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不要。”


    賀猙煩躁:“別讓我說第三遍,出去!”


    “可你剛才已經把房間送給我了……”


    賀猙好像還沒有對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而且還是因為這麽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夏露實在無解,抱緊草莓抱枕說,“我不去相親了,行嗎賀先生?”


    賀猙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接納了夏露,卻接納不了夏露以外的其他人,就很糟心。


    房間已經給了夏露,總不能出爾反爾。賀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幹巴巴對峙了會兒,索性眼不見為淨,裹著一身妖霧從半開的窗子中竄出,帶起憤怒的疾風陣陣,很快消失不見。


    這是第幾次將賀先生氣走了?


    夏露滿麵愁容:唉,妖怪心,海底針。


    第二十一章


    拐進城北胡同角落裏,有一間坐落在人間煙火的清吧。和這座熱鬧的城市截然相反的是,這間清吧隱秘且僻靜,隻有會員認證的‘人’才能進去消費。


    因為這間清吧的老板是個妖怪,而能來酒吧的自然也都不是人類。


    酒吧老板名叫佘瀾,是條修行千年的烏金蛇妖,早幾百年年輕的時候也是上天入地的一方散妖,後來收斂了妖性,老老實實接受非自然管理協會的收編,做了個經營酒吧的小老板。


    今晚吧裏難得來了位貴客,佘瀾不得不親自前來招待。


    台上沙啞的女聲唱著惆悵的情歌,戴金絲眼鏡的長發男人挽著襯衫袖子,將各色的酒水兌入杯中,繽紛的色彩在暗色的燈光下顯得尤為瑰麗。


    賀猙看了他一眼,問:“你一條蛇戴什麽眼鏡?”


    “因為我是眼鏡蛇啊。”說著冷笑話,佘瀾將調好的彩虹酒遞到賀猙麵前,鏡片後翠金色的蛇瞳眯起,笑問道:“賀大人這些年龍困淺灘,一直被禁錮在方寸之地不得自由,今天竟有空來我這坐坐,看來傳聞中的那件事是真的了。”


    說著,他手撐在吧台上,饒有興致地說:“您真的和一個人類女孩結緣了?”


    賀猙看了他一眼,將酒一飲而盡,眸子裏映著冷色調的燈光,嗤了聲:“你還是這麽八卦。”說完,他將酒杯頓在桌上,“別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來最烈的酒。”


    “您這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竟跑到這種地方來借酒澆愁?”佘瀾直接給了賀猙一瓶沒有標簽的酒,皺著眉有些不舍,“這酒還是道光年間釀的,平日裏我都舍不得喝,今兒孝敬您老了。”


    賀猙直接拿過來拔了塞子,倒了大半杯喝下,眼裏的冷意才漸漸消弭。


    “其實人類挺有意思的,您不妨換個角度,不用這麽抵觸嘛。”佘瀾隱約聽過一些賀猙的過往,說道,“我們妖族壽命幾百上千年,行走於人世間,看著烏泱泱的人類出生又消亡,看著他們像螻蟻一樣建起萬丈高樓又夷為平地,見證他們不斷重複著創造與毀滅的輪回,就像看戲一樣,不也挺有意思的?”


    賀猙沒說話,明顯對佘瀾的惡趣味一點興致也沒有。


    佘瀾是個察言觀色的,眼眸一轉,猜到了什麽:“難道,和您結緣的人類不聽話?”


    這回,賀猙默認。


    “剛結緣沒多久,她就想著找男人了。”賀猙又灌了一口酒,皺起的眉峰如刀,“明知道我憎惡人類,還淨舔麻煩。”


    佘瀾悚然一驚。


    沒想到曾經攪得三界天翻地覆的大妖猙,竟然會為一個女人煩心!那簡直比末日來臨還要可怕!


    他‘呃’了一聲,隨即低低一笑:“我還以為多大事兒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類的規律——他們的生命太短暫了,短短幾十年,和我們相比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要延續香火,自然是滿腦子的情情愛愛。她要找男人,您給她找就是了,耽誤不了我們多長時間。”


    “人多,吵。”賀猙陰沉地說。


    “您都結緣了,還在乎多這一個?再說,和人類結緣規矩眾多,她要戀愛,作為飼主又有什麽理由阻止呢?”


