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賀猙依然是這句話,“飼主不能阻止寵物結婚生子,而我不願意你見除我以外的其他男人。”


    “你……唉!”夏露不知第幾次歎氣,頭疼道,“我不會和別的男人談戀愛。”


    “飼主也不能和寵物接吻,交、配。”大概覺得不妥,他又補充道,“我不是在針對你。而是在我們妖界,妖怪一旦和人類互生感情,就會主動申請將結緣關係轉化成婚姻關係,這樣才是合情合法的。”


    “求求你閉嘴好嗎?”夏露簡直想撕爛他的狗嘴!


    “我會給你時間考慮,順應本心接納我,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不過最好盡快,我沒什麽耐心,說不定哪天控製不住了就真會對你做點什麽不可挽回的事。”賀猙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強硬篤定,仿佛勢在必得。


    夏露依舊撐著下巴,垂眼看著地上薄薄的一層積雪,沒有回應他。


    她有時會想:大妖怪在黑暗中鎮壓了千年,有一天,一隻倒黴的兔子闖入了他的巢穴,兩隻可憐的生靈在黑暗中互相取暖,漸生情愫……可這,就一定是愛情嘛?


    等到兔子死了,大妖怪就隻能抱著兔子的枯骨繼續墮入黑暗,它會比以前更孤獨、更寂寞。因為嚐過甜頭,就再也忍受不了丁點苦澀。


    歸根結底,自己的命太短了,短到一眼就可以看到盡頭。


    “你隻不過是,恰巧遇見了我。”風卷著雪花飄落,掩蓋了夏露的這聲低歎。


    八點過後,雪越下越大,路上堵車堵得厲害,回到小區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夏露洗了個熱水澡,逛了一天明明該很累,可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腦袋裏一直回想著廣場屏幕上浮現的詩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多麽風雅的詩句,然而回想起賀猙侵略性極強的那些話,便隻剩下無限的酸澀。


    賀猙不應該窺探她的心理的。隻要不給他希望,等過一陣後他的好奇心自然消失,就不會平白牽扯出這麽多麻煩。


    該怎麽辦呢?


    輾轉反側中,窗外的大雪似乎停了。大概是厚雪反射出來的光,夜色沒有平時那麽厚重,有清冷的薄光灑在窗前的書桌上,早已枯死的引魂種幹枝投射出虯曲的影子,像極了她即將枯萎的生命。


    走廊的燈亮起,門外似乎有人走來走去,聲音很輕,門縫下的光也隨著他的步伐忽明忽暗。


    夏露掀開被子起身下床,穿著毛茸茸的睡衣小心翼翼地趴在門上聽了聽,然後忽的拉開了門。


    果不其然看到了賀猙略微焦躁的臉。


    大概沒想到夏露突然出現,賀猙眼底的燥鬱未散,訝異了一瞬,啞聲問:“怎麽還沒睡?”


    “你不也是嗎?”夏露倚著門框,雙手插在暖融融的衣兜裏輕聲說。


    她今晚剛洗過頭發,柔順的發絲軟軟地搭在肩上,顯得乖巧可人。賀猙覺得自己最近真是魔怔了,這麽一個瘦弱的人類,他卻越看越喜歡,恨不得將她揉進懷裏抱著才好。


    這樣想著,他伸手摸了摸夏露的頭頂,掌心發絲的質感和他想象中一樣順滑,像是上等的絲綢。


    夏露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後退一步說:“你幹嘛?”然後慶幸,還好今晚洗了頭,不然非得被他摸一手油不可……


    不對,早知道就不洗頭了,讓賀猙摸一手油才好,說不定幻滅了,就不再對她抱不切實際的幻想,弄得兩個人都為難。


    她這邊胡思亂想,賀猙卻是被她後退半步的動作給刺激到,垂下的手緊握成拳,又緩緩鬆開。他一字一句說:“你要是沒動心倒還好,既然動了心,不管你口是心非多少次,我都不會放過你。”


    突如其來的宣言,夏露睜著眼:“你怎麽還在糾結這個?我說了,我們倆是沒有未來的……”


    “有沒有未來,我說了算!”見夏露還想開口反駁,賀猙冷冷道,“再口是心非我就辦了你!”


    “……”夏露清了清嗓子,無動於衷地勸告他,“無腦戀愛要少看,賀先生。你雖然有霸總的氣場,但沒有霸總的財力,說多了這種話會變得油膩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賀猙本來就為情所困,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夏露也喜歡他,卻總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想找她理論,結果反而被她這副綿裏藏針的模樣氣個半死。


    想到什麽,他轉身打開隔壁的主臥,吩咐夏露:“你進來。”


    “進去幹嘛?我記得你以前從不讓我踏入你臥室半步的。”夏露插著兜沒動,好奇地問。


    賀猙‘嘖’了聲,沉沉說:“進來給你看我的寶貝!”


