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你怎麽不睡覺啊,嚇死我了。”宋初拍拍自己的胸口,有的時候,人比鬼嚇人。


    王默“啪”地一下倒下:“我不敢睡覺,這兩天隻要一睡覺我就做噩夢,總覺得宿舍裏陰森森的。阿初,我不會是被鬼給纏上了吧?”王默生無可戀地捂住臉,她最怕鬼了。


    宋初吞了口口水:“你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哪有那麽容易被鬼纏上?”說話間,宋初下意識地去看梅梅經常呆的地方,結果卻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宋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連忙喝了一大口水壓驚:“小默,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特別的事情,或者買了什麽特別的東西?”


    王默一下子又坐了起來,哭喪著臉:“對吧,你也感覺到了吧!好可怕!”


    “可怕你幹嘛還睡在這裏,回家睡唄。”


    “我就是從家裏逃過來的,可是那種陰森森的感覺就是甩不掉啊!我也沒幹什麽特別的事情啊!”王默忍無可忍地嚎了出來。


    宋初坐到王默床邊,遞給她一杯水:“好了,今晚我也在這兒,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王默將被子掀開,眼巴巴地看著宋初:“你今天跟我一起睡唄。”


    宋初抬眼看了看在角落裏站著的長袍女人長發女人,點頭:“我先去洗漱,一會兒就來,你先睡。”說完,宋初在心底默默汗了一把,這種對話,有種夫妻的即視感。


    王默卻幹脆下了床:“我跟你一塊兒去,我剛好想要上個廁所,一直沒敢去。”


    宋初憐惜的看了王默一眼,這可憐的孩子,要是她不回來,豈不是要憋一夜嗎?


    有了宋初溫熱的身軀在身邊,王默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安全感,沉沉睡去。在王默熟睡之後,宋初悄悄地下了床,走到了一動未動的長袍長發女人麵前。女人身上穿著一件青灰色的長袍,衣擺上繡著一簇夕顏花。及腰的長發籠住了臉麵,看不清麵容。


    “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宋初警惕地看著女人,一隻手中捏著一張鎮魂符,隨時準備出手。


    女人的頭發動了動,卻沒有露出臉來:“你能看見我。”女人的聲音就如同出穀黃鶯一般,清脆可愛,生前一定擁有一副好嗓子。


    宋初靠在櫃子上,等著她的解釋。女人挪了挪步子,讓自己能夠看到床上的王默:“那個人,”她指著王默的方向,“她弄壞了我的鏡子。”


    “鏡子?”宋初拿過王默的包一陣亂翻,並沒有看到什麽鏡子,於是疑惑地問,“鏡子在哪裏?”


    長袍女人的手從寬大的袖子底下露出來,手中赫然就是一把古鏡。深沉黑夜,房間中隻留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鬼魂周身又籠罩著一層黑霧,宋初視力再好也看不清。


    “小默……是怎麽把你的鏡子弄壞的?你們又是在什麽地方遇到的?”宋初將王默的包放回原來的位置上,繼續詢問,總要知道前因後果,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前些日子,她去了杭州,住進了那座宅子。我的鏡子就放在她睡覺的臥室的梳妝台上,有一天晚上,她起夜的時候,將鏡子碰掉了。這鏡子是我頂珍惜的物件,也是我僅有的物件了,所以我才會跟著她。”


    這個身穿長袍的女人生存於明朝,生前是個戲子,人們都叫她柳三娘。


    在那個時候,戲子是個低賤的存在,比之奴仆都不如。柳三娘的扮相上佳,喜歡唱戲,又有一副好嗓子,一時成為名角兒。戲子,隻有在台上是風光的,一旦下了台,也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風華正茂的柳三娘是幸運的,遇到了一個肯為她贖身的人;她也是不幸的,為她贖身的人不過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在她之前,那人已經有了三房小妾。


    這把鏡子,是她入門的時候,帶入高門的唯一一件東西。那是她的父親留給她的遺物,她一直帶在身邊。新歡舊愛,更替總是很快。入門不過五個月,她就成了被忘卻的舊人。那時候,也隻有這把鏡子,能夠日日夜夜地陪伴著她,每每枕著這把鏡子入睡,她就可以睡得很安穩。柳三娘覺得,一定是父親在保佑著她。


    “失去了戲曲的我,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後來,我終於耐不住寂寞,悄悄地在自己的院子裏唱戲。但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瞞得下來呢?沒過多久,老爺就在我唱戲的時候闖了進來。他說我就是犯賤,打了我五十棍子。”