    見賀猙沉默,佘瀾大膽猜測,“還是說,您在乎那個姑娘?”


    霎時,賀猙像是被刺到,抬眼審視佘瀾,眼神如刀,冷冷反問:“你說話不過腦子的?她憑什麽值得我在乎?”


    佘瀾被一臉莫名,心想我怎麽知道?


    佘瀾說:“既然不在乎她,你就當養了個阿貓阿狗,替她相個親消遣消遣也無妨。”


    賀猙不滿:“她作為寵物,不應該一心向著飼主嗎?總想著出去找野男人像什麽話,小白眼狼。”


    原來症結在這。要不是顧及賀猙的威懾力,佘瀾簡直要不怕死的笑出聲來了。


    唉,可憐這些千年道行、翻山倒海的大妖怪,看透了滄海桑田,卻悟不透這世間情愛。


    “很久以前,白鹿也遇到過一位姑娘,並隨她出山入了紅塵,天天和那姑娘膩歪在一起。那時我問他,是不是對那姑娘動了情,他死強著嘴硬,說沒有,說他接近那姑娘隻是為了騙取她的心髒獲得長生而已。”


    說完,佘瀾撐在吧台上,笑眯眯地望著賀猙:“賀大人,您猜後來怎麽著?”


    賀猙對別人的故事毫無興趣,依舊沉浸在夏露‘背叛’他這個飼主去找野男人的焦躁中。一想到那個存在感極低的女人要為別的男人洗手做羹湯了,他就生出一股私有物被奪走的煩悶。


    見賀猙沒有反應,佘瀾自顧自補全了結局:“好死不死的,白鹿這幾句嘴硬的違心之詞被那路過的姑娘聽見。姑娘是個沒落的將門之女,性子烈得很,以為白鹿騙了她,就在新婚之夜引刀自裁,當著白鹿的麵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嘖嘖,那場麵,當真慘烈得很呐……幾百年了,白鹿一直活在痛苦和悔恨中,可那又有什麽用呢?”


    賀猙根本沒在聽,放下酒杯漠然道:“酒難喝,錢記賬上。”說完,他冷著臉起身就走。


    賀猙身上的妖氣太過純粹,一時間來往消遣的妖怪們都自覺讓開一條路,安靜如雞地目送著他離去,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佘瀾望著賀猙的背影消失,推了推眼鏡,長長的歎了聲氣。


    出了清吧,夜色初臨,霓虹燈點燃了夜色,人類世界的喧囂從四麵八方湧來。


    賀猙站在路口吹了吹冷風,回想起自己這半日的焦躁,似乎確實有些失態了。


    佘瀾說得對,既然不在乎她又何必把她圈在身邊,左右是個隻有一年可活的寵物,她高興相親就隨她去吧,當個消遣。


    正好他也想看看那李建國的結緣者是個什麽王子皇孫,竟有膽量敢看上他賀猙的寵物。


    嗬,這些人類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自量力。


    晚上八點,賀猙還沒回家。夏露決定不等他了,自己哼著歌舀了飯,津津有味地獨享大餐。


    結果吃到一半,門開了,賀猙依舊是雷厲風行地裹著一身妖氣降臨。


    夏露嘴裏還咬著一隻雞腿,有些尷尬地抬頭,在起身迎接賀猙和繼續吃飯之間猶豫了一秒,她選擇了後者,略微歉意地說:“飯菜都快涼了你還沒回來,我就先吃了。”


    賀猙的臉色依舊是冷冰冰的看不出喜怒,夏露也拿不準他現在還有沒有生氣,想了想又補充道:“鍋裏還有飯。”


    賀猙如同一座冷硬的石雕,大步走到她對麵坐下,靠著椅背看她,像是野獸在盯著它爪下的獵物。


    夏露依舊慢悠悠地咬著雞腿,沒有一點身為獵物的自覺,好像天塌下來也比不過她眼前的一頓飯。


    得不到重視,賀猙慢慢皺起了他的眉頭。


    咽下嘴裏的食物,夏露總算頂著賀猙深沉的視線開了口,還是那般平淡溫和的語氣:“賀先生不用擔心,我今天下午已經拒絕了李建國的相親計劃。”沒有刻意討好,但也聽不出一絲怨氣,平靜得好像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她其實一向是省心的,自食其力,自生自滅,卻也自得其樂。


    “為什麽要拒絕?”賀猙抱臂坐著,總算開了金口。他額前的一縷碎發垂在眉間,沉聲說,“去告訴李建國,我同意了。”


    嗯……


    哎?!


