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曼奇尼中尉偵探審訊霍華德·凱勒的記錄如下。


    曼:你聽清了自己的權利了嗎,凱勒先生?


    凱:是的。


    曼:你放棄了請律師辯護的權利?


    凱:我不需要律師。反正我好歹總是要來投案的。我是不能忍心看著拉臘受到牽連的。


    曼:你付了傑西·肖5萬美元,讓他去襲擊菲利普·阿德勒?


    凱:是的。


    曼:為什麽?


    凱:他使她痛苦不堪。她求他在家陪她,可他老是外出。


    曼:於是你就安排人去把他弄成殘廢?


    凱:不是那麽回事。我絕對不曾讓傑西做得那麽過火。是他一時昏了頭。


    曼:比爾·惠特曼是怎麽回事?


    凱:他是個狗雜種。他打算敲詐拉臘。我不能讓他得逞。他會毀掉她的。


    曼:所以你就讓人把他害了?


    凱:是的——為了拉臘。


    曼:你幹的這些,她覺察到了嗎?


    凱:當然沒有,否則她是決不容許的。不,要知道,我這麽做是為了保護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而做的。為了她,我可以去死。


    曼:這完全可能,凱勒先生。


    凱:可以問個問題嗎?你是怎麽知道我與這事也有牽連的?


    審訊完畢。


    ※※※


    警察廣場一號內,布朗森上尉問曼奇尼:“你怎麽知道是他在幕後策劃的?”


    “他留下了漏洞,我於是就順藤摸瓜。當初我差點沒留意。傑西·肖的警方檔案裏提到,他17歲時曾因偷竊芝加哥羅基棒球聯隊的棒球器材被捕過。我記得霍華德·凱勒也在那個球隊打過球。我查實了一下,他們的確是隊友。凱勒正是在這件事上出了漏洞。我問起他時,他說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傑西·肖。我又打電話給我的一個在《芝加哥太陽時報》任體育編輯的朋友,肖和凱勒他都記得。他們當時都是哥們。我估摸肖在卡梅倫企業集團公司的差事是凱勒安排的。拉臘·卡梅倫雇用了傑西·肖,因為霍華德·凱勒讓她那麽做。她也許根本就沒見過肖。”


    “幹得不錯,薩爾。”


    曼奇尼搖搖頭。“你也許有所不知,這個案子怎麽破,最終其實都無所謂。要是我不逮捕他,而是去抓拉臘·卡梅倫,霍華德·凱勒也會來投案自首的。”


    ※※※


    拉臘感到她的世界正在崩塌。她怎麽都不能相信,這些聳人聽聞的事情的肇事者,不是別人,偏偏是霍華德·凱勒。他是為我這麽做的。拉臘心想。我得盡力幫助他。


    凱西通報她。“車子來了,卡梅倫小姐,您準備好了嗎?”


    “好了。”她起程了,奔赴雷諾向大陪審團作證。


    拉臘離開五分鍾後,菲利普給辦公室打來電話。


    “很遺憾,阿德勒先生。她剛走,上雷諾去了。”


    他頓時感到很失望。他恨不得馬上見到她,請求她的寬恕。“你和她聯係時,請轉告她,我在等著她。”


    “我一定轉告。”


    他又打了個電話,談了整整10分鍾。然後他撥通了威廉·埃勒比的電話。


    “比爾……我打算留在紐約,到朱利葉音樂學院任教。”


    ※※※


    “他們會拿我怎麽樣?”拉臘問。


    特裏·希爾說:“那要看情況了。他們先要聽你的證詞。他們既可以認定你無罪,那樣的話你就能重新拿到夜總會許可證,也可以提出足夠的不利證據起訴你。要是陪審團作出後一種裁決的話,你將以刑事指控受到法庭審判,並且可能被判刑。”


    拉臘咕噥了一句什麽。


    “你說什麽?”


    “我是說爸爸說得對。全都是命。”


    大陪審團的聽證持續了四個鍾頭。拉臘被訊問了卡梅倫飯店暨夜總會的購買過程。走出聽證室時,特裏·希爾握住拉臘的手說:“你回答得真好,拉臘。我想你給他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他們沒有不利於你的確鑿證據,因此很有可能……”他愣了愣神,頓住了。拉臘回頭一看,隻見保羅·馬丁走進了接待室。他身穿帶馬甲的老式雙排扣西裝,一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就像拉臘第一次認識他時的樣子。


    特裏·希爾說:“噢,天哪!他作證來了。”他轉身問拉臘:“他有多恨你?”


    “這話是什麽意思?”


    “拉臘,要是他們發了這等善心,讓他來做不利於你的證詞,你可就完了。你免不了要進監獄的。”


    拉臘望著屋子裏的保羅·馬丁。“可是,那他也就把自己給毀了呀。”


    “所以我才問你他有多恨你呀。他會不會不惜毀掉自己也要置你於死地?”