    “……”夏露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幹淨了,聲音綿軟中帶著一絲茫然,“啥?深更半夜你發什麽神經?”


    “磨磨唧唧的!”賀猙耐心耗盡,索性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半強硬似的拽入自己房中。


    夏露‘啊’地一聲低呼,有一種羊入虎口的危機感,下意識要反抗,然而目光不經意間他腕骨上的黑皮繩,一恍神竟忘了掙紮,直到被大妖怪拉入房中關上門,將她抵在了門板上。


    眼看著賀猙俯身靠近,高大的身軀在她眼裏投下一層陰影,夏露心中波瀾又起,心想這下完了,真的要羊入虎口了!


    不能再靠近……


    兩人的鼻尖隻有一線之隔,夏露忽的扭動起來,試圖將手腕從他的鉗製中脫離。


    “別動!”賀猙像是要望進她心裏似的,嗓音冷硬低沉,“給你看個東西而已,這麽緊張幹什麽?”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過親近,夏露甚至能聞到賀猙身上熟悉的氣息。她艱難地吞咽了一番,問:“什麽東西?脖子以上的那種還是不能描述的那種?”


    賀猙感覺自己的忍耐到了極點,深吸一口氣道:“你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


    說完,他鬆開了鉗製,掌心靈力湧動,操控黑色的妖霧打開了床邊櫃子裏的一隻密碼鎖。哢噠幾聲極其細微的機括聲後,密碼鎖打開,妖霧又托著一隻銅盒飛過來,穩穩落在賀猙的手心。


    在夏露迷茫的目光中,賀猙將銅盒遞到夏露麵前,冷峻道:“打開。”


    夏露疑惑著接過。沒想到銅盒不大卻那麽沉!她險些摔落,費了老大的勁才把它搬到賀猙的床上,叉著腰鬆了一口氣問:“這什麽?”


    賀猙還是那句話:“打開就知道了。”


    銅盒沒有上鎖,打開一看,隨即被珠光寶氣閃疼了眼睛!


    隻見銅盒裏麵整整齊齊地躺了幾個碩大的黃澄澄的金元寶,三四塊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的古玉佩,還有些各色寶石手串之類和七八顆鴿子蛋大小的大珍珠……


    “隻是我之前洞裏藏品的百分之一,大部分都充公了,隻剩下這麽點。櫃子裏還有兩幅畫,聽說是唐代一個姓吳的畫家畫的,應該很值錢;兩把吳越短劍借給戚流雲展覽了,過幾天我要回來。”身後,賀猙的聲音帶著些許驕傲,“都給你。所以,不許再咒我沒錢破產,聽到沒?”


    “厲害。”夏露也不懂這些究竟值多少錢,敷衍地誇了幾句,又問,“給我幹什麽?”


    “拿著!我的就是你的。”賀猙像是個將寶藏都獻給心儀公主的惡龍,靠在床頭說,“還想要什麽都可以和我說,不要總藏在心裏。”


    “我不要這些,你不如拿去換點錢做投資做生意……”說到一半,她看了賀猙一眼,低聲笑道:“還是算了,指不定得騙得血本無歸。”


    賀猙眉頭一跳,炸毛道:“到底能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這是什麽?”夏露打斷他的話,好奇地彎下腰,從一堆翡翠珠寶下挖出紅繩子串著的兩顆小銀鈴。


    大概是綁頭發用的,因年代久遠,紅繩幾乎一碰就碎,銀鈴也黑得厲害,看不清上麵的紋路。


    第47章


    綴著銀鈴的紅頭繩很熟悉, 夏露隱約記得好像在引魂種所觸發的夢裏見到過。


    “我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這是阿娘留給我的,送你啦!”她記得, 夢中的自己對那隻眸色暗紅的‘黑貓’如此說道。


    賀猙瞥了那銀鈴頭繩一眼, 也許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他好不容易舒展開來的眉毛又習慣性蹙在一起, 伸手將那鈴鐺從夏露掌心拿走, 放回盒中淡淡地說:“早些年我醒來的時候,這東西就戴在我手腕上,我見醜得很,就摘下來隨手擱在這兒了。”


    夏露猜到自己以前和賀猙肯定是認識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賀猙卻說以前從沒有見過她……難道是自己的模樣變了, 他沒認出來?


    不管怎樣, 都是些前塵往事了,夏露也沒多想, 故意玩笑著問:“這東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你還寶貝似的戴在手腕上,老實說,你是不是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結緣者?”


    “沒有。”被質疑了, 賀猙立刻否定,“我怎麽會和人類……別的人類結緣?!”


