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懷之摒著氣,將懷裏鬧騰的小家夥擱在架子床上。阿笙還記得屁股不能碰到別的,整個人躺在他的床上,腰高高拱了起來,手指頭亂七八糟扯著自己的褲帶。


    那邊醒過來的柳媽終於發現阿笙不見了,找了一圈人沒見到蹤影,趕忙去告訴杏雨,杏雨安撫了慌亂柳媽兩句,敲了敲甫懷之的房門。


    “大人,笙姨娘可在您房中?”


    房內小姑娘一頭墨發鋪散開,一半順著床沿垂到地上,她眼中是再信任不過的神色。


    甫懷之半垂著頭,隔了幾瞬才回話,聲音有些啞,“拿她的東西過來,再燒些熱水來。”


    杏雨能做到如今位置,揣摩人心的本事自然極高,她告訴柳媽阿笙在甫懷之房中叫她不用擔心後,回頭收拾了阿笙裏裏外外全套所需的東西,還有兩根月事帶送過去。


    甫懷之隻將門開了道縫,將東西都接過去。杏雨瞅著他神色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好哪裏不一樣,隻覺得他的眸子黑得讓她心跳都快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我又回來更新了


    這回一定能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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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舊事 ...


    柳媽和杏雨在院子裏立了兩刻鍾,甫懷之抱著穿戴好的阿笙出來,他大踏步將阿笙送回房中塌上,又叫來補氣血湯品點心放到她手邊上。


    “先吃這些墊墊,到了午間再吃飯,好不好?”


    阿笙看了眼那些吃食,又看了眼甫懷之,她一手按住碟子邊緣,一手扯著他的袖子:“安之不走……”


    甫懷之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有一些事要處理,等阿笙吃完了這些,安之就回來了。”


    阿笙聽完,沒有鬆開抓著他袖子的手,用另一隻手抓了一塊的紅豆紅棗酥,一下子全都塞進嘴裏去,還未咀嚼便又抓了一塊往裏塞。


    她起床到現在滴水未進,上來便吃進兩塊幹巴巴的酥餅,著實噎人,小臉兒立刻皺成一團。


    甫懷之抓著她的腕子止了她的動作,托著她撐變形了的腮,微微皺眉,“吐出來。”


    阿笙嗚嗚嗚地搖頭。


    甫懷之以為她是護食之心又起了,低聲哄道:“還有許多,叫杏雨再送盤來。”


    阿笙頭搖的更劇烈了,她試圖張嘴說話,但一開口噴出一堆酥餅碎渣,又連忙把嘴捂上。


    小傻子想把那些酥餅都咽下去,奈何口中容量有限,東西塞得太滿,她牙齒都無處落,隻得生生往下吞,嗓子被擠著幾乎呼氣不上來,一下子翻起了白眼。


    甫懷之這回不是誘哄了,他直接捏著阿笙的腮,將她口中的酥餅向外掏,又大力在她背上敲擊,阿笙咳著吐了滿地酥餅。


    甫懷之拿著帕子為她擦臉,“下次吃東西不可這樣。”


    阿笙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拿著掛了淚珠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安之好久都不在阿笙身邊了……”


    她是為了自己的承諾才吃的這樣急,她甚至連最在意的吃食都不在意了。


    自己害了她那麽多次,竟然還能得到她的信賴和親昵。


    甫懷之直起身子,俯視著她,他眼睛落在她的小梨渦上,卻又不僅僅是在看她本人,大概半盞茶的時間,他動作幅度很小地深吸了口氣。


    這不應該。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要過自己的日子。”


    她應該怨恨他,疏遠他,把他至於悔恨自厭的折磨中,讓他害怕和痛苦於她的疏離,這是他欠她的,他也樂意這樣遭受報應。而不是用溫聲細語的親近,這樣不識好賴,錯把惡人當親人,讓他軟不得硬不得,坐立不安。


    阿笙從來都是個很有氣性的姑娘,愛憎分明。


    她不該這樣。


    甫懷之耳邊嗡嗡的耳鳴停下來,似乎終於找到了症結所在。


    是了,阿笙伶俐聰慧,愛憎分明,她不該是這樣的。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甫懷之身上的氣勢突然變了,阿笙很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她把這歸因為自己剛剛的吃相問題。


    小傻子把裝著糕點的碟子推到一旁,“阿笙不吃了!都不吃了!”


    甫懷之在她頭上拍了拍,他動作很輕柔,眼神很平和,但語氣很冷漠,阿笙不能明白這種複雜的表現,但她有著自己的生存本能,此刻甫懷之給她的感覺,是他要離開她了,不是暫時的,是永久的。


    似乎他早就有了這樣的念頭,剛剛才下了決定。


    在阿笙過來抱住他之前,甫懷之轉過身對上柳媽,“有些事想與柳媽商談。”


    他最近有些懶得在家中裝笑臉,眼神掃過來,非人般冰冷。


    甫懷之沒有再看阿笙,在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中踏出房門。


    “我知曉柳媽是好意,”甫懷之開門見山地說,“不過阿笙不需要孩子。”


    柳媽臉色煞白,她立刻跪下來,甫懷之沒有扶她起身。


    “她活著一天,我可保她一天。我不會娶妻納妾生子,所有的東西,都留給阿笙,柳媽大可放心。”


    甫懷之話說的淡然,但內容卻十分駭人,柳媽整個人都僵直在原地,甫懷之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她晃著神兒回了屋子,阿笙還在抽泣,小傻子聽到門口響聲,期待地看過來,見是柳媽,聲音立刻拔高了。


    杏雨在一邊哄著,又端來些吃食,阿笙給那些那些紅豆酥紅棗酥推得老遠。


    柳媽撫了撫胸口,整理了下心緒,上前柔聲道:“奴剛剛在假山那處瞅見了隻大角蟲,姨娘想不想去看看?”


