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間佛殿並不大,裏麵供奉了釋迦摩尼的佛像,檀香氣也是幽幽的。好像是經年累月的供奉,把這座方寸的佛堂的每一處都浸染了氣息一般。


    這佛殿裏,那位僧人雙手合十:“晨間見山中偶見祥雲,王氣彌漫,就知道今日有貴客來訪。”


    這一語就點破了蕭恪的身份,蕭恪淡淡嗯了一聲說:“慧寂大師好眼力。”


    殿中放著三個蒲團,好像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一樣,蕭恪和陸青嬋跪坐在蒲團上,慧寂大師捏著瑪瑙珠輕聲說:“二位遠遊至此,不為求神拜佛,不為講經說法,可是心中無所欲求?”


    “並非無所欲求,而是我等所欲之事,皆可由我不由天。”


    殿中回蕩著蕭恪平寧的聲音,慧寂大師略微頷首。


    “佛教興衰與王朝更迭不無關聯,而吾皇不信鬼神之說,為何要尊崇佛教道教,此難道不是和吾皇心中所想背道而馳嗎?”


    “朕不願行不問蒼生問鬼神之舉,但君權神授,與佛教治國殊途同歸。”這句話陸青嬋聽懂了。蕭恪從來都是冷靜而自持的人,他可以不信,但是他知道如何利用以其鞏固自己的地位。


    慧寂大師和蕭恪二人從佛教流入中土大陸開始,到以佛學治國之策談起,頗多佛偈和梵文,這些都是陸青嬋不懂的。而蕭恪胸中所擁有的廣袤天地,又是陸青嬋所沒有料到的。


    今上以文韜武略而聞名遐邇,他的武功是多年來馬背上攢下來的真本事,而文韜就是他如饑似渴的讀書,他雖然懂得行軍作戰,可他與平帝不同,他心裏一直是尚文的。治國不僅僅是要靠武功的劫掠,更重要的是民心所向,是天下歸心。


    陸青嬋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她安靜地聽著二人的答對,在這陣陣檀香中,亦覺得自己飄蕩在一個浩大的山河歲月之中。


    外麵的雨聲漸漸停了,新雨過後,空氣中都彌漫著濕淋淋的土味。


    慧寂大師的眼睛平靜而安詳:“吾皇心有萬物則萬物通融,貧僧今日於此恭候,但有一言相對吾皇講明。還請娘娘暫時回避。”


    陸青嬋點點頭,站了起來,蕭恪說:“你在簷下站一會兒,別走遠了找不回來。”


    這叮嚀聲細細的帶著溫和,陸青嬋含笑說好。


    看著陸青嬋緩步走了出去,慧寂大師的臉上帶著幾分正色:“敢問吾皇,登基以來,是否從來都沒有找人批過您的生辰八字。”


    蕭恪幼時是批過八字的,無功無過的八字,根本就不曾激起水花。看著蕭恪點頭,慧寂大師平聲說:“恕貧僧鬥膽一言。皇上殺伐過重,如今登基,逆天改命,也更改了自己的命格。”


    “哦?”蕭恪不可置否,“改成了什麽?”


    “天煞孤星,眾叛親離。”


    *


    空山新雨後,剛下過雨的山裏,帶著一種清爽而平寧的味道。陸青嬋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頭頂翻轉的行雲覺得內心裏深處十分安定。錯落的寺院依山而建,輝煌璀璨的琉璃瓦歇山頂在日光照射下,帶著煊赫盛大的光。山風裏帶著檀香的味道撲麵而來,吹動著陸青嬋耳垂上的翡翠墜子。那翡翠墜子像是一滴泫然欲滴的水珠,流淌在她的臉側。


    山間的風吹過她的頭發,陸青嬋聽見腳步聲,緩緩回過身,正看見蕭恪從佛殿裏走了出來。慧寂大師送他到了門口,雙手合十一言不發,而後轉過身走回了佛殿裏,木門的門軸沒有上油吱呀一聲,在他們身後合上。


    外頭的日光已經明麗地升了起來,金燦燦地潑了蕭恪一身,可陸青嬋卻似乎發現,此刻的蕭恪,臉上陰沉得可怕。


    她走到蕭恪麵前仰起臉看向他,蕭恪的嘴唇抿的很緊,陸青嬋不知道慧寂大師會蕭恪說了什麽,蕭恪也沒有主動去提,過了很久他說:“我們回去吧。”


    陸青嬋順從地點了點頭,兩個人便順著來時的山路向山下走去。


    日頭已經過了正午,路上的遊人已經不像晨時那麽多了,隻能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路間。蕭恪的步子有些快,陸青嬋需要緊著步子走才能跟上,她抿著嘴試探著去拉一拉蕭恪的袖子,蕭恪停下腳步看向她,陸青嬋輕聲說:“您走慢點,我跟不上了。”


    蕭恪沒說話,他低頭看著那隻握著自己袖子的纖細的手,突然伸出手掌把她的手握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聲說:作者親媽腦,沒有虐沒有虐。


    作者一直沒v還有一個原因是承諾大家的兩萬字更新,還沒寫完!!!