    接下來的故事,都不必柳三娘再說下去,宋初也能猜到。


    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如何能夠受得了五十棍?即便當時熬過去了,身體也必然大大虧損,福壽不長。


    宋初嗅了嗅鼻子:“三娘,你要是相信我的話,就把鏡子交給我吧。等天亮了,我就去幫你把它修複如初。”


    柳三娘的手指從鏡麵上劃過,似是留戀不舍,卻還是交了出來:“那就交給你吧。”


    宋初接過鏡子,掌心就藏著防身用的鎮魂符。鏡子落入掌心,鎮魂符便沾到了鏡子上。柳三娘渾身一震,身軀猛烈地晃動了一下,幽暗的雙眼從發間閃出又重新被掩藏,她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尖銳:“你這個騙子!”


    宋初掏了掏耳朵,等柳三娘的尖叫聲過後,才聳了聳肩:“我是騙子,你也是騙子,我們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屋裏陰風頓起,床上的王默又開始不安地翻來覆去。陰風吹開了柳三娘的長發,隻一眼,就將宋初驚得後退兩步——柳三娘沒有臉。


    本該長著五官的臉麵上,是一片光潔的肌膚,唯有那雙眼睛,細長而微微上挑,若不是這般憤怒,必然能勾魂攝魄。


    宋初並不十分害怕,作為柳三娘存身之處的古鏡已經被鎮魂符封住,柳三娘現在傷不了她。


    “你放心,現在我並不會對你怎麽樣。”陰風已落,王默恢複了安睡,宋初在床尾坐下,老神在在地看著柳三娘。


    柳三娘臉上的肌膚一陣湧動,那清麗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小丫頭,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宋初眨眨眼,纏著紗布的右手托住腮:“想知道?我才不會現在就告訴你!天亮了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宋初要帶柳三娘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文物修複處。


    早上六點,天已大亮,宋初一拉開窗簾,柳三娘就鑽到了古鏡裏躲著。陽光對鬼魂的傷害是很大的,若是道行淺一點,甚至有可能灰飛煙滅。


    宋初拍了拍王默,告訴她天亮了,她要走了。王默迷瞪著眼睛看到陽光從窗戶灑進來,擺了擺手:“再見,記得關門,不要拉窗簾。”明媚的陽光能驅散陰霾,給人莫大的安全感。


    第一次這麽早到文物修複處,剛剛下車,宋初就聽到了一陣琴聲。再細聽,卻又聽不到了。斷斷續續,不成樂章。想起樓半夏經常拿出一把古琴擦拭,宋初猜想,彈琴之人必然是樓半夏。


    推門而入,陰涼之氣撲麵而來,驅散了秋老虎的火熱。在文物修複處的四合院裏,陽光都顯得暗淡了幾分,似乎是沒有溫度的。


    樓半夏穿著一身簡單的齊胸襦裙,將一頭長發鬆鬆地綁在背後,盤坐在院中的大槐樹下,膝蓋上放著她的寶貝古琴。


    聽到大門開關的聲音,樓半夏抬起頭,看到宋初露出一個淺笑,抱著琴從地上爬起來:“昨晚到那麽晚,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宋初做出一副喪氣的模樣:“我也不想來這麽早啊,可是遇到一件難辦的事,可不得早點來尋求幫助嗎。”


    樓半夏看她眼圈青黑,就知道她一夜沒能休息,露出幾分關切之色:“這是怎麽了?”


    宋初將古鏡掏了出來,古鏡上兩道符紙格外惹眼:“我覺得我的體質可能有些奇怪,最近怎麽總碰上這些不懷好意的東西?”


    樓半夏將古鏡接過,仔細查看。乍一看,這隻是一麵普通的古鏡,可若是仔細看,就會看到古鏡麵兒上,縈繞著一層黑霧——有惡靈寄居。


    作者有話要說:  照照我的小鏡子,裏麵的人可真好看


    第6章 都是騙子


    樓半夏和宋初麵麵相覷,憑她們兩個,能力有限,還是等人都來了再說吧。


    由於前一日大家忙活到大半夜,今早難免都晚了些。等到大家都報道,已經是早上十點了。一邊吃早點,宋初一邊將夜裏在宿舍發生的事情交代了。


    聽完宋初的講述,柳永和章邯都豎起了大拇指,敬宋初是條漢子。蘇木也伸出了手指,卻是揪起了宋初的耳朵:“哎喲嗬,小丫頭片子,你這是翅膀硬了天不怕地不怕啊,手裏有兩張符紙就敢跟惡靈拚,是嫌自己活得太滋潤了是吧!”