    阿笙的哭聲弱下去幾分,柳媽趁機上前為她擦淚,“走,奴現在就帶姨娘去瞧瞧,那大甲蟲有人手掌大,還會打架呢。”


    小傻子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很好哄的。就像當初柳媽離開一樣,她總歸會適應,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別的各種事占據她不那麽靈光地小腦瓜,進而忘記她的生命中還有一個安之。


    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


    秋日過了一半,天開始漸漸變短了,剛過酉時,天邊已染成一片橙,與絲絲紫色交織在一起。


    高陵來換崗,那些他父親的手下對他無甚尊重,草草行了個禮,腳跟還沒並攏,人都走出去半條街遠了。


    這秘書監大人不知道抽的什麽風,懷安大將軍給了他兩隊人馬,他還嫌棄不夠,足足要了五百多人團團圍住秘書監府,四班輪值,鐵桶般護著這座府邸。


    高陵想到最近的事,下意識站在門口往府內張望。


    甫懷之與其小妾的舊事在中都城內鬧的沸沸揚揚,據說皇帝都甚為感動,要越了規矩,給那小妾封誥命。


    朝中老臣對此多不同意,在禦書房裏吵了兩天了。


    這事兒對於高陵最大的影響,是提醒了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爹,高陵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


    將軍夫人為他隨意指了個刺史的庶女,高陵借著上香的由頭見了一麵,一個平庸至極的姑娘,他回去當天便忘記她長什麽樣了。


    說起來可能沒幾個人會信,高陵每天都在懷念在那小山村的生活,比起做大將軍家的公子哥,他更願意做個犁地的窮小子。在那裏他是幹農活和打獵的一把好手,母親未婚有孕,村裏人忌諱與他家來往,他十歲開始便能獨當一麵能養家糊口,為他母親爭了不少光。


    那裏還有胡大娘收養的那個小癡兒……


    高陵心裏歎著,眼前忽地晃過一道倩影。


    他幾乎以為自己陷入了什麽夢境,想到什麽便見到什麽。高陵微張著嘴,木愣愣地看著阿笙從門口過去,她身後跟著個體型偏胖的婆子和一位看著不年輕的姑娘,口中喚她“笙姨娘”。


    “那個就是甫大人的傻子小妾啊。”


    “什麽?”高陵僵著脖子轉向一旁說話的小兵。


    “看她梳著婦人發髻後麵還跟著仆人,走路蹦蹦跳跳不知道對著外男避嫌,肯定是最近城裏傳得厲害的那個傻子小妾了嘛。真是好命,一傻子還能封誥命帶品階,咱這戰場上腦袋擱在褲腰帶的,連月錢都不漲……”小兵嘖了兩聲,瞧著高陵一臉震驚,“城門郎大人不是沒聽過這事兒吧?”


    高陵嗓子幹澀,回不出話來。


    他當然知道一切,之前甫懷之的小妾失蹤,他看了畫像發現和阿笙長得很像,還詫異過。後來被派來受秘書監府,他也聽說了那小妾是個癡兒。


    可他沒把兩廂加起來,根本沒往那方麵想,怎麽可能,阿笙那個傻丫頭,怎麽可能就到了中都城,怎麽就成了甫懷之的房中人。


    他正愣著神,腰間讓什麽硬東西給撞了一下。


    高陵回過頭,見是一個推著板車的少年。那少年不過十五六的樣子,形容狼狽,腳步虛浮,似乎是遭了餓又受了傷,他強撐著推那板車,他手掌心全都是血,似乎是失了氣力控製不住板車才撞上高陵的。


    站在高陵一旁的小兵跳開,破口大罵,拿來的小子不長眼。


    高陵正待開口,一記微微沙啞的嗓音在他後方響起。


    “怎麽回事?”


    高陵回過頭,這是他第一次直麵甫懷之,他看起來實在是個矛盾之人,俊秀卻不惹眼,笑麵又薄情相。


    這就是那個權傾朝野,讓手握重兵的父親都十分忌憚的甫懷之,阿笙的……丈夫。


    高陵行了個禮,把事情原原本本回了一遍。


    那少年在前方直直跪下,掀開板車上的白布,露出並排的三具屍體來。一男一女,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屍體已經微微腐敗了,看著十分駭人。


    “求大人做主。”少年喊道。


    甫懷之看過去,少年眼神毫無光彩,好像是個死人一般,他攔路喊著冤枉,但似乎並不報希望於有人能救他。


    甫懷之走到那放著三具屍身的板車前,秋老虎尚有餘威,腐敗的屍身離近了聞得到一股臭氣。


    “你有什麽冤情。”


    他低頭與那少年對視,見那少年眼中,亮起一點點微弱的光。


    “禦史中丞的妻弟,強占我家良田,殺我爹娘,又要強娶我妹妹!”少年板著臉說著始末,聲音越往後越顫抖,一字一字從齒縫裏蹦出,滔天的恨意讓他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甫懷之以前不信天意,而現在他很信。


    天下苦主那麽多,隻有這個求到他門前。


    瞧瞧,何其像。


    甫懷之腦中突然劃過前日小傻子阿笙哭著要他別走的樣子,過去的阿笙,並不會這樣不顧形象的大哭。


    她是村裏最漂亮最伶俐的姑娘,又是家中老來得女,打小受盡了寵愛。哪怕她爹娘去的有些早,可村人莫不憐惜她、照顧她,又哪裏讓她有機會坐地嚎啕。


    隻有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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