    不過也快了,估計最晚周四吧。


    第26章 龍腦香(二)


    陸青嬋的手像她這個人,柔軟又纖細,經年累月的都是微微發涼的,像是一塊捂不暖的玉。今日曬了好一會兒的太陽反倒是比平日裏還要暖些,那種綿密的溫熱從她的手指尖一直流淌進蕭恪的身體深處去。


    天煞孤星。這四個字,對一個帝王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詛咒。


    “幸好如今皇上沒有立後,皇上的八字太重,不光皇後的壽元要受影響,或許也要影響大佑的國運。”


    “此命可有解法?”


    “貧僧愚拙,不知該如何化解。”


    天家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這富貴的背後,又有無數看不見的不得已。蕭恪握著這隻手,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在紅塵裏泅渡的人,握著最後的浮木。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懂溫暖的意義,他孑孓一身多年,經曆過風刀霜劍,也品嚐過孤獨的味道,如今又怎麽能心甘情願地放任觸手可及的那一份溫熱呢?


    一路無話,走到山下的時候就有奴才帶著馬車在等著了,陸青嬋和蕭恪一道上了馬車,蕭恪掀起簾子,簾子外麵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臉上的笑容竟讓人覺得有那麽幾分刺眼,有善把馬車的簾子掀起了一個角輕聲說:“爺,啞奴方才來過,說是乘鶴公子……仙去了。”


    *


    燈火幽微,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隻有蕭恪的書房裏還燃著燈火。


    天際隻餘一抹發紫的深藍,很快便被徹底的黑暗所吞噬。


    院子裏的銀杏樹下,陸青嬋靜靜地立在那,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蕭恪書房裏的燈火,有善在她身邊輕聲勸著:“主子爺從回來之後水米不進,連奴才們也不讓進去侍候,還請娘娘幫奴才想個法子啊!”


    皇帝想要一個人呆著,把自己圈在屋子裏,外人哪那麽輕易就能有個主意呢,陸青嬋看著有善手裏的托盤,上頭是一壺茶水和幾盤子點心,數量不多倒也精致。陸青嬋伸出手:“給我吧,我去試試。”


    有善立刻如蒙大赦,忙把托盤放到陸青嬋的手上:“多謝娘娘。”


    走到書房門口,陸青嬋輕輕敲了敲門,從裏麵傳來蕭恪低沉的聲音:“不用進來侍候了。”


    陸青嬋沒有聽他的,反倒是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蕭恪手邊的鶴頸燈燭微微一晃,他抬起頭瞟了她一眼冷冷一哼:“果然是你,也隻有你有這麽大的膽子。”他麵前的桌子上攤著幾本書卷,看樣子約麽是從宮乘鶴那裏拿回來的那些。


    一縷暮春的風隨著陸青嬋的裙邊一起飄進來,陸青嬋已經換掉了今日出門時穿的衣裙,頭發也被重新梳理過,而蕭恪從回來到現在,依然還穿著上山時到那身衣服,陸青嬋給他倒了一杯茶,遞到他手邊:“爺喝杯茶再看吧。”


    她的膽子果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蕭恪沒有接過茶杯,反倒是淡淡地抬起眼看向她。陸青嬋在蕭恪的目光中輕輕抿了抿嘴唇,而後緩緩跪在了他麵前。動不動就跪,蕭恪看得頭大:“這麽喜歡跪著,那就出去跪。”


    和蕭恪相處的時日久了,反而對他的脾性也能摸出了一二分來,陸青嬋笑著仰著臉說:“我不喜歡跪著。”


    有時候蕭恪真的拿她沒辦法,軟綿綿的一個人,無論對她說什麽,她都能在臉上對你掛著笑,果然這女人都是笑起來好看的。蕭恪手中的書頁翻過一頁,他到底是接過了陸青嬋手裏的茶盞,把裏頭的茶水喝得一幹二淨:“不喜歡跪著就起來,書架裏有書,找地方坐著,別來煩朕。”


    有善在書房外頭緊張地站了好久,裏頭一直沒有什麽動靜傳出來,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陸青嬋果真依言,在窗邊的八仙榻上坐了下來,從手邊的書架上拿了一本書來看。這些書都是蕭恪自己的,大都是治國的策論和聖祖實訓之類的書,陸青嬋挑了一本《資治通鑒》,翻開兩頁,書籍的側邊空白處便有蕭恪的批注。看著墨跡深淺的痕跡和筆體書法的改變,就能知道這本書不知道被蕭恪翻了多少次。