    麵對蘇木的火氣,宋初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這件事上她的確冒險,蘇木對她耳提麵命也是關心。


    知道柳三娘不是什麽好東西,大家也就沒有多客氣,連炷香都沒點,直接開始審問。


    柳三娘一句話不說,就盯著宋初看。


    宋初知道她是在等她的解釋,遂清了清喉嚨。


    “我會看出你在說謊,第一是因為你身上的那層黑霧。一般的鬼魂陰靈,身披黑霧,卻不太能被看得出來。若是你不曾害人,那黑霧不至於那般濃重。第二,你說你是唱戲的,並且深愛著戲曲。但是一般這樣的人,在行動話語中多少會帶上一點戲曲中的動作腔調,而你沒有。第三,你在跟我描述那些事情的時候,情緒雖然有波動,但就像是在敘述一個故事。說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我們經常會帶上一些自己的主觀感受,你沒有。最後,其實我當時並不能確定你是在說謊,所以就詐了你一把,後來我就確定了。”宋初聳聳肩,一副“就是這麽簡單”的模樣。


    審訊室內,對柳三娘的審訊繼續進行,而門外,梁京墨聽了宋初的一番解釋,輕“嗬”一聲,又悄然離開了。


    柳三娘知道自己落在這群人手裏大概是跑不掉了,她也認了。但是她在交代所有事之前,有一個要求。


    “我隻有一個請求,請你們將我主人的屍骨收集起來,好好埋葬。”說話間,柳三娘那雙惑人的眸中,竟然生出瀲灩的淚光來。


    “我是鏡靈,就是這麵古鏡所生的靈。我本無名,柳三娘是我的主人,我生於她的精血之中,便沿用了她的名字。隻是我從未聽過她的真名,從我有意識那天起,就隻知道她叫柳三娘。”


    “我之前給小姑娘講的故事是真的,隻不過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我的主人罷了。”


    “主人死的時候,我就在她的胸口,隨著她一起被丟到了亂葬崗。可是那些人,殺了主人還不解恨,瞞著所有人將主人的屍體偷偷地運到了一座地窖裏。”


    “我被隨意地丟棄在一邊,看著那個女人,對主人的屍體鞭笞火烤,最後將主人的肉都割了下來喂了狗!”


    回憶起那些無能為力的往事,鏡靈幾乎奔潰,審訊室裏陰風寒涼,讓宋初忍不住緊了緊衣服。


    沒有人出聲催促,也沒有人提醒鏡靈這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大家都靜靜地等著她平靜下來。


    尚未完全開化的鏡靈,剛剛懂得了牽掛,就被仇恨湮沒。那個殘忍對待柳三娘的女人,是柳三娘丈夫的元配,孟張氏。被丈夫忽視得徹底的她,在沉默之中變態了,她仇恨每一個曾經擁有丈夫寵愛的女子。


    “我親眼看著,看著主人的骨頭被拆分開來,隨意地埋進了院子裏,那個女人說,那是給她花草的最好的花肥。”鏡靈的聲音低沉下來,十分失落的樣子。


    “那時候的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卻不能隨意活動。從那時候開始,我逐漸開始從活人身上汲取能量,為的就是想要有實體,將主人的屍骨收集起來,好好安葬。當然,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那個女人。”


    怨恨讓鏡靈無師自通了汲取人的精氣,日日夜夜,她就守在孟張氏身邊。孟張氏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不到一個月,就瘦得皮包骨,死氣沉沉。知道孟張氏活不了多久了,鏡靈也不再吸取她的精氣。


    “我讓她苟延殘喘著,我要她生不如死!”鏡靈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然而在看向對麵的眾人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片哀戚,“這些年,我不斷地從生人身上吸取精氣,我怕主人的屍骨還沒有等到別人發現,就變成了一抔塵土。所以,我可以任由你們處置,隻要你們將主人的屍骨收集,好好安葬。”


    若不是將過多的精氣用於保存柳三娘的屍骨,鏡靈應該已經演化出五官,甚至可以化為實體了。


    柳永從抽屜裏摸出三炷香來點上:“這些年,你害過多少人的性命?”


