生。能為我們這座神話般的城市盡一點綿薄之力,我感到萬分高興。我的父親總是對我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是……”她略略遲疑了一下。她從眼角瞥到人群中有張眼熟的麵孔——史蒂夫·默奇森,她曾在報紙上見到過他的照片。他來這兒做什麽?拉臘接著往下說,“……是讓地球在我們離開它的時候,比我們降生時變得更美好。所以,我但願自己以微不足道的方式,始終不渝地履行了這一職責。”


    人群中掌聲四起。有人遞給拉臘一頂硬邊紀念帽和一把鍍鉻平鏟。


    “現在該勞動了,卡梅倫小姐。”


    鎂光燈又一次雨點般地閃起來。


    拉臘將鏟子踩進地裏,挖起了第一鍁土。


    儀式結束後,送上了飲料和食品,電視攝像機繼續拍攝這一場麵。拉臘再次舉目四顧,卻找不到默奇森的蹤影了。


    30分鍾後,拉臘·卡梅倫上了大轎車,駛回辦公室。傑裏·湯森坐在她的身旁。


    “我覺得今天棒極了。”他說,“真棒。”


    “還不壞,”拉臘咧嘴笑了,“謝謝你,傑裏。”


    ※※※


    卡梅倫企業集團的總部占據了卡梅倫中心第50層樓麵的全部套間。


    拉臘在第50層下了電梯。她到達的消息迅即傳開,秘書們和職員們忙碌起來。


    拉臘對傑裏·湯森說:“到我的辦公室來。”


    她的辦公室是一個可以俯瞰整個紐約的樓角大套間。


    拉臘瞥了一眼桌上堆放的文件,然後看著傑裏。


    “你父親怎麽樣了?好一點了嗎?”


    她怎麽會曉得我父親的事?


    “他……他身體不好。”


    “我知道,”她理了理頭發,“他患有亨廷頓氏舞蹈症,對嗎,傑裏?”


    “是的。”


    這是一種可怕的疾病,病情逐步加深,典型症狀是麵部和體表的肌肉出現無法控製的抽搐痙攣,同時伴以神經官能的衰退。


    “您是怎麽知道我父親生病的?”


    “我是給他治病的那家醫院的董事。有幾位大夫研究他的病案時,我聽到了。”


    傑裏神情緊張地說:“那是種不治之症。”


    “每種病在找到藥方之前,都是不治之症,”拉臘說,“我作了一些查詢,目前對這種病的研究居領先水平的,是一位瑞士的醫生。他願意收治你父親,我來負擔所需的費用。”


    傑裏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


    “行嗎?”


    他感到說話困難。“行。”我快不能了解她了,傑裏心想,沒有人能搞懂她。


    ※※※


    曆史在一頁一頁地翻過,可拉臘卻無暇去留心它們。羅納德·裏根再次當選總統,一個叫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的人接替契爾年科,擔任蘇聯新領導人。


    拉臘在底特律建造了一個低收入家庭住宅小區。


    1986年,伊萬·伯斯基在一宗貿易內幕醜聞訴訟案中被罰款一億美元,並處以3年監禁。


    拉臘在昆士區建設了一個公寓小區。投資者慕名而來,都渴求成為她那魔幻般業績的分享者。一群德國投資銀行的金融家飛往紐約會晤拉臘。他們剛下飛機,拉臘就安排會談。他們怨聲載道,可拉臘說:“很對不起,先生們,我隻有這一點時間,馬上就得飛往香港。”


    給德國人送上了咖啡,拉臘則喝茶。一位德國客人抱怨咖啡的味道太糟。“這是專為我生產的一種牌號,”拉臘解釋道,“多喝一會兒,感覺就順了。再來一杯吧。”


    談判結束時,拉臘贏得了所有她想得到的條件。


    ※※※


    生活對拉臘來說真是心想事成,左右逢源。唯獨有一件事情使她心神不寧。拉臘在好幾起地皮生意中與史蒂夫·默奇森發生摩擦,每次她都技高一籌戰勝了他。


    “我看總有一天他會回敬你的。”凱勒警告她。


    “讓他回敬好了。”


    一天上午,辦公室收到了一個用玫瑰色紙包裝著的漂亮包裹,是從本德爾斯寄來的。凱西把它放在拉臘的辦公桌上。


    “這東西沉得要命,”凱西說,“倘若它是一頂帽子的話,你就麻煩了。”


    在好奇心驅使之下,拉臘拆去了包裝,打開了匣子。裏麵裝的是泥土,還有一張打印的卡片,上麵寫著:弗蘭克.e.坎貝爾殯儀館。


    ※※※


    所有的建築工程都進展得一帆風順。當拉臘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說擬議中要建造的內城體育場由於官僚主義作風而擱淺時,她主動插手,讓自己的公司造好了這座體育場,然後捐贈給了市政府。這一壯舉給她帶來了巨大聲譽。有一張報紙用通欄大標題報道:拉臘·卡梅倫是“能辦到”的代名詞。


    她每周與保羅會麵一至兩次,每天都和他通話。


    拉臘在紐約市南安普敦大街買了一幢房子,生活在一個由珠光寶氣、暖貂輕裘和豪華轎車包圍著的奇幻世界裏。她的衣櫥裏掛滿了各式各樣由著名服裝師設計的漂亮衣服。“我需要幾件上學穿的衣服,爸爸。”“哼,我可掙不到錢。去向救世軍營院討討看吧。”


    如今,隻要她願意,她想添置多少套新衣服,就可以添置多少套。


    ※※※


    她的雇員就是她的家庭成員。她為他們操心,慷慨解囊相助。他們都是她的財產,她記得住每個人的生日和紀念日,幫助他們的孩子進好學校讀書,並設立獎學基金。當他們想感激她時,她總是顯得十分窘迫。對她來說,傾吐自己的情感不是一件易事。在她想嚐試這麽做的年齡裏,她的父親扼殺了她的這種欲望。拉臘在自己的四周築起了一道保護牆,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我了,她發誓道,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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