    這又是什麽展開??


    夏露疑惑:“可是今天上午你不是不同意……”


    “上午是我沒想明白,現在改主意了。”賀猙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上午是怎樣的暴跳如雷,以一種‘陪你玩玩’的姿態冷靜地說,“如果整天把你圈在身邊,難免會讓你產生我很重視你的誤解,倒不如放你出去見見社會的險惡,到那時你就知道還是飼主身邊最安全。”


    我覺得,您有點想多了。


    夏露實在有點無法理解老妖怪的腦回路。想了會兒,她溫吞地說:“可是我已經推掉相親了,與其反反複複的惹人嫌,還是別去了吧。”


    “必須去。”仿佛在麵對一場世紀大戰,賀猙嚴陣以待,“不僅要去,而且排麵要足,氣場要大,省得說我小氣。”


    這人……到底在說什麽啊?


    “你準備一下,倒要看看那男人有什麽通天的本事,敢來這相親。”說完,賀猙冷酷起身,邁著沉重的步伐上了二樓。


    夏露皺了皺鼻子,聞到了空氣中一絲淡淡的酒味。


    大妖怪喝酒了?


    不會是發酒瘋吧?


    但願他明天醒來不會記得這茬,否則這半天的一個主意的,她還真沒臉去見李建國了,可別白白浪費人家的感情。


    吃完飯收拾完,夏露歎了口氣,在粉嫩嫩豪華大床上打了滾,抱著毛茸茸的獨眼怪玩偶陷入了夢鄉。


    然而,夏露失算了。


    第二天醒來,賀猙不僅記得要陪她相親的事,而且還記得很清楚。


    這回反倒是夏露怯了場,連連說算了吧,與其脫單不如脫貧。賀猙隻是盯著她冷冷地笑:“去啊,怎麽不去?”


    不知為何,夏露總覺得他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磨合了三兩天,夏露拗不過,隻好硬著頭皮去和李建國商量。


    李建國倒是很開心,一個一米九的黑臉漢子硬生生高興出了狗耳朵和尾巴,很快將雙方見麵的時間地點安排好了,就在本周六,小區熊貓咖啡廳見。


    看到李建國為相親的事鞍前馬後地操心,夏露也不忍心再推辭什麽,周六一大早就起來收拾自己,盡管明知道這次相親隻是走個過場交個朋友。


    她從僅有的衣服中挑了件複古的紅裙子穿上,細心地化了個淡妝,將垂肩的頭發綁成丸子頭,鮮豔的衣著將她沉靜的臉龐襯得很完美,多了幾分靈氣倩麗。


    正前後照著鏡子,門口突然傳來賀猙漠然的嗓音:“嘴上說著不想相親,這打扮不是挺上心的嗎。”


    夏露扭頭一看,頓時怔住。


    賀猙穿了一身剪裁合體的藏青色西裝,白襯衫,打著一絲不苟的斜紋領帶,頭發往後梳成大背頭,露出飽滿的額頭和輪廓分明的臉龐,失去了頭發的遮掩,則顯得五官更為淩厲鋒利。


    他肩寬腿長,雄性荷爾蒙爆表,那是一種極具視覺衝擊力的英俊,如刀斧琢成,滿滿的侵略性。


    夏露的視線下移,落在他精致的寶石領帶夾上,又下移,看到了他腕上碩大的金表,再下移,修長有力的手指上套著疑似古董的玉扳指……


    “………………”


    剛才因賀猙的英俊而升騰起的驚訝,瞬間被那暴發戶似的金表和玉扳指給擊了個粉碎。果然,審美癌依舊是審美癌,全靠底子好,禁得住折騰。


    “賀先生怎麽打扮得這麽隆重?”夏露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好,生怕閃瞎自己的狗眼,無奈地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要相親的是你呢。”


    唉,他到底要幹什麽?穿成這樣,就算是天仙似的相親對象也該自慚形穢了。


    第二十二章


    賀猙離群索居了許多年,最近這段時間才有機會出去接受新時代人類的信息,成為時尚黑洞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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