    鏡靈的手猛地拍上桌子,劇烈地搖頭:“除了那個女人,我沒有害死過任何人。我過段時間就會換一個目標,被我盯上的人,也就是做幾天噩夢罷了,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這就奇了怪了,”樓半夏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哽咽,“如果不曾害人性命,何以你身上的黑霧會如此濃重?”


    “這恐怕得去看看柳三娘的屍骨才知道。”梁京墨的聲音突然響起,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站到了宋初身後。宋初下意識地挪開兩步,拉開與梁京墨的距離。


    商討過後,決定由梁京墨帶著宋初和樓半夏去杭州,其他人在文物修複處待命。


    從北京到杭州,時間不短。在飛機上,宋初終於好好睡了一覺,到杭州時,隻覺得神清氣爽,比起北京來,杭州的空氣簡直太清新了!


    旅遊的時節已經過去,古鏡所說的古宅裏沒有新的客人。根據鏡靈的指示,幾人從相距不遠的幾處挖出了部分白骨,但是卻沒有發現柳三娘的頭顱。


    鏡靈飄乎乎地看著被挖出來的屍骨,美目中滲出晶瑩來。樓半夏拍了拍鏡靈的肩膀:“先別急著哭,她的顱骨呢?”


    鏡靈的眼淚倏地收了回去:“在中堂的佛像裏。”


    梁京墨驀地抬頭,看著被挖開的坑洞。柳三娘的屍骨被分為七處,順應北鬥七星之勢埋於深土。鏡靈所說的佛像,乃是一座石佛。北鬥之陣分化七魄,石佛為窟鎮壓三魂,安排著一切的人,是要柳三娘永世不得超生!


    “我以為孟張氏隻是變態,沒想到竟是如此惡毒。”宋初捧著石佛,不知道該不該砸。


    梁京墨一揮手將章邯手中的石佛揮掉在地上,石佛立即化為碎片,“哢哢”之聲聽在眾人耳中,令人戰栗。


    梁京墨用帶著手套的手將柳三娘的頭顱撿了起來,撣了撣上麵的灰塵:“佛渡眾生,悲憫六道,有人以此邪惡之術為惡,是對佛的玷汙。碎了這尊佛像,是對佛的尊重;解救了柳三娘,是對佛道的宣揚。”


    文物修複處眾人無語,梁京墨這睜眼說瞎話、把黑的說成白的的本事,他們是怎麽也學不會的。


    梁京墨從小養在千慧寺了清大師身邊,聽了千百場經會。辯經之時,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黑的說成白的算是小意思了。所以,掰扯起這些事情來,文物修複處的所有人裏,梁京墨絕對第一。


    團子已經轉悠了一圈回來了,這附近都是特地留存下來的古宅,有不少的陰靈存在。好在這些陰靈都比較老實,暫時還用不著他們費事。


    將一具人骨架拚起來,對樓半夏而言不過小事一樁,而梁京墨卻非要宋初來完成這件事。天色漸暗,一個女孩子,麵對七零八落的骨架,大概都會被嚇得尖叫吧。但是宋初並不會,她從小就能看見鬼,學考古的見過的古屍也不少,對屍骨並沒有太大的恐懼。


    半猜半試,宋初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終於將完整的骨架拚了出來。鬆了一口氣之餘,宋初也忍不住吐槽:“幸虧孟張氏還沒那麽變態,否則若是她拿柳三娘的骨頭去做個笛子什麽的日日把玩,恐怕就更難湊齊了。”


    話音未落,一陣寒涼的陰風掃過,鏡靈已經到了宋初身後。宋初吐了吐舌頭,躲到樓半夏身邊尋求庇護。樓半夏翻了個白眼,揮開宋初扒著她的手:“我看,你才是真的變態。”


    隻是將骨架拚湊出來,還沒完。柳三娘的三魂七魄被打散,須得外力幫助,才可重新融合。鏡靈自動請纓:“我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但是主人對我有莫大的恩情,這件事我想親自完成。”


    樓半夏掃了鏡靈幾眼,皺眉道:“你現在這副模樣,連實體都還沒有修煉出來,還花費精氣凝魂結魄,恐怕這麽多年的修煉就全部白費了。”


    鏡靈的眼睛彎了起來,就像笑著一般:“是主人的情感賦予了我思想,也是她給了我生命。修為散去,再修練也就可以了。魂魄不結,主人就不能投胎。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再說了,我身上的這些修為,本來就是靠不正當的渠道得來的。”


    既然鏡靈都已經這樣說了,樓半夏也就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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