    夏露抬眼看他:“那可不一定哦,說不定隻是你不記得了而已呢。”


    “不可能!”賀猙急促篤定,挺直身子道,“這種事我不可能忘。”


    “那你為什麽把它戴在手上?”夏露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賀猙沉默了一會兒,腦仁又開始隱隱作痛。他靠在壁燈旁的牆上, 抬手揉了揉眉心,壓下那股不適,才低而堅決地說道:“很久以前有個小孩兒給我的,至於具體的緣由我已經記不清了,但絕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又不舒服了?好啦,我不問了。”夏露有些擔憂,過了片刻才說,“其他的東西都是你的財務,我不能要。不過,能不能將這根頭繩送給我呢?”


    賀猙一怔,隨即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話裏微妙的信息,眯著眼問:“你怎麽知道它是頭繩?”


    夏露手一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貌似不小心露了餡。


    的確,賀猙說這繩子以前是綁在他手腕上的,一般人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它是手鏈,而夏露卻脫口而出‘頭繩’,確實有些可疑。


    見夏露目光遊移,賀猙起身逼近,追問道:“之前那顆引魂種,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什麽?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唉,怎麽智商突然上線了?


    夏露瞞不下去了,索性坦白:“當時隻是做了一個夢,斷斷續續的,夢見我撿了隻受傷的貓,還在臨別之際將頭繩送給了它。我想,那隻貓應該是你,而你口中的那個‘小孩兒’則是我……至於後麵的發展,我也不太清楚了,反正莫名其妙地就倒在了血泊中,連是誰殺的我都不知道。”


    賀猙這才放心了些,拿出飼主的威嚴教育她道:“以後這些事,不許再瞞著我。”


    “行吧。”夏露隨口應允,又問,“那頭繩?”


    賀猙說:“不用問我,盒子裏的東西都給你。”


    “我知足得很,隻要頭繩就行。”夏露小心翼翼地撚起那根年久易碎頭繩,用睡衣下擺兜著,騰出手去開門。


    “這麽急著走?”身後,賀猙的聲音低沉如水,帶著明顯的不悅。


    夏露開門的動作一頓,回頭道:“啊,快十二點,很晚了。”


    賀猙‘嗬’了聲,微抬下巴,抱臂問:“你知不知道有些寵物,都會和主人一起睡覺的?”


    夏露說:“……不知道。”


    賀猙又問:“你覺得我把主臥和次臥的牆打通怎麽樣?”


    “不怎麽樣。”夏露說,“我會去睡沙發,有本事你把一樓和二樓也打通。”


    她開門出去,上了走廊,還聽見賀猙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點也不粘人!”


    夏露暗自好笑,推開自己的臥室門,笑著回懟一句:“這麽喜歡粘人,幹脆去養個牛皮糖精做寵物好啦!也不知道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各取所需’‘不喜歡煩人的家夥’。”


    “我聽見了!”隔壁主臥,賀猙嗓音幽怨。


    “晚安。”夏露懶洋洋道,輕輕關上房門。


    兩人隔著一堵牆,仿佛相隔兩個世界。


    夏露蹲在次臥狹小的衛生間內,將銀鈴從脆弱的紅繩上取下來,尤為小心地用牙膏和軟毛牙刷清洗幾遍,小銀鈴上的黑漬才漸漸褪去,露出光潔的本來模樣。


    是隻很普通的小銀鈴,花紋粗糙,不值什麽錢。夏露躺在床上,將銀鈴對著光看了很久,試著再想起一星半點的回憶來,然而試了很久,什麽也想不起,以失敗告終。


    折騰到一兩點才睡著,第二天早上七點,鬧鍾準時響了。


    元旦一過,就得照常上班,夏露掙紮著從被窩裏爬起,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坐在床上醒神,慢慢悠悠折騰了半個小時,才換好衣服洗漱完下樓。


    還沒到客廳,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而賀猙已經交疊著腿坐在餐桌旁等她了。


    望著一桌子豐盛的牛奶、紫米粥、煎雞蛋配吐司等物,夏露頗為訝異,眨眨眼說:“真是難得啊,賀先生竟然會起早買早餐。”平時除了出門約會燒錢,他都日夜顛倒的。


    賀猙抬了抬手指,用靈力拉開對麵的椅子,示意夏露坐下:“我買了很多菜放冰箱,應該夠你吃一周的。”


    夏露笑了,捧著熱騰騰的粥碗喝了一口,舒服得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問:“怎麽,霸總猙要轉型為家庭煮夫啦?”


    小寵物進食的樣子也這麽可愛,賀猙心想。


    他換了個姿勢,看著對麵因穿著淺色毛衣而顯得格外乖巧的夏露,說:“我要出門一趟,少則七八天,多則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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