    拉臘訥訥地說:“不知道。”


    保羅·馬丁朝他們走過來。“你好,拉臘。聽說你最近日子挺不好過?”他的目光毫無表情。“我很遺憾。”


    拉臘想起了霍華德·凱勒的話。他是西西裏人。他們可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這烈火般的複仇的欲望一直在他的心底埋藏著,她一無所知。


    保羅·馬丁正想走開。


    “保羅……”


    他停住了。“嗯?”


    “我需要和你談談。”


    他遲疑了一下。“好吧。”


    他用目光朝過道那頭的一間空辦公室示意了一下。“我們可以到那裏麵談。”


    他們倆進屋去的當兒,特裏·希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隨手關上了門。特裏說什麽都希望能聽見他們的談話。


    ※※※


    拉臘不知如何開口。


    “你想要什麽,拉臘?”


    這遠比她想象的更難以回答。她聲音沙啞地說:“我要你放了我!”


    保羅眉頭一揚。“我怎麽能?我並沒有抓著你呀。”他在嘲弄她。


    她感覺到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難道說你還嫌對我懲罰得不夠嗎?”


    保羅·馬丁一動不動地站著,石頭似的毫無表情,令人難以捉摸。


    “我們一起度過了那麽多美妙的時光,保羅。除了菲利普,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了。你對我的恩情,我今生今世都無法報答。我決不是存心想傷害你。你必須相信我。”


    拉臘幾乎說不下去了。


    “你有能力毀掉我。難道那真是你想要的?難道把我送進監獄你就能開心?”她強忍住淚水。“我求你了,保羅。饒了我吧。請你別再把我當作仇敵……”


    保羅·馬丁隻是站著,目光含而不露。


    “我求你寬恕我。我……我太累了,不能再鬥下去了,保羅。你已經贏了……”她哽咽起來。


    這時,有人敲門。法警朝門內瞅了瞅。“大陪審團等著你呢,馬丁先生。”


    他站在原地,久久地看了一眼拉臘,便轉身走了,沒留下半句話。


    這下完了。拉臘心想。這下全完了。


    特裏·希爾急忙衝過辦公室。“老天清楚,我多想知道他將在裏麵作什麽樣的證啊!可是,我們隻有等待了。”


    ※※※


    他們等著。仿佛過了一生一世,保羅·馬丁終於出了聽證室。他看上去疲憊不堪,神情恍惚。他是老了。拉臘自言自語。他為此還怪罪於我呢。保羅遠遠地注視著她,猶豫了一會,然後朝她走過來。


    “我決不能原諒你。你耍弄了我。但是,認識你畢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我想我為此欠你一份情。我在裏麵什麽都沒對他們說,拉臘。”


    她熱淚盈眶。“噢,保羅,我真不知該怎樣……”


    “算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吧。生日快樂,寶貝。”


    拉臘看著他走開。他的話使她猛然意識到:今天是她的生日!那麽說,早有接二連三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呢,她竟忘得一幹二淨。最重要的是生日宴會。兩百賓客將在曼哈頓卡梅倫商城等著她呢。


    她轉身對特裏·希爾說。“今晚我得回紐約去。一個盛大的宴會正等著我。他們能放我走嗎?”


    “請稍等。”特裏·希爾說。他轉身進了聽證室。過了五分鍾,他出來了。他說:“你可以去紐約。大陪審團要到明天上午才能作出裁決,不過那隻是走過場而已。你可以今晚再趕回來。順便說一句,你的朋友對你說的是真話,他在裏麵沒說什麽。”


    ※※※


    30分鍾後,拉臘正趕往紐約。


    “你不會有什麽事吧?”特裏·希爾問。


    她看看他,說:“當然不會。”當晚,將有幾百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前來恭賀她。她將揚眉吐氣。她是拉臘·卡梅倫……


    ※※※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豪華舞廳中央,環顧四周。我創造了這一切。我創造了這些直指青天的豐碑,這些改變了全國成千上萬人的生活的建築。可如今,所有這些都將屬於那些無恥的銀行家了。她仿佛聽見了父親的聲音,那麽清晰。“這都是命。命老是和我作對。”她想起了格萊斯灣,想起了那幢矮小的寄宿公寓。她就是在那裏麵長大的。她還記得頭一天上學時的可怕情景:“誰能舉出一個以f開頭的單詞?”她沒有忘記比爾·羅傑斯……“做房地產開發的首條原則就是用別人的錢去做。千萬不可忘記這點。”還有查爾斯·科恩。“我是猶太人。恐怕格萊斯灣這地方沒有一家猶太餐館。”……


    “如果我能買下這塊地,您能與我簽一份為期五年的租賃合同嗎?”……


    “不,應該是一份10年的租約。”……


    還有肖恩·麥卡利斯特……“如果我把這筆錢貸給你,得有特別的理由才行。你有沒有過情人?”……


    還有霍華德·凱勒:“這事你一開始就大錯特錯。”……


    “願意和我一起幹嗎?”……


    後來就成功了,那是何等了不起,何等輝煌的成功啊。後來就有了菲利普,她的洛克因瓦,她傾慕的男人。失去他才是她最大的損失啊。


    有人喊她:“拉臘……”


    她回過頭來。


    是傑裏·湯森。“卡洛斯說你上這兒來了。”他走到她跟前。“生日宴會的事我很遺憾。”


    她看著他。“什麽……出了什麽事?”