    尤其是後來一段時間,蕭恪用的是文徴明的楷書,和她曾練過的筆體一般無二,看著既覺得陌生又覺得諳熟。


    蕭恪寫文徴明的字,陸青嬋還是那日替他寫朱批的時候才知道的。文徴明的書法雋永藏鋒,和皇上骨子裏的狷狂孤傲的性子十分不相符,顏體柳體都比文徴明更適合他。如今翻過這些書頁才發現,皇上原本練的便是柳體,卻在半路生生改了。


    蕭恪並不知道陸青嬋心裏的所思所感,他的目光落在了宮乘鶴寫的書卷上麵。整整二十卷,一卷萬餘字,全都是宮乘鶴畢生所學所知的治國策論。


    他用了五年,把這些策論一個字一個字寫到了書卷上。


    “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


    “項王雖霸天下而以親愛王諸侯……”


    宮乘鶴的字他看了很多年,他原本也曾是彈指一揮間下筆千言之人,揮毫潑墨力透紙背,而今在病中,那些字字句句已經能看得出體力不濟來。他把燈燭移動得更近些,能看清那些已經泛黃的書頁間,宮乘鶴勾畫的地形圖。


    時間恍惚像是倒流了很多年,倒流回他們二人抵足而眠、暢談古今的年歲裏。宮乘鶴對他也足夠坦然,他說他確實恨過他,如今也確實放下了。他在病居的歲月裏,一句一句琢磨出這無數的恢宏篇章,這些文字看得蕭恪眼底一片酸脹。


    世界留給他的溫暖少得可憐,如今世上再無宮乘鶴。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宮乘鶴的字句看得他近乎頭昏腦脹,他是皇帝,那些複雜的情緒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他遠去了。如今,他坐在桌前,竟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麵對這白紙黑字的一句又一句。


    他這個皇上做得並不是那麽暢快,有時候瞻前顧後,要顧及的東西太多,有時也當真覺得乏味透頂。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的肥章寫的差不多啦。


    我和編輯商定是後天(周四)入v,明天的更新照常,周四下午三點更一個萬字章,晚上九點更六千,夜裏十二點再更六千,然後周六斷更一天,周日晚上十一點更六千,從周一開始恢複早上九點更新。因為涉及到周日上架,所以這幾天的更新比較亂。


    之前欠大家的更新都會補上的,這幾天燕燕真的有努力化身碼字機!


    入v前三天的訂閱量對燕燕很重要,拜托大家這幾天別養肥,幫燕燕訂閱一下叭,入v前三天會掉落一百到兩百個紅包,見者有份,燕燕會努力寫文日六日萬回報大家的!


    大家如果不是高v用戶,最好用晉江app訂閱,能給大家省一點,


    最後在v前幫寫奇幻的基友打一個廣告:


    《仙界種田日常》by官九


    扶婉穿書成了書中同名同姓的女配。


    穿來時,原主剛被接回扶家沒多久,就被發配到了窮且危險的六壬山。


    扶婉:沒錢就掙錢,沒實力就努力修煉,帶著大家夥發家致富!


    當扶家遺忘扶婉的時候,開始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六壬山,仙界之光,在這裏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


    扶家眾弟子嗤笑:一定是騙子!


    後來有人偷偷在六壬山逛了一圈……


    那特色美食和特色傳音石簡直了,還有各種靈器靈獸丹藥,應有盡有!


    扶家弟子微微一笑:這麽好的地方不能我一人沉淪!


    於是六壬山之名跟病毒似的席卷全仙界……


    眾勢力:……?


    六壬山是哪位?


    *


    眾人一直以為,被扶婉撿回來的寧野,就是個實力普通的窮苦幫工。


    直到有一天,其他勢力企圖在六壬山鬧事,惹得寧野發怒。


    他一人錘爆全場。


    扶家弟子集體給跪了:……野哥牛逼。


    看著那雙猩紅的雙眼,扶婉恍恍惚惚想起:這書裏最大的反派好像就叫寧野?


    第27章 龍腦香(三)


    《山海經》中說,昆侖之北有一條弱水河。鴻毛不浮,不可越也。他自己孤身一人地陷在這條河裏,竟不知道該向誰求得一雙渡河的手。“鰥寡孤獨,眾叛親離”的八字讖語猶在耳畔,蕭恪的手緩緩收緊,指甲在掌心甚至都印出了半月形的血痕。


    他猛地抬起頭,隻一眼就看見了燈下的陸青嬋,她一手撐著頭,另一隻手緩緩翻過書頁,看得漫不經心,可身上卻像是流淌了一段極安穩的歲月來。


    陸青嬋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緩緩抬起了頭,蕭恪的頭發並不服帖,陸青嬋拎著裙邊站起身輕聲問:“爺的屋子裏可有篦子?我給您梳梳頭發吧,爺的頭發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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