    他打量著她。“霍華德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麽?”


    “由於輿論界對公司的不利宣傳,那麽多人都不願赴宴。我們這才決定,還是取消宴會為好。我讓霍華德告訴你的。”


    實話對你說吧,我最近記性老出毛病。


    拉臘溫柔地說:“沒關係。”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富麗堂皇的舞廳。“我有過一刻鍾的輝煌,是嗎?”


    “你說什麽?”


    “沒什麽。”她動身朝門口走去。


    “拉臘,我們去辦公室吧。有些事還得了結一下。”


    “好吧。”我也許永遠也不能回到這幢樓了。拉臘自言自語。


    在上行政辦公室的電梯裏,傑裏說:“我聽說凱勒的事了。真難以相信這事竟是他一手造成的。”


    拉臘搖搖頭。“是我造成的,傑裏。我決不能原諒自己!”


    “這不是你的錯。”


    她頓時感到孤獨的潮水向她襲來。“傑裏,要是你還沒吃晚飯的話……”


    “抱歉。拉臘。今晚我很忙。”


    “噢。沒關係的。”


    電梯門開了,他倆走了出去。


    “要你簽字的文件在會議室桌子上。”傑裏說。


    “好的。”


    會議室的門關著,傑裏讓拉臘開門。門一開,40個聲音同時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拉臘愣愣地站在原地。屋子裏站滿了這些年來和她一起工作過的人們——建築師和工程負責人。查爾斯·科恩和邁耶斯教授也來了,還有霍勒斯·格特曼、凱西和傑西·湯森的父親。可拉臘隻看到了菲利普。他正朝她走來,伸開雙臂,她一下子感到透不過氣來。


    “拉臘……”這聲音撫慰著她。


    她倒在他的懷裏,拚命忍住淚水。她自言自語:我到家了,這正是我的歸宿。這感覺撫慰著她的心,給她幸福,給她安寧。她抱住菲利普,一股暖流立刻流遍她的全身。隻有這才是重要的。拉臘心裏說。


    人們一齊向她圍過來,大家似乎是同時在說:


    “生日快樂,拉臘……”


    “你氣色真好……”


    “你驚喜嗎,有……”


    拉臘轉身問傑裏·湯森:“傑裏,你是怎麽……?”


    他搖搖頭。“是菲利普安排的。”


    “噢,親愛的!”


    服務員端著飲料和餐前小吃進來了。


    查爾斯·科恩說:“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為你驕傲,拉臘。你說過你要幹出點樣子來,你做到了。”


    傑裏·湯森的父親說:“我這老命是這位女人給的。”


    “我也是。”凱西笑著說。


    “讓我們一起幹杯,”傑裏·湯森說。“為我過去最好,將來仍是最好的頭兒!”


    查爾斯·科恩舉起酒杯。“為曾經是了不起的姑娘,如今是了不起的女人,幹杯!”


    敬酒者一個接一個,最後終於輪到了菲利普。他要說的話太多太多,隻好把千言萬語濃縮成七個字:“為我鍾愛的女人!”


    拉臘的眼裏閃動著淚花,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各……各位對我都是恩重如山。”拉臘說。“我今生今世難以報答。我隻想說聲……”她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謝謝。”


    拉臘轉身對菲利普說:“謝謝你做的這些,親愛的。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生日宴會。”她突然想起來了。“今晚我還得飛回雷諾。”


    菲利普看著她,咧嘴笑道:“我還不曾去過雷諾……”


    ※※※


    半小時後,他們乘上了去機場的轎車。拉臘握著菲利普的手,心裏想道。我畢竟還沒有失去一切啊。我下半輩子要盡力補償他。別的都不重要,唯一要緊的就是和他在一起,照顧他。別的,我什麽都不需要了。


    “拉臘……?”


    她正望著窗外。“停車,馬克斯!”


    轎車嘎地煞住了。


    菲利普看著她,迷惑不解。他們停在了一大片空地前麵,空地上長滿了雜草。拉臘出神地望著。


    “拉臘……”


    “瞧,菲利普!”


    他便回過頭瞧瞧。“什麽?”


    “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什麽?”


    “啊,太漂亮了!那邊,就是最遠的那個角落,可以蓋一座購物城!中間呢,我們將蓋豪華公寓,足可以蓋四幢。現在該看出來了吧?”


    菲利普端詳著拉臘,一副癡癡迷迷的樣兒。


    她回頭看著他,聲音裏充滿了激動。“喏,我的打算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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